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一片安靜，遠遠有打更的梆子聲響起，已過三更。

    君無冥亦沉默的看著陰影處走出的人，目光頓在他背上背著的包裹上，眼底一片森寒。

    他沒料到回程會遇見應子默，雖然他戴了麵具，但是這個時間點從皇城方向來的，恐怕除了他沒別人了。

    一張假地圖騙得了旁人，卻斷斷騙不了辰國太子。

    雖然早就知道這些，可親眼見著有人自皇城之中來去自如，又是另一番心境。

    平地起了風，風裏夾雜了一絲絲幽淡的腥甜氣息。

    君無冥警覺地向後一撤身，就在他撤身的一刹那，一片寒芒便刺入了他剛剛所站的位置，力道之大，竟直接將瓦片攔腰斬斷，而與此同時，不遠處的應子默也忽然暴掠而來。

    君無冥是經曆過無數生死場的人，自是不慌亂，抬手拔出佩劍，幾個輕掠間已到眼前，銀光揮舞，不過轉瞬間便已經對戰了數個回合，難分勝負。

    底下的院落也被驚醒，府兵圍在屋簷下看著二人，手裏的弓箭都拉滿了，卻不知道該不該射，一時間竟成僵局。

    能在這裏住著的都非尋常人家，朝中一應人等的麵孔自是見過不少，府兵統領有幸見過君無冥幾次，眼下自然是認了出來，卻不知道與之對戰的又是哪位，有心幫忙，又怕流箭傷了君無冥，隻能拉滿了弓弦，著急上火的看著上麵的情況。

    底下不過片刻就以燈火通明，言語呼和間上麵已經相交數十回合，此刻借著衝勁微微錯開了身子，應子默抓著佩劍的手臂被震得微微發麻，望著對方眼底已是殺意迭起。

    他知曉君無冥武功高強，卻不知竟然如此厲害，此刻不除，日後定成禍害。

    這邊思量，手下亦不閑著，手腕一橫掃出一片銀光，竟換了個章法，重新奔赴而來，重重火光間，他麵上的銀麵猶如鬼臉一般，倏爾即至！

    君無冥冷冷的看著他的動作，亦是一抖掌中長劍，二話不說衝了上去。

    嗡的一聲輕響，屋簷上的瓦片都被兩道暗勁衝的抖了幾抖，靠的近的幾片被衝的離開了原來的位置，落到地上摔了個粉碎。

    這一下二人都被震的推了兩步，應子默捂著嘴咳了兩聲，硬生生將口中腥甜之氣咽下去，皺眉看了對麵君無冥一眼，卻見他神色如常，竟又要發動攻勢，忙虛晃一招，向城西逃竄。

    城西為民坊，房屋密布且胡同小巷眾多，向來是扒手乞丐的天堂，偷了什麽東西隻要一鑽進巷子，再想抓住可是難於上青天，君無冥自是猜到他打的是什麽主意，哪裏肯放他逃脫，二人一前一後追逐起來。

    虞汀蘭約了背屍人在西坊的人狗市交易。

    人狗市做的是人口買賣，一如其名，在外做人，進來為狗，雖說禦皇自登基來便著力整頓，這些個市場看起來也貌似正常了不少，可人心這東西，哪裏能說的準呢。

    之所以會選在這裏交易，是因為這裏雖說人多口雜，可亦是魚龍混雜，反而不會惹人注意。

    更重要的是，人狗市毗鄰一個亂墳崗，那背屍人大多都是在那裏邊弄來的屍首，早些將屍體弄到馬車上少些人撞見，就少一絲風險。

    月黑風高夜，殺人越貨時。

    虞汀蘭靠在馬車旁，數著梆子靜靜等著背屍人前來赴約。

    三更已過，也該快了。

    正著急，虞汀蘭忽然聽到風中傳來兩道武器相撞時發出的嘡啷輕響，警覺的在暗處藏好身子。

    那發出聲音的二人已經來到近前，兩柄閃著寒光的長劍短暫相交，一方就急速退開，半點也不戀戰，直朝旁邊巷子裏就衝了過去。

    虞汀蘭瞧著那兩柄長劍中的一柄甚是眼熟，定睛一看果然是君無冥，料想他定是與辰國之人交戰。

    本不準備參和，誰料那鬼麵人直衝著她這個方向暴掠而來，踏足之地便是她藏身之所，當下不做他想，猛地從暗處滾了出來，手中匕首一旋，便朝著那人腿部擲去。

    應子默往西坊這邊奔逃本就是臨時起意，怎麽也沒料到竟然會有人在此埋伏，匕首自前方而來，轉瞬即至，他在空中無處借力，隻好抬腕長劍一掃，將匕首擋落。

    可這一息耽擱，君無冥的長劍已經到了身後，此時回身已然來不及，隻得硬生生挨了一劍，隨後借力，落到地上滾了數米遠，這才撐劍起身，警覺的看著對麵二人。

    君無冥看見虞汀蘭亦是一驚，卻也知道這不是談話的時候，隻朝她點了點頭，便再次朝應子默衝了過去。

    近年來辰國推行新政，發展迅速，雖然比不得大禦，可已經隱隱有成為北方霸主的勢頭，而那一係列的政策推行中，或多或少都有應子默的身影。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眼下通商，既是權宜之計，也是為本國發展做考慮，更是為了在對方眼皮底下插進自己的釘子。

    若他們老老實實，君無冥還要想些借口才好使手段，眼下辰國太子夜闖皇宮，還戴了個麵具，他若是將之殺了，也不過是殺了個蟊賊，良機轉瞬即逝，叫他如何能放棄？

    心思急轉間已經到了近前，劍勢如虹使得對方連連躲避。

    應子默一邊抽身躲避，一邊朝巷子口接近，心下發苦。

    剛剛君無冥那一劍不算重，劃在肩上隻叫他收了些皮外傷，隻是不知是劍上抹了毒藥，還是虞汀蘭躲避時朝他撒了毒粉，現下傷口處隻覺得又疼又癢。

    好幾次與君無冥兵刃相交時，好懸連劍都被震了下去。

    早先對陣咽下去的那口腥甜還堵在嗓子裏，越發叫人喘不過氣來。

    這二人的武功都不是自己能比得了的，虞汀蘭從暗處竄出來之後就又尋了個安全的角落裏呆著，心中想著該早些拿到訂的屍體，眼睛卻不由自主的跟著二人的身影移動。

    眼見著應子默雖然狼狽逃竄，可方向明確，竟又要朝自己這邊奔來，這才想到方才為了方便躲藏。

    自己挑的是個四通八達的胡同口貓著，眼下應子默要逃走，這些九曲十八彎的巷子自然是最好的路，當下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卻也不敢耽擱，從懷中掏了個玩意兒就往應子默麵門扔了過去。

    她知道剛剛隨著匕首扔出去的毒起了作用，應子默的反應會比尋常慢上不少，這才會在君無冥的手下如此狼狽。

    卻沒料到應子默有了先前那一匕首的教訓，正在設防，看她抬手便急急的向旁一閃，虞汀蘭扔出去的藥瓶就直直的朝君無冥的麵門飛了過去。

    虞汀蘭剛想出聲示警，那邊君無冥已經劍尖一挑將之斬裂，粉末狀的藥粉瞬間便揚了起來。

    虞汀蘭愣了一下，忍不住的歎了口氣。

    得，有心種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