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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瑾這一覺就睡到了下午。
她起床後,看著床邊冷了的早餐,再看看對麵李昕空了的床鋪,勾著唇,輕笑了一聲。
她還記得那次在舞蹈室,她突發奇想的朝著裏麵練舞的李昕打招呼時。和旁人不同,那人隻是悶著聲,直直的看著她,眼裏沒有鄙夷,沒有疏離,隻有著不解和困惑。
似乎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和她打招呼。
其實蘇瑾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麽。
其實在很久之前她就已經見過李昕了,隻不過自己從沒和她打過招呼,李昕也不知道。
那時的蘇瑾還沒有增長那些叛逆因子,她每天帶著畫板去培訓班的畫室跟著老師學習,那四方的屋子,對她來說卻是最自在的天地。
而那時畫室隔著的一條長廊就是一個舞蹈室,聽說那裏的舞蹈老師是什麽名師,蘇瑾卻有些不以為然。這裏大多數都是一些名師開設的私人班,再有名,在他們看來也就那樣。每次經過那裏,都會聽見裏麵傳出的陣陣哭聲,詭異的氣氛,搞得她每次一見到那舞蹈老師都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就在某一個深夜,蘇瑾好不容易弄完了手上要交的作品,一個人經過那條走廊時,又聽見了那隱隱約約的哭聲。
摁不住好奇,蘇瑾放下東西,悄悄的爬上窗戶朝裏麵看去,就看見了,空蕩的排練室裏,一個女孩自獨自在練著動作,一邊練一邊哭,或許是因為四下無人的那種安靜感,女孩沒有壓抑哭聲,帶著因動作原因有些急促呼吸的哭泣聲,清晰的在蘇瑾耳邊響起。
而女孩自始至終都仿佛不知疲倦般的哭著練著。
從那時起,蘇瑾就注意到她了,在之後也就多多少少的知道了一些這人的情況。
她叫李昕,從小就開始練舞蹈了,她有一個弟弟,還有一個嚴厲的母親。
對於她母親的了解,卻不是蘇瑾道聽途說來的,而是源於一次內部舉行的小型比賽。
蘇瑾沒有去,那是她的畫板已經被她親手砸爛了。
在一處走廊的拐角,蘇瑾低著頭正吸著煙,嗆人的煙味進入她的喉嚨,嗆得她直咳嗽,那還是她第一次學著吸煙。
正抽著,她又聽見了李昕那有些熟悉的哭聲傳來,緊接著就又有一道女人的聲音響起:“這次為什麽丟分那麽多?”
李昕沒有出聲,蘇瑾隻聽見那壓抑的低泣聲。
“小昕,媽媽對你期望有多大,為你投入了多少精力和錢,這就是你交給我的成績?”
女人嚴厲有些冷淡的聲音,讓蘇瑾聽著莫名蹙眉。
李昕似乎有些無措,她的聲音帶著細微的顫抖,還有些著急:“媽媽,對不起,你別生氣,還有……還有別的比賽的,我真的一定會發揮好的。”
那邊的李昕還在斷斷續續的道著歉,女人沒聽幾句,就直接打斷了她:“好了,好了,也別說那麽多了,這次就算了。下星期一,還有一場比賽,那次我不希望你在出現什麽失誤,知道了嗎?”
李昕點了點頭,看著女人的側臉,張了張嘴輕聲說著:“媽媽,我……”
話還沒說完,電話響起,女人轉身去接電話,李昕欲言又止的話,就那麽無聲的咽了回去。
女人在掛斷電話後,轉身對著李昕說道:“真是一個兩個都不讓我省心,你弟弟在學校又打架了,老師來電話了,我現在就得去學校了。”
話語焦急,帶著同樣責怪,但其中的親切卻是截然不同的語氣。
這細微的差異,連離得稍遠的蘇瑾都聽出來了,李昕又怎麽會分辨不出來呢?
