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餘威震於殊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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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去多久,獨孤景也不記得自己已經衝開了幾個穴道,等房門打開時,獨孤景倒在一片血泊之中,門外一個丫鬟一聲驚呼,一片瓷器落地的聲音。
丫鬟跑遠的聲音傳來,獨孤景歎了口氣,知道自己失敗了。果然過了片刻段和玉便來到了房中,那張放在女子中也絕美的臉出現在獨孤景視野中.
段和玉一隻手按在獨孤景丹田處,獨孤景對著他的麵門就是一拳,但是卻被抓住,段和玉柔聲說道:“獨孤公子的內功果然有些門道,這恐怕不是乾和山莊的功夫吧?”
“這麽胡來,許是不想活了。”外麵一個中氣不足幾乎極為疲憊的聲音傳來,聽起來是個中年人,但是語氣卻沒有任何起伏,顯得說話者毫無感情。
段和玉並不回頭,手在獨孤景身上連點,將剛衝開的穴道重新封上。獨孤景對他怒目而視,但是段和玉都不多瞧他一眼,站起身對房外說話之人道:“琴穀主,久仰大名。”
什麽?琴穀主?
吐了一臉的血跡也顧不得擦,獨孤景忍著痛伸頭看去,因為躺在地上,隻能從門檻上方看到露出的半個身子。來人一身有些陳舊的白衣,似乎已經許久未換,所以有些髒,但是中年人並不在意,隻是靜靜的立在那處,雙目無悲無喜,似乎這世間沒有什麽能讓他動搖,而樂正商則好像不敢僭越一般站在他身後。
除此以外,中年人極為普通,普通的就像從一個裏隨便找來的農夫——年紀已過而立未到不惑,但是兩鬢卻有了少許白發。
“你是誰?”琴歸羽毫不客氣,毫不拐彎抹角地問道。
原來琴姑娘的性子是學的琴穀主,獨孤景想著,轉目看到了段和玉抽搐的嘴角。
“大理,琵琶曲段和玉。”段和玉含笑的眉眼終於消失不見,那白皙的麵龐如同上了一層冰霜。
“有些耳熟。”琴歸羽淡淡道。
“噗——”獨孤景笑出了聲。
獨孤景看到段和玉背在身後的雙手已經捏的“咯咯”作響,但是卻忍住了,並沒有動手。
“琴穀主,晚輩獨孤景,阿瑤前輩與琴姑娘……”獨孤景趁此機會突然發聲,他要將阿瑤與琴姑娘遇害之事告知琴穀主。
“聒噪!”段和玉不對琴歸羽出手,但是卻不見得也會對獨孤景出手,一腳踢去,獨孤景在地上滾了幾圈,後麵的話也說不出口。
“對一個毫無反抗之力的小輩動手,難怪我對你毫無印象,原來是不值得讓我認識。”
琴歸羽背著雙手緩緩走進,段和玉右腳下意識的向後挪了幾寸,但是立馬便停住了。看向樂正商,樂正商緩緩點了點頭,段和玉這才完全放下心來:“讓他說完又如何,獨孤景,你說,說給琴穀主聽聽,我倒要看看他還能把我怎麽樣。”
琴歸羽將他的動作盡收眼底:“不要怕,我並不能把你怎麽樣。”
獨孤景聽到他說的是“不能”而不是“不會”,莫非……
“琴穀主,琴姑娘與阿瑤前輩都……死在了段和玉這個不男不女的人手中。”獨孤景咬牙切齒道。
段和玉的長相是天生的,平生也最討厭在露出本來麵目之後還被人說不男不女,此刻怒火上湧,抬腳就對著獨孤景又是一下,獨孤景痛的蜷縮成一團。
似是想起琴歸羽放才說他與小輩一般見識,段和玉抬頭看了一眼,卻見琴歸羽神色平淡,並無一絲變化。
“阿瑤?”
“是的……阿瑤前輩的屍體埋在城外亂葬崗。”
“你左肩有外傷?”
