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宇文家的私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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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壽四年七月,文帝楊堅駕崩,太子楊廣即位,次年改元大業,大赦天下,四海歸服,萬邦來朝。大隋呈現出一派繁榮昌盛的局麵。
大業五年正月初九,呼呼的寒風吹拂著洛水河岸的枯草。北方的冬天萬物凋零,除了那茫茫白雪,和遠處孤零零的一片樹木,沒有半分生氣。
大隋的東都洛陽,正屹立在冬日的寒風中。
而在洛陽城中,有著一座青磚灰瓦的府邸,這座府邸的高牆又厚又結實,足有兩丈餘高,可謂氣勢宏偉。
在府邸的大門前,是兩尊鎮宅獅子石雕,台階上正對一扇朱漆大門,上麵掛著一塊巨大的燙金牌匾,上書“許國公府”四個大字。
僅憑這府邸的氣勢,便可看出,這家主人一定是朝中權貴,身份顯赫之極。
而在這許國公府的深處,一處普通的青磚小院裏,正緩緩走過來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
這少年皮膚白皙,眉清目秀,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雖然明亮,但整個人看起來卻是有些憔悴。走起路來,腳步輕浮,給人一種大病初愈的感覺。
而少年的穿著也簡樸之極,頭上是用一隻木製的簪子固定住頭發,身上穿著一件極為普通的灰色棉襖,腿上是一條縫有不少補丁的棉褲。看上去寒酸之極。
一陣寒風吹過,少年不禁緊了緊衣襟。這棉襖的確有些單薄,無法完全遮擋住冬日的寒冷。
穿過一條長廊,走到院落門口時,少年卻是愣了一下,抬起頭向前望了片刻,便向後退開,緊靠牆壁,似乎要避讓什麽人。
須臾之後,兩名身著府內丫環服飾的圓臉少女嘻笑著結伴而來,一個身著綠衣,另一名身著紫衣。兩名丫環的年歲都在十五六歲之間,頗有幾分姿色。
她們走過門口時,瞥了一眼正避讓他們的少年,發出了一陣輕笑聲,然後頭也不回地繼續向前走去。
此刻,一些若隱若現的閑言碎語從兩名丫環離去的方向,斷斷續續地傳了過來。
“他又親自來領例錢了,這可是咱們府上獨一無二的特例啊!”
“他的身份如此特殊,誰敢幫他領啊?”
“嗬嗬,小桃妹妹,今趟又遇上了他,說不定是你的緣份和機會哦……怎麽說他也是個少爺呀……”
“姐姐你說什麽啊!我才不要呢,這種病怏怏的懦弱少爺,說不定什麽時候風大些就被吹跑了,還不如找個有點實權的年輕管事劃算……”
聽到這些對自己不屑的聲音之後,少年也隻能露出一絲苦笑。他拍了拍剛才因為緊靠牆壁,而沾上了一些牆灰的衣服,然後繼續向內院而去。
穿過兩個相連的院落後,他走到了府內的庫房門口,這裏擺放著兩張桌子,一名穿著青色衣衫,留著兩撇鼠須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桌後。
那少年忙上前拱手行了一禮,臉上硬擠出一絲笑容道:“馬管事,在下打擾了!”
那馬管事瞥了他一眼,神色微動道:“阿明,你這次來得真早!我記得提前發例錢的消息也才公布不到一個時辰。”
“馬管事說笑了,消息公布後,正巧小紅姐有事路過我住處,所以就順便通知了在下……”叫阿明的少年訕笑道。
馬管事搖搖頭,然後從桌下拿出了一個錢袋,在手中掂了掂,猶豫了一下後,又轉身從背後一口破舊的大箱子裏,翻出了一匹稍微有些發黃的藍布,連著那個幹癟的錢袋子一起,遞給了阿明。
阿明望著幹癟的錢袋子,猶豫了一下,然後雙手接過錢袋和藍布。
這時,他耳邊方聽到馬管事的歎息聲:“阿明啊,原本老夫人交待,因這個月是正月,所以府上的少爺和小姐們,例錢翻倍,下人、仆役、家丁的例錢也加發一半,作為給大家過年的賞錢……可你的情況有些特殊:你的名字不在府上宇文家族的族人統計之列,而下人名單中也沒有你,隻有你娘的名字,所以……”
說到這裏,馬管事頓了一下,然後訕笑道:“我想著府庫內還有些往年的陳積舊布,反正放在那裏也沒什麽人去清理,就給你從中找了一匹藍色的舊布出來,讓你也好歹換身新衣服過年吧。馬某看你這件衣服已經穿了快三年,補丁都打了不少,也該換換了!”