女人轉身下樓,李昕始終沉默著。女人走道半截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又轉頭叫了李昕一聲。
李昕聽到後,猛地的抬頭看向女人,眼裏帶著不可察覺的微光。
可女人並沒有注意到,她看著李昕皺了皺眉,依然是用那嚴厲的口氣說道:“離下次比賽還有幾天,這次你要好好準備。這次失誤這麽大,我看還是你訓練強度不夠出的問題。”
說完也不等李昕出聲回應,轉身下樓,噠噠地高跟鞋聲,在空曠的樓道逐漸走遠。
隨著那腳步聲逐漸歸於平靜,李昕眼裏的微光,也逐漸暗淡,直至熄滅。
她直直的站在原地,感覺全身酸痛的似乎都被放大了,被舞鞋裹著的腳,更是刺痛無比。她張了張嘴,半晌,對著四周的空氣輕輕說道:“媽媽,我…我腳疼。”
周圍空空蕩蕩,安靜的出奇,隻有她一個人的聲音。
“媽媽,我腳疼。”
李昕又說了一聲,混雜著逐漸放大的哭聲。李昕靠著牆,蹲在地上,掩麵泣不成聲。
而樓上拐角,蘇瑾始終靠著牆靜靜的聽著,腳邊是她剛剛扔掉的煙頭,還帶著猩紅的微光。
眸光微暗,她伸出腳踩滅了煙頭,成了一地的煙灰。
那次過後,她沒有見過李昕。因為從那之後她再也沒碰過畫,再也沒去過畫室。
直到很久之後,時間仿佛重來了一遍,她走過學校的排練室,裏麵傳來窸窣的聲音。
她透過窗戶無意朝裏看去,一眼就看見了,在裏麵練著動作的李昕。外麵有幾個舞蹈生經過,蘇瑾聽見了她們的談話,
“誒,聽說那個李昕沒多久就要轉來我們學校了。”
“那人在外拿了很多大獎的,學校這次也是下足了功夫,才把人挖來這的。”
“是的,是的,我們老師還經常那她的比賽視頻給我們講解呢。”
“這樣的高手,那是老天爺賞飯吃,我們遠遠看著就行了……”
幾人逐漸走遠。
蘇瑾看著排練室裏,絲毫不受影響的,一遍一遍重複著練習的李昕,大汗漓淋,不知疲倦。
天賦嗎?蘇瑾並不這樣認為。之前多少次的深夜獨練,受傷再練。一切的背後,隻不過是常人沒有看見的日複一日的刻苦練習罷了。
如果老天爺是這樣賞飯吃的,那李昕確實配得上。
從之前那個夜深人靜獨自哭著練舞的女孩,變成了現在沉穩堅定的少女。
不過再如何蛻變,似乎唯一不變的就是依舊在舞著,舞著。
蘇瑾眼神複雜,她想起了曾經那快被自己砸碎的畫板;想起了雜物間裏塵封已久的畫筆;想到了筆尖摩梭在畫紙上的觸感。
想到了很多很多。
她抬眸深深的看了一眼李昕後,轉身走遠。
沒過多久,就是李昕初次見到蘇瑾的場景了,
蘇瑾笑著坐在窗台上,有些突然地朝李昕打著招呼。
手上畫著李昕的紙被蘇瑾折成紙飛機,朝著呆愣地李昕擲去。
再到之後,蘇瑾回到了許久未住的宿舍,對麵的空床鋪上了粉紅色的被子,還有一係列的粉紅色的用品。
看來又來了個嬌滴滴的小姑娘。
蘇瑾不以為然,之前那麽多人住進來,沒過多久聽說了蘇瑾的事跡後,陸陸續續的就都走了。她想著過不了多久,這人肯定也會離開的。
沒過多久,她正低著頭獨自在宿舍擺弄著畫架,宿舍的門被推開。
她轉頭看去,門外的李昕背著書包盯著自己,沒有絲毫掩飾的,滿臉的驚訝。
蘇瑾突然感覺自己心情正好,有些惡趣味地對著門外的李昕喊道:“喲,是你啊,那個跳舞的小妞。”
回憶到此,蘇瑾看著手上冷掉的早餐。想著那次之後,自己某天心血來潮突然的捉弄李昕,“威脅”她每天必須給自己上交早餐時,
那人怕的要死,縮在被子裏,抖著聲音連連答應的場景。
蘇瑾咬了一口早餐,心裏頗為發散地想著,也不知道這李昕每天在哪買的早餐,幾乎每次還不帶重樣的。
還真是慫的夠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