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潮生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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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府中的白綾尚未揭下,卻要繼續延長掛著的時間。
    那日薛奇一如既往地自書房中,拖著疲憊的身子,揉著眉頭準備去看看薛舞,可卻尋不到人。問過了丫鬟,說是大早上和幾個家仆一同出門去了。
    薛奇瞧著天色漸晚,也不見薛舞回來,心中開始擔心,訓斥了幾句為何不來通報他一聲,便匆匆帶了幾個人出門尋去了。
    夜間有些涼,一群人提著燈,問過了街坊鄰居,說是往長清河那邊去了。
    腳步匆匆,手裏的燈忽明忽暗,順著長清河快步走去,卻見腳下一具冰冷的屍體。薛奇心中出了個不好的念頭,搖搖頭,提著燈靠近了些,竟是個薛家家仆!
    那種不好的預感愈來愈強,薛奇嘴中輕喚薛舞的名字,多希望聽到她一句回應的話:“小舞!你在哪?小舞!你聽到回二哥哥一聲好不好!”
    麵前的屍體愈來愈多,薛奇腳步已然不穩,險些摔倒。
    長清河畔的風灌進提燈,光亮明滅。
    “掌事!三小姐!在這……”家仆在前方呼喚,薛奇連滾帶爬得奔過去。
    遍地狼藉,手中的燈終於滅了。
    薛奇抱起倒在血泊中的薛舞,她身體冰涼,本是一塵不染的她,如今汙漬滿身。薛奇愣了愣,忙從懷裏掏出手帕為她擦去臉上的泥漬、血漬。泥漬好去,那血漬卻是牢牢地黏在臉上、手上、衣服上,薛奇無能為力。
    無力的嘶吼哭泣,薛奇抱著冰冷僵硬的薛舞,冷風似乎懂這淒涼的場麵,低聲怒吼。
    心中有結未解,鬱鬱不暢,體內淤血自口中吐出,但心結仍在。
    “掌事,您沒事吧?”
    薛奇口唇發白,低頭看著薛舞蒼白的臉,她胸口的傷口與這遍地的利箭,薛奇取了一支箭細細一看,利箭上刻著“月”字。想起近幾日有密報說,江湖上出現了一位神秘的獵殺者,收人錢財替人消災。此人極擅射箭,且輕功了得。
    再想起上一次,薛舞被一位壯士送回薛府,那壯士說是於家的人將她藥暈,欲帶走她,薛奇猜想這件事必然是於敬那老頭幹的,雇了那位弓箭手,殺了薛舞。
    深吸了口氣,此時薛奇更需要冷靜,如果真是於敬做的,那這件事明日必然人盡皆知。他說話的聲音沙啞不少,少了往日的生氣:“把這裏處理一下,那些錢去慰問一下那幾位家奴的家裏人。”
    說罷,薛奇抱著薛舞獨自回府去了。
    薛奇命人把薛舞身上擦幹淨,換了一身平素她最愛又舍不得穿的織金白鶴長襦裙。薛奇舍不得讓她待在棺材裏,便讓她躺在了她的床榻上。
    “掌事!掌事!於家小姐來了!”丫鬟疾步匆匆跑來稟報。
    薛奇拭去眼角的淚水,起身時於念已然站在門口氣喘籲籲。
    “小念……”
    “小舞……”於念跑到床邊,跌在榻前失聲痛哭,薛奇不知該說些什麽,隻得拍了拍於念的肩以表安慰。
    於念嘴中不停地喃喃著:“對不起!對不起小舞!是我害了你!阿奇,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害死了陵哥哥,是我害死了小舞……”
    “你說什麽?”薛奇顫抖著問。
    “是我父親……他在我寄給陵哥哥的信件中動手腳,害他中了蠱毒而死。小舞的死也是他找了殺手……對不起,阿奇,對不起……”於念抓著薛奇的衣袖,埋頭在薛奇懷裏痛哭。
    原來,是於念偷聽到了於敬和他親信的談話,大驚失色。她以往似乎太過信任他的父親了,她從沒想過他的父親如此心狠手辣,連她最愛之人,最親的朋友,都可以殺害。
    不僅如此,於敬發現了於念,命令她不許說出去。可於念不從,反複質問她的父親,她最最敬重的父親為什麽這麽做。
    這讓於敬怒火中燒,扇了她一耳光,並怒斥道:“你再無理取鬧我連你一塊兒殺!”