阿明臉上頓時露出尷尬的表情。聽聞之後,也隻能無奈地點了點頭,然後接過這匹有些發黃的舊布,恭敬地向馬管事作揖道謝,這才告辭。
懷著心中無限的失落,穿過數道院落之後,他來到了外院的一處小屋內。
這小屋內隻有兩張破舊的木榻,頭頂的房梁已經薰得焦黑,不知道有多少年曆史了。
側麵的門欄窗欞,雖然古色古香,卻都破舊不堪,看起來亦是有些年頭了。
而一名容貌普通的中年婦女,正坐在床上,手指靈活地縫補著衣服。
她年齡約有三十多歲,姿色平庸,不過身上的衣服卻也和阿明一樣,是同樣補了許多補丁的綠色棉襖。
聽到腳步聲,她抬起了頭,見是宇文明回來,方連忙放下手中的針線衣物,欣喜地問道:“明兒,你回來了?這個月的例錢……有多麽?”
阿明苦笑道:“馬管事說我既非宇文家的少爺,也非家仆下人,所以兩邊的名單中都沒有我……這加發的賞錢自然就和我無緣了。他隻能在他職權範圍內,多發了一匹舊布給我,說讓我可以拿去找人做成件新衣服……”
中年婦女聽聞之後,輕歎了一口氣,低下頭重新編織起來。她的神色平靜,並沒有為此抱怨,顯然已不是第一次遇到此類情形了。
阿明見母親失望,上前兩步將布匹放到她身邊坐下,陪笑道,“娘,馬管事送的這匹布孩兒瞅著料子不錯呢!”
中年婦女聞言從阿明手中接過這匹藍色的舊布,然後上下打量了片刻,終於麵露喜色道:“這匹藍布雖然舊了點,但質地還湊合,我正愁給你做新衣服差布料呢,眼下可算是雪中送炭了……如果節省點,不但可以做一件衣服,還連褲子也可以一並做了。”
阿明笑道:“娘,既然夠做兩件,不如您也給自己做一件衣服吧,大過年的咱娘倆都換換。”
中年婦女寬慰道:“娘用不著,娘隻是個下人,穿補丁衣服是再正常不過了。而你卻是宇文家的少爺,總得要講究點……”
阿明還待再勸,他母親卻是連忙把話題叉開道:“這事就這麽定了,明兒你就不要多說了……對了,剛小紅姐過來時還給你帶了兩本書,還有一些紙,說是讓你好好讀,但不要把書弄髒了,不然三小姐那邊不好交待。”
“哦,又有書了麽?”阿明饒有興趣地站起身來。
這三小姐便是他的妹妹宇文羽晴,隻比他小一歲,但人家在宇文家的身份可比他高貴多了,是自己父親正妻的女兒。
“你看看吧!”中年婦女轉身將兩本疊放得很整齊,且用厚紙殼包裹的小冊子,遞給了阿明。
阿明打開書的封麵,隻見上麵用篆體寫著《詩經》兩個字。
他翻閱了一下,感覺內容和自己記憶中的簡體《詩經》沒有什麽兩樣,隻是字體有差別。
順手放好這本,他又翻了翻第二本,這本的封麵上寫著《論語》兩個大字。
阿明見狀微微一凜,暗忖古代號稱半部《論語》治天下,由此看來,宇文羽晴對自己的期望還蠻高的。
“對了,明兒,三小姐交代,要你多練練字,她說明年朝廷很有可能宣布舉行科舉考試了。聽說這科舉考試,是所有的人,不管是什麽身份,皆可報名參加,成績優異者將錄用為官……三小姐稱,這新出現的科舉考試,說不定便是你將來的出路了!”中年婦女叮囑道。
阿明點了點頭,他自然知道此事。
如今東都已經有好多身份低微的平民已經在苦讀詩書了,為的就是報名參加將來極有可能出現的科舉考試。自己的身份尷尬,在宇文家族內想要得到家主賞識,向朝廷推薦為官,幾乎是不太可能的。要想有個好的前程,便隻能靠自己參加科舉,力爭有個好成績。
“對了,明兒你是要用沙子練字,還是用三小姐拿過來的宣紙練呢?”中年婦女又問道。
