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猶豫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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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千名宮衛全副甲胄出動,這算是一等一的大事,陸繕還沒有離開沈家,他帶著宮衛強征沈家部曲的信報便傳到了時刻關注著這件事情的各家家主手上。

    建康順義坊內,征北大將軍府中,滿麵虯髯的淳於岑端箕坐於胡床,聽著親信俯身稟報剛剛發生的事情,臉上的神色越來越凝重。

    朝廷這是已經撐不下去了嗎?

    強征民夫青壯,頂多被人議論一聲“為政苛暴”,老百姓嘛,朝廷和上位者都不會在乎他們的感受,“牧民而治”這句話就已經能夠說明一切,朝廷也好,官吏也罷,都是將老百姓當成牛羊來放養的。

    難道放牧者還會在乎牛羊的感受?

    但世家豪強就不同了,他們不是牛羊,而是一群惡狼,雖然表麵上配合放牧,但實際上他們時刻想的都是如何將放養的牛羊吃到肚裏。

    朝廷強征世家豪強的部曲,就等於是強行斬斷他們的爪牙,哪怕這些世家豪強迫於形勢暫時屈服,也絕對會心懷怨恨,留下極大的禍患。

    皇帝和朝廷不會看不到這一點,以前也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情,哪怕前年周兵壓境,內憂外患,朝廷也隻是強征賦稅,而且隻針對平民和商人。

    可這一次,陸繕竟然帶著宮衛直接直接對沈家下了手,這沈恪在雲陽瀆全軍覆沒,以身殉國不過數月,朝廷竟然就做出這種事來。

    不是萬不得已,皇帝和陸繕應該不會如此不顧情麵、不顧後果,淳於岑幾乎可以肯定,陳國已經沒救了!

    想到這兒,他有些煩躁地揮退了那名來報信的家丁,轉頭對一旁的淳於定道:“八郎,我家不能再觀望下去了。”

    淳於家人丁也還算興旺,但淳於量兄弟二人卻隻生了四嫡兒子:六郎淳於岑,八郎淳於定,九郎淳於世以及十一郎淳於澤。

    淳於量兵敗被俘之後,家中大事都是由長房嫡長子淳於岑作主。

    八郎淳於定聞言,也是神色發苦:“六兄,要是將一千名部曲交給朝廷,我家可就連看家護院的人都沒有了!”

    若是在州郡,世家豪族可以肆無忌憚地蓄養家兵,但在都中卻不得不收斂起來,如今建康各家蓄養的部曲,最多的沈氏也不過兩千多人,而淳於家更是隻有一千餘名。

    “不交就是抗詔不遵,如今世父落在韓賊手上,陸繕又如同瘋了一般,恐怕下一個要對付的就是我家了。”今年剛剛加冠的十一郎淳於澤也是滿麵愁苦地說道。

    九郎淳於世也道:“沒如今陸老賊有皇帝撐腰發,行事肆無忌憚,我家要是不將部曲交出去,恐怕是過不了這一關的。”

    這時,淳於岑卻擺手道:“我說的不是交不交部曲的問題,而是韓伯正大兵壓境,我家應當何去何從?”

    “前些時日阿爺兵敗被俘之後,曾經讓人帶了信給我,當時他就說過恐國祚不久,要我早作打算,但直至今日,我卻仍然拿不定主意,叫你們來,就是想商議一個萬全之策。”

    淳於定道:“世父已經給六兄來過信了?韓伯正應當不會為難他老人家吧?”

    “信是韓伯正手下的細作送來的,所以我沒有張揚,韓伯正也給我寫了一封信。”淳於岑點了點頭,臉色擠出一一絲笑容:

    “韓伯正還算是個念舊的,我阿爺說將他照顧得極好,還派了下人來服侍,而且根本沒有禁止他離開會稽。”

    “那阿爺他怎麽不回建康來?”十一郎淳於澤急急地問道。

    “阿爺吃了敗仗,十萬大軍隻剩下他一人,回來如何向皇帝交待?況且阿爺說了,這建康,早晚是要被韓伯正攻下來的。”

    淳於定道:“既然世父都這樣說,六兄,你早就應當安排我們離開建康啊,韓伯正與我等都是熟識的,想必也不會為難我們。”

    “誰說我沒安排了?”淳於岑瞪了他一眼,“接到阿爺的信後,雖然我有些猶豫不決,但該有的後路也不可能不準備。”

    兄弟三個聞言,都鬆了一口氣:“那六兄還猶豫什麽?要是再等兩日,等陸繕老賊找上門來,那家中的部曲就都保不住了!”

    淳於量沉吟片刻,說道:“城門已經封鎖,要想保全部曲,全部走脫根本不可能。”

    “我打算今晚就將你們先送出建康到城外躲避,我留下來應付陸繕,過得兩日之後,我再尋機出城與你等會合。”

    淳於定連忙道:“六兄一人留在城內,一旦有事,連個使喚的人手都沒有,不如讓八郎和九郎帶家小先出城,我和六兄一起留在城內!”

    “不用,你們都走!”淳於岑搖手道,“陸繕要的是家兵部曲,那我給他就是,隻要我老老實實配合征召部曲,他拿什麽借口和我家過不去?”

    “可家兵全都交出去,日後我家又怎麽辦?”

    淳於岑長歎了一口氣:“不到危難之時,我也不想走這一步啊。”

    淳於定蹙眉思索了一會,道:“六兄,其實我覺得,韓伯正已經兵臨城下,我們逃不逃似乎都無關緊要了。”

    “真說起來,六兄你還是韓伯正的辟主,他應當會記念這份舊情,不會對我家不利。你剛才不是也說了麽,韓伯正對我家,應該是要留幾分情麵的。”

    淳於澤道:“八兄說得對,隻要韓家軍一破城,我們就立即投降,他肯定不會為難我們?”

    聽他如此一說,淳於岑又遲疑起來。

    他長相粗豪,其實是個優柔寡斷的性子,既想留在都中,又怕韓家軍破城之後對他家不利,既想舍棄部曲逃跑,又擔心日後家中沒了倚仗,總之,遇到這種大事,他就有點舉棋不定,總覺得無論走哪一步,都不是萬全之策。

    “那要不,再等兩日?”

    淳於定又道:“既然要留在城中,那就不能將所有部曲都交出去,六兄,我們可以將親信部曲藏匿一兩百人,日後無論到了何處,家中都能有個倚仗。”

    淳於岑有些遲疑:“就怕陸繕不肯善罷甘休。”

    “這個好辦,令家中下人穿上甲胄混雜其中即可,陸老賊肯定不會一個一個來查問。”

    “隻能先這樣了。”

    淳於氏兄弟與韓端有些情份,因此大著膽子留了下來,但建康城中其它各家卻沒有這份膽量,早在韓端剛到丹陽郡城,建康還未封城之前,便已經有好幾家消息靈通的偷偷逃離了建康。

    陸繕親自率領宮衛強征各家部曲,不留一絲情麵,數日之間,還真讓他征到了兩萬多人。

    而這個時候,韓家軍已經打造好了各種攻城器械,準備強攻丹陽郡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