獨孤景不知道他如何看出來的,這傷過去這麽久已經好的大半了:“是,當時遇到鐵槍李憶,為了救琴姑娘……”
“她……”琴歸羽神色依舊毫無變化。
“她受了我全力一掌,我就不信她還能活下來。”段和玉冷冷道。
“原來如此,屍首沒有找到就是好消息。”琴歸羽將目光從獨孤景身上移看向段和玉,“我要見阿瑤。”
阿瑤已經死了。
琴歸羽當然知道,段和玉也知道,段和玉也知道琴歸羽知道。
但是他還是答應了。
獨孤景帶路,一行人前往城外,不知何時,樂正商身邊又多出兩人,一人目光凶狠身形精壯,一人身形與樂正商有幾分相像,背後背著一張小弓。聽了那兩人與段和玉打招呼才明白,目光凶狠之人是張狂張寬另一人是不空箭豐休。
獨孤景全身酸痛,雙腿也不甚靈活,加上花了一整天時間衝穴導致自己受了較重的內傷,此刻在前麵帶路一瘸一拐,走的極為緩慢。昨夜獨孤景用了輕功也都花上一炷香的時間,這樣下去還不知要走多久。
琴歸羽上去對著獨孤景雙腿膝蓋就是兩腳,獨孤景那還能站得穩,倒地滾了幾圈,等爬起來時發現自己雙腿上的穴道已經被解開了。
“這才叫衝穴,你之前那是自殺。”琴歸羽道。
段和玉如臨大敵,張寬也戒備著,豐休之人已經退後數步將弓握在了手中,隻有樂正商頗為平靜道:“無妨。”
三人互相看了幾眼,慢慢放下雙手,但是暗中依舊皆戒備。
獨孤景雖然雙腿穴道背解,但是依舊走得太慢,樂正商上前將琴歸羽手臂一架道:“段兄,麻煩你帶著獨孤景,我們快些過去。”
段和玉點點頭,伸手扯過獨孤景,如同提小雞崽一般將他提起,幾人展開輕功,一炷香後到了城外山中。
一片墓地中一個新墳格外引人注意。
段和玉極為嫌棄地將獨孤景丟下,獨孤景一個趔趄又差點摔倒,穩住身體道:“這便是阿瑤前輩所葬之處,昨夜為了確認身份,不得已才挖開,衝撞了前輩的遺體……”
“無妨,阿瑤心地善良,必不會怪你。樂掌櫃,這裏缺一個墓碑。”琴歸羽道。
樂正商孤身離去,大概一刻鍾後才回,手中拿著一塊長長的木板交給琴歸羽,琴歸羽接過但是卻站立不動:“樂掌櫃打算讓我怎麽寫字?”
樂正商一愣,獨孤景從懷中拿出玄武雙匕,引起周圍除了段和玉與琴歸羽外幾人的注意。琴歸羽接過,右手握住“武”字短匕輕輕在木板上刻畫,玄武雙匕明明削鐵如泥,但是此刻琴歸羽卻顯得極為費勁,最後還是交給了樂正商。
樂正商一言不發地接過,然後問道:“刻些什麽字?”
“竹瑤之墓。”
將字刻好,樂正商還動手將墓碑立好,然後放下匕首退到一邊,儼然一個隨從模樣,至於段和玉等三人自然站在一旁,一動不動。
琴歸羽蹲下身,伸手撫過墓碑,一言不發,良久,才道:“段和玉的命,就交給我了。”
“琴歸羽!”段和玉上前數步,對著琴歸羽抬起了右手,看起來即將就要下殺手。琴歸羽右手落下摸向了地上的匕首,然後轉頭看了段和玉一眼。
在看到琴歸羽目光的那一刻,段和玉停下了腳步不敢再近一步。
“住手!”樂正商、張寬、豐休同時喝道。
段和玉辛悻悻地放下手,看起來好像是被三個人阻攔,其實段和玉自己知道,即使他們不出聲自己也不會再往前,因為在場的所有人,除了樂正商,怕是沒有人比自己更了解琴歸羽的恐怖之處。
“那琴穀主最好祈禱自己能活到那個時候。”段和玉冷哼一聲道。
“不用。”琴歸羽站起身來,“後麵我活著的每一天,你最好都要小心。”
這話比任何威脅之語都要恐怖。
樂正商上前想用輕功帶他,琴歸羽搖了搖頭道:“走回去吧。”說罷緩緩往前走去,那語氣平和,但卻不是在商量。
為什麽,獨孤景不明白,琴穀主現在應該連自己都不如才對,從琴穀主兩腳就把自己的穴道解開來看,他自己肯定不僅僅是被封住穴道那麽簡單,為什麽這些人還這麽懼怕他?
一炷香後,幾人才到西湖西岸,還未進城。
琴歸羽扶著獨孤景沿著西湖岸邊一步步向前走著,一路上西湖邊風景幾番變化,有富貴人家的亭台水榭,有岸邊樓閣莊院,也有藤曼水草茂盛不辨河岸。
一路上琴歸羽一言不發,獨孤景被他扶著才發現,原來他的虛弱比之自己還更加不如,看起來平靜如常,但實際上那雙手已經毫無力氣,用盡了全力獨孤景也隻有那一點上托的感覺。
心中不免有些心痛,再加上想起阿瑤,又想起了杜汐兒,忍不住鼻頭一酸。
琴歸羽道:“人生,當悲。”
這一句話的語氣與當初杜汐兒的一模一樣,或許應該說當初杜汐兒說這話時的語氣,與現在的琴歸羽一模一樣。
“琴姑娘也曾說過這話。”獨孤景深吸口氣緩緩說道。
“嗯,那是我教她的。”
“這話是什麽意思?”
“她沒有告訴你?”
“沒有。”
“這需要你自己思考。”
“琴姑娘也是自己思考的?”
“是的,因為我也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