阿明猶豫了片刻,還是歎息道:“用沙子吧,宣紙太貴了。”
說罷,他便從屋內的書架上取下了一個簸箕,裏麵裝著滿滿的黃沙。他端起這個簸箕,走到屋外轉左一處花地旁。花地旁有一塊半丈見方凹下的沙地。阿明將新沙均勻地添加在沙地上。
阿明寫字幾乎都是在沙地上練習,隻有寫正式的書信時,才會用三小姐送給他的筆墨紙硯。
輔好沙後,卻見他母親神色慌張地衝了出來,手中還拿著一隻毛筆。
“明兒,不好了!這支筆被耗子啃了,筆頭都被咬斷了,唉,都怪娘,昨日洗了筆後,就想將筆掛在窗邊風幹,結果忘了收起來……”中年婦女悲悔道。
從母親手中接過筆,毛筆整個筆頭幾乎都不翼而飛了,現在成了一根光禿禿的小木棍。在毛筆的斷頭處還可見到齧齒印,果然是老鼠啃咬所致。
“年後不久就是科舉,明兒你沒有毛筆怎麽練字啊?要不……”
中年婦女從自己幹皺皺的衣兜中掏出十八文錢,遞給兒子:“明兒,這是入秋後節下來的銅錢,你去東大街看看吧,如果不夠的話,就回來拿那年錢去買了再說。”
阿明接過銅錢,安慰道:“娘親不用擔心,孩兒聽說東大街的四海書屋年前好像在處理舊貨,我去看看也許會有舊筆賣,到時選支好用的。”
他知道雖然才領回三貫錢,但母親是根本不敢亂用的,自己前一陣子生病,母親還找另外幾個下人借過錢,這三貫錢大部分都是要用來還債的。
阿明沒有直接去離開府邸,而是先到了馬管事那裏,拿了出門的牌子,才向大門走去。
門房驗過出門牌後,方揮了揮手,示意他快去快回。
阿明向門房拱手行了一禮後,方邁出了宇文府的大門。
望了望頭頂的陽光,阿明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心中亦是感觸萬分……
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而是半年前從一千四百多年後的中國穿越來的,靈魂附身在了大隋一個病得快死的十二歲少年身上。
這少年叫宇文明,是隋朝左翎衛大將軍,許國公宇文述的孫子,當朝太仆少卿宇文化及的次子。他還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妹妹。
原本以他爺爺和父親的身份官職,應該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但偏偏他的身份十分特殊和尷尬。
因為他不是宇文化及的正妻或者侍妾所生,而是宇文化及一次酒後亂性,強暴了府內一名叫蕭婉君的丫環後,種下的結果。
在隋朝這個門閥和士族勢力最強大的時代,對於一個人的出身是非常講究的。
宇文化及的父親宇文述,不但是當朝左翎衛大將軍,封爵許國公,更是關隴門閥中的最大家族宇文閥家主。所以,象他們這種門閥貴族,對於身份等級、婚喪嫁娶方麵的規矩,比一般的家庭更為嚴格。
宇文明的母親蕭婉君,由於是官奴身份,身份低微,姿色平庸。所以,根本不可能被宇文化及納為側室。
而且,由於宇文化及的正妻元氏是個善妒的女人,見蕭婉君隻被宇文化及寵幸了一次,就生下了兒子,心中亦是忌恨無比,尤其擔心其威脅自己的兒子宇文成都地位,對蕭婉君和宇文明一直進行打壓和虐待。
他們母子倆在宇文家的地位極為低下,日常生活跟府中仆傭幾乎沒有分明。
蕭婉君原本在府上是做一些針線雜活,一個月有一貫工錢。在生下宇文明後,元氏作為正妻,掌管宇文化及這一房的財權,便又下令每月多撥了一貫錢給她,做為養活宇文明的生活費。這樣一來,她們母子每個月便有兩貫錢可用了。