    於念第一次這般害怕她的父親,哭著跑了。於敬後來也覺得說話重了些,派人去追,愣是沒追上。於念以為於敬當真要派人來殺她,於是便從圍牆的狗洞爬了出去,一路奔到薛府。
    來龍去脈薛奇都已知曉,拍了拍於念的背說道:“放心,我在。”
    此時,報仇二字已深埋薛奇心底。
    陽光再次回歸大地,明亮卻又缺失一部分暖意。
    於念再次醒來時,是躺在薛奇的床榻上的。她望了眼趴在不遠處桌上閉目休憩的薛奇,悲從心生,瞧他憔悴的模樣,近來家中這般變故,怕是沒睡好過。不忍喚醒他,於念輕聲下床,推門而出。
    也許是這幾日神經太過脆弱敏感,一絲絲的門的吱呀聲便將薛奇從淺睡中驚醒,猛地抬頭,原來是於念在開門,心下鬆了口氣。
    “小念,哦,昨日我看你睡在地上,地上涼,我便帶你到床榻上去了……”
    “阿奇,你難道……難道不很恨我嗎?”
    這個問題薛奇昨晚幾乎思考了一整夜,如今這局麵,他到底應該恨她,還是憐她。若是於敬沒有借於念之手害死薛陵,沒有雇凶殺害薛舞,今日眼前場麵,該是紅綢滿園,喜氣連連,而非目光所及之處皆為冷清的白。
    可這一切又與於念有何關係呢?她也不過是於敬手裏的一枚棋子罷了。
    “事已至此,還有什麽是能感情用事的呢?”
    “阿奇,我很抱歉,若是我早些知道父親的計劃,我便能阻止這一切的發生了。”於念顏麵而泣。
    薛奇歎了歎氣,自懷裏掏出一塊一角上繡了“陵”字的帕子遞給於念,就當是留給她關於薛陵的最後一絲念想了吧。
    於念將帕子揣進懷裏,哭得更激烈了。
    “這些日子你若是無處可去,便先留在這兒吧。我還有要事要辦,這幾日回不來,會給你安排好人照顧你的。”
    於念抓住薛奇的袖子,似乎看出薛奇要去做什麽,支吾著道:“阿奇,念在我們這麽多年情誼的份上,你、你能不能手下留情放我父親一條生路。哪怕、哪怕我們散盡家財隱姓埋名,哪怕離開南城再也不回來……”
    “小念……”薛奇扯開於念的雙手,“連於敬這般十惡不赦之人都有人為他求情,可當年誰為我哥哥手下留情,誰放小舞一條生路?一命抵一命,如今是我兩位至親之人,我不可能放過他的。”
    說罷,薛奇頭也不回地離去。此一去,他就算是賠上了性命,也非要將那於敬千刀萬剮了。
    “去死吧你!”
    一張猙獰的臉拿刀砍了過來——
    “休要再狡辯了,不是你還會是誰?”
    站在對麵的正義之士正在懲惡揚善——
    “堂堂俠士,你連承認的勇氣都沒有嗎?”
    “殺了人就得償命!”
    “……”
    “……”
    他們在歇斯底裏地找他要一個公道,可他們不知道他們所要的公道,不是真相。
    隻有懷裏滿身鮮血的人,用最輕的聲音,說著讓他在腦海中百轉千回的話。
    “還我哥哥……”
    “小舞?”
    “我早就猜到是你!”她握著利刃,刺入他的身體。
    看著她笑,可笑著笑著嘴角卻開始流出血來,心口多了一個口子,光也能從那口子中照進來。
    “小舞!”
    下一秒,血開始流,他想要去護住她,可一抬手,手上滿是鮮血;朝她跑去,卻又遙不可及。
    粉衫女子揪著一方衣角給花無期使勁扇風,臉上一副愁容,蹙著眉咬著後槽牙說道:“疼疼疼……”轉而丟下衣角,招呼一旁的家仆過來,揪起家仆的臉頰發泄手腕上的痛,那家仆也被捏得麵容扭曲。
    猛然間睜眼,陌生的環境讓花無期不太適應。睜眼看到的第一個人是一張未曾謀麵的臉,看她吃痛的樣子,這才發現自己正握著她的手腕,馬上鬆了手。正要起身,身上的傷卻如撕裂一般痛。
    那女子揉著手腕,見他要起,立馬阻止:“哎,你這傷未痊愈,別亂動,免得又裂開了。”
    當日那樣的情形,落入長清河那一刻,花無期還以為自己命絕於此,誰想今日還能睜眼說話。但回想起薛舞中箭倒下的那一刻,他覺得他活著有愧,心裏的疙瘩怕是這輩子都揮之不去。
    “多謝。”說完便要硬要起身離開。
    那姑娘仿佛對這一句感謝非常不滿意,見他又要起身,一把將他推倒在床上,插著腰說道:“你也不瞅瞅你現下的模樣?本小姐一根手指頭就能把你推倒。而且你知不知道本小姐為了救你,花了多少精力人力物力財力,你就一句‘多謝’就完啦?”
