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個多月，對鄭少華來說，就仿佛跌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一般，讓他一次次經曆人生的巨大挫折和磨難。在這個無底洞裏，他無數次奮力掙紮，反抗，嘶喊，卻無力救援，無力回天。

    先是弟弟被逮捕、關押，後是母親經受不了這巨大的打擊而病逝，接著又是弟弟接受法院的公開審判，差點就含冤入獄。種種的災禍，讓他感到身心疲憊，心力交瘁。

    他這才發現，在麵對親人的不幸和厄運時，自己的力量原來是如此渺小和卑微，讓他不得不被迫接受如此悲慘的現實和不公的命運，隻能眼睜睜看著母親從此離開，隻能眼睜睜看著弟弟在法庭上接受不公平的審判。而他，作為家裏的長子，作為整個家庭的頂梁柱，在麵對這些不幸和不公時，卻無能為力，甚至連為弟弟請律師都隻能仰仗自己喜歡的人。這樣慘淡的現實，讓他頓時感到一種極大的挫敗感。

    母親的離世帶給整個家無法緩解的巨大痛苦，屋裏時刻籠罩在一種揮之不去的陰霾之中。父親的身體漸漸垮下去了，精神狀態也日漸衰弱和不振，形同枯槁一般，看了不覺令人十分痛心。

    經曆了這種種的變故，少華的內心一度陷入低穀。可是，他必須時刻告誡自己，強行將自己從這低穀裏拉出，不能過多停留在內心的痛苦中。就像父親之前所說的，生活還得繼續，即便再艱難，都必須咬緊牙關挺過去。這是他這個長子，這個頂梁柱，不得不承受的苦難，不得不麵對的人生。

    或許，隻有當他咬緊牙關時，他才感受不到如深淵般讓人毀掉、沉淪的痛苦，才能讓自己不致於被無邊的痛苦吞噬，才能強迫自己繼續支撐起這個苦難而殘敗的家。

    在弟弟返回學校後，為了生活，少華不得不再次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重新返回水泥廠。在遭遇家庭的變故後，少紅本不打算去住校，而是繼續走讀，這樣可以照顧父親；但是，在少華的強烈堅持和要求下，少紅隻好被迫接受了住校。可是，她決定每周周末都回家來，不想自己不在的時候，家裏再發生什麽不幸。

    少華這一耽擱，就是一個多月的時間，從元宵節後到母親病逝，再到弟弟無罪釋放，直至弟弟回到家，又返回學校。而且，這一個多月，幾乎花光了他在水泥廠工作的全部積蓄。

    他本來就沒有多少積蓄，平時都盡量省吃儉用，存著以防家裏遭遇什麽不測時用，現在他又不得不重零開始了。在母親的喪宴上，水泥廠的廠長出於好心，給了少華一萬塊錢喪葬費，可是bàn lǐ完喪事，這錢就所剩無幾了；再加上為了弟弟一再審判的事，在京城一待就是半個多月，住旅館、吃飯、來回的火車費和其他各種花銷也是挺大的。他一點也不心疼這些花銷，畢竟親人才是最重要的，錢都是身外之物，用了可以再賺，可是親人不在了，是無論多少錢都沒辦法彌補的。所以，無奈的現實逼迫著少華不得不再次返回崗位，繼續工作，維持著這艱難而不易的生活。

    回到水泥廠後，少華先去了趟廠長辦公室，為耽擱這麽長時間表示歉意。廠長對少華的耽擱倒沒有什麽指責，反而對他的歸來表示高興。

    “家裏的事都處理完了？”

    廠長一邊在飲水機旁接水，一邊對坐在沙發裏的少華關切地說道；然後，他轉過身來，徑直來到沙發。

    “嗯，處理完了……”少華站起身來，接過水杯，有些哀傷地回答道。

    “那就好……”廠長揮了揮手說道，示意少華坐下，然後坐到旁邊的一張沙發上，“你母親的事，還是看開點，人死不能複生，過一段時間就會慢慢好起來的……”