可是,府中知道此事的所有仆役都為他們鳴不平。
宇文家的子孫中,就算是最偏遠的旁係,地位最低的庶子,一個月也有十貫銅錢。更何況宇文明還是家主宇文述的親孫,嫡長子宇文化及的親子,才隻發放這點生活費,明顯就是在欺負人嘛。
但蕭婉君卻並沒有計較太多,她依然默不作聲地接受了這一現實。或許在她看來,一個月兩貫錢,已經足夠她和兒子生活了。
這些不公平的待遇都是宇文化及的正妻元氏,惡意操縱的結果,如若不是多少顧及宇文化及的麵子,怕此事鬧開了不太好看。元氏還嫌一個月給她們母子兩貫銅錢太多了呢。
宇文明在這種情況下,日子自然也不會好過。從獲取的記憶中得知:他從小到大真是吃盡了苦頭,就算是尋常家仆的孩子,也沒他這般受苦受難。
明明有父親,還是宇文家的嫡長子血脈,卻從沒有下人叫過他少爺。
明明生在權貴家族,卻從小吃不飽穿不暖,隻因宇文化及生怕被人知道他是自己的私生子,汙了自己的名聲,影響自己在朝中的前程,從來沒有看望過他們母子。
半年前,宇文明因幫府中的另一個叫宇文傑的孩子搗鳥蛋,結果從樹上掉下來,落到了水池中,害得生了一場重病,生命垂危。
但饒是如此,宇文化及也是對他不聞不問,毫不理睬,就象宇文明不是自己的兒子一樣。
蕭婉君不得不到府外去,苦苦哀求濟善堂一個醫術高明的大夫醫治,卻因付不起診費被趕了出來。
爾後,她隻好找了一名落泊的普通郎中醫治。此人醫術雖不高明,卻還算盡心盡力,全心醫治之下,總算勉強保住了宇文明的小命。但離完全治好,卻也差之甚遠。
按那郎中的說法,要想完全根治,需要服食大量滋補藥物。而購買這些藥物的巨額錢財,又豈是蕭婉君負擔得起的。
好在她為子求治的決心感動了府內的馬管事,他替蕭婉君又找了一個縫補衣服的差事,這樣便能在家裏做工,可一邊縫補衣物,一邊還能照顧宇文明。
如此一來,宇文明的身子總算好了過來。可他母子二人也為此欠了不少債,估計兩三年內都未必能還清。
在了解到自己目前的處境後,宇文明便是有些無語了。
名義上說起來,他是當朝權臣,左翎衛大將軍宇文述的孫子,太仆少卿宇文化及的兒子,也算是出身門閥貴族。可如今他和母親的地位,隻怕比府上一些普通的奴仆還不如。
一個庶子落到這步田地,他該怎麽辦?與其去想九年後隋朝滅亡時,他該如何在亂世爭雄,還不如先想想怎麽保住自己的小命,改善自己的生活。這才是對如今隻有十二歲的宇文明來說,最重要的事。
信步走在洛陽的街頭上,隻見城中街道平直寬暢,兩旁的房屋都是新修的,人潮如織。
東都不愧為當今聖上楊廣,專門組織百萬民工修建的新首都。無論是人氣和規模,都非以前的西京長安可比。
宇文明要去的地方是洛陽的東大街,那裏叫利人市,賣的是普通的柴米油鹽,以及筆墨紙硯、茶葉工具等生活必需品。
而與之相對的則是西大街,那裏叫做都會市,賣的大都是奢侈品,各種綾羅綢緞、珠寶翠玉、金銀玉器,以及來自西域的特產等等,應有盡有,主要供應王公貴族。
宇文明剛剛走到東大街的街口時,卻突然神色一動。因為前麵傳來一陣人喊馬嘶聲,街上的人們紛紛向兩側閃避。
他定睛一看,隻見前方來了一大群駱駝,而這些駱駝身上都綁著許多箱子,看上去十分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