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園間度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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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正低頭搗鼓什麽東西,聽到有人進門,頭也不抬的問道“看病還是抓藥啊?”

    虞汀蘭笑“抓藥。”

    “抓藥出門右轉,百步之外有家濟世堂,藥材……嗯?”

    像是才反應過來這聲音有些耳熟,老頭兒猛地一抬頭,看清虞汀蘭的臉後,嘴角微微翹了下,轉眼就被壓了下去,怒色滿麵,抬手就將手邊的藥杵扔了過去“你還知道回來!”

    虞汀蘭敏捷的躲了過去,邊跑邊討饒“我錯了我錯了,我這不是回來贖罪了,您老消消氣哈,以後慢慢打……”

    早先走的時候,她為了以防萬一,在周的藥田裏摘了一些草藥,那藥田老頭子視若生命,不跟她急才奇怪了。

    藥廬中本就亂,老頭兒這一通亂扔更是雪上加霜,秦禾眼睜睜看著勉強還稱得上是藥廬的屋子變成垃圾場,皺著臉歎口氣,自覺的走了出去。

    鬧了約莫有一盞茶的功夫,老頭兒終於跑不動了,撐著牆撿了塊勉強幹淨的地方坐了下去,依舊惡狠狠的盯著虞汀蘭。

    虞汀蘭哭笑不得,走到近前掏出一隻小玉匣來“喏,我說了是來道歉的,你還追著我打。”

    周白了她一眼,接過玉匣打開看了看,楞了片刻皺眉問道“龍甲?”

    龜背亦有龍甲之稱,周老頭還算是見多識廣,虞汀蘭笑著頷首,偏頭看著他道“可夠了?”

    之前給小滿和君無冥各用一次,現下又給了周老頭一塊,她手中剩下的不過原貌一半,輕易是不能再動了。

    周眼珠子都快黏在龜背上了,聞言撇撇嘴,道“一碼歸一碼,這是還我救你命的……”

    虞汀蘭笑了一聲,也不搭話,轉身將藥廬簡單收拾了一圈,這才跳到一旁椅子上,從袖中掏出一張寫滿了字的藥方來放到桌上,正色道“老頭兒,我這次來是要抓些藥來,你看看有沒有。”

    周已經將龜背收了起來,悉悉索索也不知道塞到哪兒去了,聞言一邊咕噥著些什麽,一邊走到桌前拿起方子看了看,胡子一抖“你是要練武?”

    見虞汀蘭點頭,周眉頭皺的更緊了些“其他好說,洗骨草、蛇木香沒有,你要找,要等兩日,藥農進城時我給你問問。”

    頓了頓又道“這方子藥效太猛了,你受不住的。”

    按說虞汀蘭琵琶骨受過傷,稍重的活兒都不能做,這後遺症是一輩子的事,便是要習武強身,頂多活動活動手腳。

    可這方子對的卻是筋骨,藥效之猛,尋常人都受不了。

    虞汀蘭嘻嘻一笑“看不出來,老頭兒還挺關心我的?”

    周白了她一眼“你還欠了我半畝藥田,債沒還你想死?”

    說著揮手趕人,卻將方子收了起來,虞汀蘭笑嘻嘻的道了聲謝,邁步出了藥廬。

    右轉百步果然是一家濟世堂,對麵就開了家青樓,掛了個金燦燦的牌匾[蒔花館],瞧著氣派不輸紅袖招。

    青樓開在藥店前邊,也不知這老板是怎麽想的,虞汀蘭暗自好笑,轉身進了濟世堂。

    藥店裏沒什麽生意,午間困乏,夥計撐著腦袋有些瞌睡,虞汀蘭輕咳了一聲這才驚醒,微楞了一下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問“客官想買些什麽?”

    虞汀蘭報了幾味驅蟲的藥,夥計依言去抓,手腳麻利的很,片刻就收拾妥當。

    拎了藥包出門,虞汀蘭下意識的抬頭看了眼對麵蒔花館的二樓。

    現下不是營業時間,蒔花館的窗戶盡數掩著,瞧不出什麽花樣來,虞汀蘭微微皺眉,卻沒說什麽,轉身朝馬車走去。

    馬車行至路口,轉道離去,蒔花館二樓偏東邊的一扇窗戶方才悄悄開了一點,一銀麵男子朝著馬車離去的方向沉沉的看了片刻,衣袂一閃消失了蹤跡。

    ——

    日頭升到頭頂,正是一天之中最熱的時辰,坐在馬車裏尚且熱的厲害,更何況是趕車的人,虞汀蘭幹脆拉了秦禾,進了街邊酒樓先吃飯。

    酒樓尋常,不似醉雲樓名聲在外,卻勝在食材鮮美,客人亦不少。

    酒足飯飽,虞汀蘭又打包了些吃食帶回去給小滿,這才磨磨蹭蹭往東宮去。

    ——

    今日這藥膳一嚐就不是虞汀蘭做的,君無冥皺眉看著碗中的湯,問道“蘇公子去哪裏了?”

    奉菜的是那名叫杏兒的丫鬟,聞言道“蘇公子早上尋殿下不得,便與秦侍衛出去了。”

    君無冥點頭,沒再說話,隻是眉頭一直都沒放下來,杏兒見他不怎麽吃東西,勸道“這湯是晨起就開始熬的,殿下用些吧?”

    君無冥卻擲了碗筷,邁步出了屋子,杏兒看著碗中的湯,暗自咬了咬牙。

    沒關係,還有機會。

    ——

    人狗市邊上的一棟廢舊民宅內,一黑袍女子瑟縮著跪在地上,以頭觸地,大氣不敢喘。

    上首的男人麵無表情的看著她,手指一下一下敲著自己的膝蓋,許久,方才開口道“起來吧。”

    黑袍女子依言起身,爬起來的時候踉蹌了一下,伸手想去抓身側床沿,頭上帽子滑落半截,忙不迭又去扯帽子,兩廂難顧全,猛然摔倒在地,帽子也扯了開來,瘦削的臉上明晃晃掛了三道劃痕,配著蒼白的膚色,甚是可怖。

    那女子自己亦嚇的不行,抬起袖子遮住臉,背過身去不願讓旁人看到。上首男子見狀,一聲歎息“溫涼,不用躲的。”

    溫涼楞了半晌,方才啞著嗓子回了一句“殿下仁慈。”

    她死裏逃生,能從床上爬起來時已經是兩個月之後,辰國暗探一直在找她,找這個失蹤許久的太子身邊的近侍。

    對於這樣的人她自己也處理過一些,完全知道若是被找到是什麽後果,不曾想到最後竟然要死在自己人手上。

    那個人安排的所有結局她都接受,不過既然左右都是要死,那不如報完仇再赴死,也不枉她咬牙吃了那麽多苦。

    千裏迢迢跟去平丹城,卻終究棋差一招,沒能殺掉虞汀蘭,反而在回來時露了蹤跡,叫辰國探子找到。

    更想不到的是,前來解決她的竟然是太子殿下。

    她的太子啊…

    溫涼眨眨眼,一行清淚順著傷疤歪歪扭扭的落了下去,身後一陣細微衣料摩擦聲響起,預料之中的疼痛並沒有傳來。

    麵前的門卻忽然打了開來,盛夏午時的陽光太過明媚,刺的人有些睜不開眼。

    “走吧,過自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