    “謝謝廠長關心，我會調整好自己的情緒，不會影響到工作的……”少華盡量克製內心的悲痛，說道。

    “這個我倒不擔心，我是怕你承受不了這打擊……”廠長勸慰道。

    “我沒事，我能承受的……”少華咬了咬牙說道。

    “好吧，希望你能早日走出陰影……”廠長欣慰地說道，然後轉過身來，望著少華，“你是不是有個孿生兄弟？叫什麽來著？我一時忘了……”

    廠長用手指敲了下自己的頭，竭力回憶著，卻怎麽也想不起來。

    經廠長這麽一說，少華猜到廠長肯定是從電視上看到了自己弟弟的新聞。這個案件在國內轟動一時，自然會引起眾人的關注，至今仍有許多人在談論；而且，電視上每天都在報道案件的進展情況，隻要稍微看看電視，或者對社會上發生的大事有所關注，都應該知道的。少華對此一點也不感到奇怪，知道這事肯定早已在社會上傳開了。

    “是的，他叫鄭少華……”看廠長竭力回憶著，少華想了一會兒，便補充道。

    “對，你看我這記憶，老了……”廠長搖了搖頭，遺憾地說道，“你說，他怎麽這麽倒黴，竟然無故牽扯上這麽一起重大命案？差點就判有罪了，幸虧真凶及時悔悟，不然他真的就太冤枉了……”

    “是啊，差點就判有罪了……”少華直直地看著對麵的牆壁，麵露愁容地說道，仿佛是在自言自語一般。

    “幸好有驚無險，也算慶幸……這還多虧了那個辦案如神的jǐng chá，這樣的jǐng chá社會上真是太少了，太少了……”廠長自顧自地說道，不禁感慨地搖了搖了頭。

    看少華一聲不吭，愁眉不展，他轉移了話題，詢問道：“對了，你們誰是哥哥，誰是弟弟？在電視上看你們都長得一模一樣……”

    “我是哥哥，他是弟弟……”少華從剛才的失落中清醒了過來，回答道。

    “鄭少強，鄭少華，挺好的一對孿生兄弟……哈哈哈！”廠長爽朗地說道。

    隨後，少華便告別了廠長，向實驗大樓走去，並找到了實驗室的主任，向他說明了這段時間沒來工作的情況；之後，他又到自己所在的物理檢測組，向組長報到，說明了相關情況，便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崗位。

    耽誤了這麽長時間，少華感到挺不好意思的，而且他剛調來這裏才幾天時間，居然就離崗一個多月，換做是其他剛來的新人肯定早就被辭退了，隻是由於他是廠長推薦來的，這才能留下來繼續工作。

    不過，這樣的“特權”，肯定多少會引起實驗室一些同事的不滿和非議，甚至有人傳言他是仗著廠長的親睞，才敢這樣有恃無恐的離崗。雖然大家都知道少華家頻繁遭遇的不幸，但是仍舊不能避免他們的指手畫腳，畢竟像他這樣一個沒有考上大學的普通高中生能留在實驗室工作，幹著需要高wén píng和高學曆的實驗工作，自然會受到他人不滿和議論的。

    少華知道自己的行為給實驗室的領導和同事造成了不好的影響，但是他沒有過多理會，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畢竟他現在的心情仍舊十分陰鬱，沒有閑心去管別人對自己的看法，隻要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就夠了。而且，此時的少華，迫切地需要高強度的工作來減緩心中的苦痛，讓自己不致於被痛苦吞噬，壓得自己爬不起來，畢竟生活是不允許他過長時間停下腳步來獨自悲痛的。

    時間是治療痛苦的最好良藥。在生活麵前，在大災大難麵前，他隻能一再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生活越是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越是要反抗，越是要抗爭，絕不能輸，因為他輸不起，他身上肩負的重擔讓他絕不能被殘酷的生活壓倒。

    他隻能讓時間慢慢緩解心中的傷痛，讓自己慢慢回到正軌上來，回到一種相對平穩、沒有大風大浪、沒有大災大難的生活中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