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後三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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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孔常的推理能力十分強大,在韓端有意識的引導下,他很快就腦補出了韓端沒說出的部分。

    “始興王來山陰取王右軍的手跡,與六郎偶遇結識,相談甚歡並引為知己,因此才把朝廷中的秘聞講給你聽,是不是這樣?”

    韓端臉上帶著笑容,既不否認,也不肯定。

    孔常繼續著他的推理,自我感覺還特別的良好。

    “肯定是這樣的,始興王不想讓人知道他,所以才讓你不要將這件事情說出來。”

    “我明白了。”他自以為是地鼓掌大笑道:“你那麽有把握讓陸訪將丈人放出來,肯定也是因為始興王的緣故,他小小一個縣丞,如何敢得罪皇親國戚?我說得沒錯吧,六郎?”

    韓端強忍著不讓自己笑出聲來,他揉著自己的肚皮,皺著臉叫道:“姊夫,我肚子餓了!”

    “好幾日沒有正經吃過飯食,今朝就喝了一碗鯽魚羹,現在真是餓得狠了。”

    在自己親姊姊家裏,韓端從沒有想過客氣,而且,他真不想聽孔常再繼續說下去了。

    “六郎,被我說中了吧?”孔常笑得胡須亂顫,“你阿姊去廚下催了,菜肴很快就能做好,我去拿壇酒來,今日陪六郎喝幾杯。”

    孔家的酒鋪是老字號,釀出來的酒還是貢酒,這讓已經幾百年沒有聞過酒味的韓端饞得不行,他連連催促道:“姊夫快去拿酒,沒菜也可以先飲兩杯解饞。”

    “六郎在家裏,丈人不讓飲酒的吧?”孔常哈哈笑著出了門,不一會就抱著一壇酒回來,讓下人拿去加入烏梅,然後再隔水溫熱。

    不多一會,韓嫣帶著幾個下人用食盤將酒菜端了上來。

    “阿姊,其他人安排好沒有?”拿起筷子,韓端才想起蔡恒、李立等人。

    “他們都在廂房吃飯,有事讓人去喚就行。”

    “放心,在這兒餓不著他們,六郎,來飲酒!”孔常揚觴邀飲,韓端也不客氣,舉起杯來道一聲“盡飲此杯”,便將滿滿一觴酒灌進肚腹。

    確實酸甜可口,可惜酒味太淡。

    孔常的吃相也好不到哪兒去,一壇陳年花雕下肚,韓端出了一身大汗,又吃了四大碗米飯,方才心滿意足地放下了碗筷。

    酒足飯飽,稍事歇息。

    下午的陽光透過庭院裏的玉蘭樹,星星點點地鑽進門來,韓端打了一個嗬欠,突然感覺到一種許久未曾觸碰到的輕鬆,還有一絲讓人怏怏欲睡的困倦。

    一夜未睡又一路奔波,而且還是大病初愈,若不是這副軀體從小打熬的底子極好,再加上靈魂比常人更加強大,恐怕這個時候他已經堅持不住了。

    “六郎,若是累了就到床榻上去睡吧。”看著韓端清瘦的臉龐,韓嫣的心裏越發心疼起來,“家裏的事情不用著急,姊姊和姊夫也會幫你。”

    “等阿爺出來了,你就在姊姊家住下,別再整日裏舞刀弄槍的了,靜下心來多讀些書,日後讓你姊夫去找找宗正,或許還能舉個孝廉。”

    讀書?他為什麽要讀書?讀書有什麽用?

    靈魂三問讓韓端有點模糊的頭腦一下就變得清醒起來。

    讀書是不可能讀的,最多有空的時候練練毛筆字,不至於讓人嗤笑就可以了。

    至於舉孝廉什麽的,他根本就不在乎。

    因為他很清楚自己現在所處的時代和環境。

    按照他的記憶,現在正是五胡亂華之後的南北朝末年,南陳天嘉七年、天康元年,北周天和元年,北齊天統二年,西元566年,後世所稱的後三國時代。

    十七年前的候景之亂,使占統治地位的南朝士族門閥遭受到致命的打擊,王謝等高門大姓幾乎被連根撥起,但九品中正製並沒有因此而消亡,它仍然是南陳朝廷最主要的選官製度。

    這是一個死氣沉沉的時代,每個人在出生的一刹那就決定了他的地位和一生的命運。

    在這個時代,才華學識並不被人們所看重,人們看重的,隻有出身。

    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寒門貴族,劃若鴻溝。

    韓家這樣的庶族寒門,連入圍評品的資格都沒有,韓端即便是滿腹詩書,就算是有人舉薦,這輩子也就是舉個孝廉,做個刀筆吏之類的“濁官”就算是到了頭。

    既然如此,那還去讀那些四書五經做什麽?

    有那時間和精力,還不如練練這些年偷學來的武藝,積攢點保命的本錢。

    在這亂世,武力肯定要比才學更能保障自身的安全。

    韓端從胡椅上站起身來,向韓嫣反駁道:“阿姊,我韓家立足根本,可不是什麽文才學識!”

    “若非當年阿爺依仗武勇,召集鄉人力抗兵賊,我韓家焉能有今日?依弟看來,這書,不讀也罷。”

    十七年前,宇宙大將軍麾下部將宋子仙率軍攻破會稽,縱兵四處劫掠,世家豪強紛紛召集部曲,結寨自保,石塘韓家自然也不例外。

    韓端之父韓錦憑借自身武勇,帶著寥寥數名門義和臨時召集來的丁壯,庇護住了石塘周圍數萬鄉人,一時之間名聲大噪。

    宋子仙退兵之後,石塘百姓感其恩德,敬其義勇,紛紛依附其門下,又積累近二十載,方才有了韓家如今的局麵。

    哪知韓嫣一聽這話就變了臉色:“簡直是一派胡言!阿爺若是知書達禮,又豈能做出私開礦冶這等違律之事?他今日又怎會身陷囹圄?”

    “不讀書?你想得倒美!”

    “若不讀書,韓家就永遠沒有入品的希望,入不了品,韓家就永遠隻能是寒門小戶,就永遠隻能受人欺負!”

    韓端梗著脖子爭辯道:“誰說不讀書就永遠隻能是寒家小戶?高祖未發家之前,不一樣隻是個鄉間裏司?他胸中又能有多少文墨?”

    “那王僧辯倒是世家子弟,博覽群書、文才過人,但最終不還是死在了高祖手上?”

    “這個六郎所說有點偏頗了。”孔常在旁邊插嘴道,“我聽說高祖年幼之時,雖然家中貧寒,但卻喜好兵書,涉獵史籍,而且還通曉緯候、孤虛、遁甲之術。”

    “若他真不喜讀書,胸無點墨,又豈能打下這大一片江山?”

    韓端翻著白眼回道:“江山是一刀一槍打出來的,不是讀書讀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