    花無期以為她還要他拿些什麽來報答她,不過花無期有些心如死灰,對於報答這件事,遠遠沒有心裏的疼痛來的重:“姑娘若是嫌麻煩,當初不救便是了。”
    雖然這位小姐是救了他,但此時此刻,花無期實在找不到一絲絲的動力去說更多的感謝客套的話。隻記得薛舞那般在他懷裏閉上雙眼,花無期心中的痛已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就好像心裏空空的,拿什麽都填不滿似的。
    “好你個臭小子,我家大小姐為了救你,可是請了鎮上最好的大夫來為你診冶,這三天幫你熬藥,人都瘦一圈了,現在你醒了,竟還怪起大小姐救了你,真真不識好歹!”一旁的家仆聽不下去了,數落了一頓花無期。
    粉衣姑娘起身,說道:“你要謝也得好好謝謝程武,若非他背著你來求我救你,我也不會救你。”
    花無期思索片刻,確認他與這個程武從未相識,也不知道為何他要救自己。
    “喂,你叫什麽名字?”
    “不記得。”
    “……那你怎麽受了這麽重的傷,還記得嗎?”
    花無期搖了搖頭。
    “父母?妻兒?身份?家住何處?統統不記得了?”
    花無期又搖了搖頭。
    程芩托著下巴,不知哪來的自信斷定眼前這人失憶了,於是開始了“空手套白狼”的套路,從一個家仆手裏拿了本記賬本,翻了幾頁說道:“公子這三日在我這裏的總開銷,我看看啊……哦,九十五兩銀子。我看你身上也沒有錢,那就跟我簽訂契約吧,在我鎮遠鏢局打工還債十年,如何?”
    這下花無期是知道了,原來是想找個白幹活的。不過如今花無期可沒心思想這些,又想回薛府看看,又沒有顏麵回去。躊躇之際,程芩便幫他做主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抓起他的手指往紅泥印裏狠狠一按,再回去一張“賣身契”上畫押。
    程芩看此人腦子好似有點傻,反應這般遲鈍,心裏笑他還真是不知世俗險惡,估計以後被人賣了都還在幫人數錢。
    畫押之後,程芩還滿意的看著契約點了點頭,遞給家仆收好。
    “入了鎮遠鏢局,就得跟我一個姓。你既然記不得名字了,那本小姐便賜你一個。嗯……你可會武?”
    “不會。”
    “可會文?”
    花無期搖頭。
    “……可會射騎?”
    花無期又搖了搖頭。
    “那你會點什麽才藝嗎?”說實話程芩有些急了,還以為這人滿身是傷得被程武救回來,求著她就的人有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能力,卻沒想到是個問啥啥不會的廢柴。
    “掃地。”
    程芩扶額,身後的家仆紛紛捂著嘴偷笑,程芩還不死心,問道:“就沒有別人不會,而你會的技能嗎?”
    花無期假裝想了想,讓程芩來點勁兒:“不知。”
    程芩有些崩潰,她恨不得現在立刻把眼前這個人攆走,要知道當時為了救他,拿出了她珍藏了好幾年的千年靈芝給他吊著,不然這人早就西歸去了。
    有些頭疼,程芩控製還心裏的暴脾氣,說道:“日後就叫你程默吧。今日你先好生歇著,等改日傷口痊愈了,就跟著程武學點武藝,日後和他一起押鏢。”
    說完,程芩便風風火火地摔門走了,身後的家仆連忙跟在後頭,人走樓空,但原地還是能感受到程芩的火氣。
    鎮遠鏢局是個小鏢局,江湖上最大的鏢局那是南城的中原鏢局,名聲赫赫。像鎮遠這樣在江湖上不起眼的鏢局,基本上沒什麽太大的單子能接,上至有錢人的金銀首飾,下至普通老百姓搬家時的衣物銀兩,基本上出不了什麽大亂子。
    這鏢局也是個信息通達的驛站,比如說江湖上什麽名人有些什麽小事大事,這裏基本上聽到的都是第一手資料,最最真實可信。這樣知曉薛家情況也倒方便。
    也算是個好地方。花無期心想。
    於府近幾日加派了不少武藝了得的侍衛,在府內各個出入口附近把守著。據說是昨日於敬出門,遇上了個帶著麵紗的蠻不講理的家夥,拿了柄長劍便是朝他揮來,好不容易逃回於府,幸好隻是受了些輕傷。
    於是於敬便花了大把銀子,請了不少能武之人來保護他,如今出門也是,一定要帶上十七八個人才安心。
    他這幾日睡不踏實,時常做噩夢,醒來已是滿頭大汗。醒來想起自己那個寶貝女兒跑去薛府裏躲著自己,氣不打一處來,氣著氣著又不覺睡下,卻還是睡不安穩。
    這日於敬又不得不出門去辦事,出門這事對於敬來說是件極其恐懼的事,好像做了虧心事一般,知道路上有人要截殺自己。為了掩人耳目,這次他帶了三十個習武好手,命三個人假扮自己,分時段出了門。
    果不其然,途中遇上了刺客。
    但來人屈指可數,僅僅四人。顯然麵對於敬身邊三十人,沒有人數上的優勢。
    其中一人放了一枚信號彈後,四人便衝著於敬的轎子殺去。護衛一遍掩護於敬逃離,一遍同那四人周旋,好不容易才脫了身。於敬轉頭一看,三十人也隻剩下十來人,心悸萬分,隻四人便解決了十多人,那後頭萬一又遇上,自己豈不是插翅難飛了?
    事實跟於敬想得無二,此刻攔路之人,一身墨藍勁裝,並沒有蒙麵,隻是背著身,寒風習習,手中寶劍熠熠生輝。
    而於敬一眼便認出了他,他手裏的寶劍出自薛家之手,於敬小聲喚了一句:“薛掌事?”
    那人轉身,正是薛奇。
    “於老爺,好久不見。”
    以往麵對薛奇,於敬皆是挺胸抬頭,不可一世;如今麵對薛奇,於敬隻覺得雙腿發軟,有些站不穩。
    “薛掌事何故攔著老夫去路啊?”
    “此一來,我隻問於老爺三個問題。第一,於老爺這些年可有把我薛家放在眼裏?”
    “那、那是自然。先父與我乃是至交,自然尊敬萬分。”
    “第二,於老爺對這些年所做過的事,是否問心無愧?”
    “天地可鑒,問心無愧。”
    “第三,你方才所說的這些話是否屬實?於老爺可想清楚了,您說的話可要對得起於念小姐啊。”
    於敬瞳孔一震,皺眉道:“你拿小念威脅我!”
    “於老爺是明白人,若是句句屬實,我也不會拿於小姐怎麽樣。但你滿口謊話,讓我覺得惡心!”薛奇不再廢話,劍光閃爍,刺眼萬分。
    護衛再次被分作兩隊,一隊迎敵,一隊護送於敬趕路。
    “快快,隻要過了這座山,我們便安全了。”於敬大喘著氣,邊跑邊說著。此去是因為他收到南黎川的傳信,讓他去清河鎮外十裏地的某處廢棄寺廟等他,這才提著膽子出了門。
    不停地往前跑,又不停地回頭看。薛奇似乎沒有追上來,但於敬也不願停下逃跑的步子,就算鞋子也磨破了,衣服也刮壞了,發髻也淩亂了。
    不知過去了多久,於敬終於看到了那座廢棄的寺廟。
    也便是在這時候,後頭提著帶血的長劍的薛奇也趕來了。於敬看他滿身是血,慌不擇路地連滾帶爬,往寺廟趕去。
    “魔尊!魔尊我來了!”於敬推開破舊的門,一個不小心摔在了地上,倒在地上四處呼喊,“魔尊救救我啊!”
    一把長劍架在於敬脖子上,於敬眼中滿是恐懼,顫抖的雙手欲擋開長劍,但輕輕一碰便割出了一條長口子,血滲了出來。於是於敬便不敢去碰了,隻得後退。
    “薛掌事,聽我說,我可以給你錢,我可以把我所有的家產都給你,放過我好不好?”
    “你覺得我需要你那些贓款嗎?”薛奇大笑道:“我且問你,我哥和小舞是不是你害死的?”
    事到如今,於敬不得不從實交代,雙手合十道:“我承認,當年我是一時財迷心竅,這才想、想打薛家財產的主意。可若是薛大掌事一直執掌薛府,我恐怕得不到薛家的金庫。所以……”
    “所以你便下毒害死我哥,你覺得我是廢物,想讓我秉承家業與你女兒成婚,再擇日將我害死,吞並薛家,是與不是?”
    “是是……”於敬的話開始顫抖,恐懼使他後縮。任誰也沒想到,當年那個被於敬瞧不起的,被薛陵鋒芒光輝掩蓋了的“無用”的二少爺,如今竟能獨當一麵,甚至拿著一把劍架在他的脖子上欲取他性命。
    薛奇紅著眼,怒吼道:“那小舞呢?你為什麽殺她?!”
    劍尖逼近一分,嚇得於敬連忙開口解釋道:“是因為她曾找小念問我們舉家遷徙至蠻疆的事,我以為,以為她知道了些什麽,所以便買凶暗殺了她……”
    聽罷,薛奇長歎了口氣,望向烏雲密布的天。這時候,一滴雨落在他的臉上,忽而間雨淅淅瀝瀝地開始落著,滑過薛奇的臉頰,似乎在聽他低聲喃喃:“原來是這樣啊……”
    借著薛奇仰頭的時間,於敬趁機逃離,大聲叫喚:“魔尊!救救我啊!”
    於敬的呼喚聲將薛奇拉回現實,目光淩冽,隻見寒光乍現,血流一地。於敬的一條腿被割出一道深深的傷口,此時於敬隻得拖著傷腿緩緩後退,嘴上又開始求饒了:“放過我吧,我發誓,從今往後好好做人!”
    “你也配做人?”薛奇並沒打算給於敬一個痛快,就算是千刀萬剮,也是便宜了他。
    提劍,逼近,刺去。聽到劍沒入體內的聲音,與那一聲輕微的呻吟,薛奇的瞳孔擴大,震驚之餘又有無盡的悔恨。
    收劍,摟住欲倒下之人——捂住於念腹部的傷口,薛奇並不知道,於念是何時出現的。或許是他報仇的心太過強烈,全然忽視了周遭動靜吧。
    “你這又是何苦?”
    於念嘴角溢出鮮血,氣息微弱:“阿奇,是我父親做錯了,你若是要報仇,我替他還你。其實我父親也是受人指使,這才做出這些荒誕之事,他本性並不壞。”
    一旁的於敬此時非但沒有來關懷奄奄一息的於念,反而開始為自己辯解:“是是是!我、我是受人指使,這才害死了薛大掌事與小舞。阿奇,看在我與先父是至交的份上,放過我吧。”
    “你也配提我父親?他的死,你也有責任。”薛奇怒目而視。
    當年薛陵之所以年紀輕輕便執掌了薛府,也是如同薛奇一般臨危受命。關於薛奇父親的過世,世人有諸多猜測,而實際上,是為了救於敬而喪命。各種緣由,諸多細節,如今也已無從追究了。但說到底,薛奇父親之死與於敬脫不了幹係。
    “你倒是說,是誰指使的你?”
    “是、是……呃!”
    正要開口之際,不知何處射來一把尖銳匕首,一擊封喉。於敬倒在地上掙紮片刻,便翻了白眼咽了氣。
    薛奇瞧他再不掙紮,想來也已經回天乏術了。
    懷中的於念暈了過去,薛奇抱起於念,往薛府趕回去。也不顧於敬的屍首,讓他曝屍荒野,做一個幽魂罷了。
    不遠處,南黎川鄙夷地瞥了一眼躺在血泊中的於敬,譏諷道:“廢物,差點壞我大事。”
    原來這次南黎川給於敬傳信命他來此碰麵,本就是欲除之後快。要知道薛舞可是南黎川用來殺搖光的秘密武器,誰知道這於敬為了他在凡界那點破事私下找人把她殺了,氣不過的南黎川便打算引他出來,南黎川知道這薛奇要殺於敬,便給了他這個機會,倒也省的自己動手了。
    本看著薛奇一路追殺過來,懶得動手的南黎川都看得有些困了,誰想那薛奇也是個被兒女情長牽絆的主,下手不夠決絕,隻得自己動手解決了。
    眼下南黎川還得再去尋搖光的下落,又得費不少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