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顧舒然怒斥小玉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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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後,清雅居。
“這麽大的事,你為什麽不跟娘商量一句?”小玉氏笑了半日臉都僵了,合上房門沉下麵色,眼眶紅澀,“你入了宮,這府上就剩下娘一人。這麽些年,娘做什麽不是為了你?你陪著青兒妹往宮裏去,往後娘想再見你一麵都難”
說了兩句,眼淚大顆落下。
從前,小玉氏隻要傷心落淚顧舒然必比她還急。
卻如今,她麵色平平相望於小玉氏,像是在看一個與自己無關的陌生人。
“你做什麽都是為了我?”顧舒然反問一句,或是這話說出口自己都覺得可笑,便自嘲般冷笑了一聲,“你做什麽都是為了顧家,我的安危與這個家的安寧相比起來重要嗎?”
小玉氏震驚到無以複加,她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一向溫順體貼的女兒怎麽會這般出言頂撞自己?
“你說這話是何意?從小到大我帶著你避在這清雅居,無下人搭把手,獨一人一寢一食照顧你將你拉扯大,你便這樣說你的生身母親?”
“府上不是沒給你撥下人,是你為了在爹麵前博個賢良的名所以不要罷了。”顧舒然深吸一口氣,極力遏製著自己悲憤且失落至極的情緒,“是,你是一人將我拉扯大,又如何?自我八歲懂事那年起,長我一歲的顧瀟盼養尊處優,穿得是最好的料子吃得是最鮮的吃食,被二姨娘寵上了天。小我一歲的青兒,因是嫡女的出身,更是呼風喚雨要什麽得什麽。我呢?”
她的左右用力揪著胸口衣衫,不經意間扯掉了一枚扣子。
圓滾的扣子掉落在地上,慣性使然彈了兩下落在小玉氏足邊。
“我四更天要起身,要去打水,要幫你分揀砍好的柴火,要陪你一起做早膳。往祖母和大夫人房中請過安後,顧瀟盼和青兒都在庭院裏玩,我呢?我在幹什麽?我被你關在房裏,你逼我刺繡,逼我練字,逼我學好琴棋書畫,你說這樣我才能得爹喜歡。其實到底是爹喜歡還是你喜歡?”
顧舒然的語氣冷了下來,用寒氣逼骨的腔調質問小玉氏,“還是你想讓爹瞧瞧你教導出了個多麽優秀的女兒,讓他也能多在意在意你這個備受冷落的三夫人?”
“你簡直是在胡鬧!”小玉氏也氣得不輕,臉上的肌肉不受控地跳動著,“我為你好,我錯了嗎?我有錯嗎?這麽些年我在顧家謹小慎微,上有老爺和老太君,下有大夫人和劉氏,我活得容易嗎?我母家被皇帝滅門,我沒有仰仗,我隻有這個家,我能怎麽辦?我隻能做好,做足,不落人話把,才能在這個家裏立足。你是我的女兒,你的處境亦是如此!我錯了嗎?”
“我都聽你的了,我這一輩子都聽了你的了!我就是知道你過得不容易,我就是因為心疼你,才會無條件的去縱容你那病態的奴性!”顧舒然的話越說越重,幾乎是下定決心要將這些年積壓在心頭的委屈一並吐露,“你為爹想,為大娘想,為青兒妹想,甚至為劉氏、為顧瀟盼著想!可你有想過我嗎?”
“我怎麽沒有?我”
“所以呢?”顧舒然厲喝著打斷了小玉氏的話。她麵目猙獰,眼眶含淚欲落,用左手抬起自己已經毫無知覺的右手橫在小玉氏麵前,“你想過我,所以我如今成了個廢人!因為你,我注定要接受旁人異樣的眼光!憑什麽啊!?你憑什麽這麽對我?”
“我”小玉氏抿唇,癱坐在椅上痛哭起來,“試針那事兒是意外,我若知道這結果,我寧願用我這條命去換你周全!你卻說得像是娘故意的?你這般說話,知不知道娘的心有多痛?”
顧舒然將右手自然垂落,用左手拭去眼角的淚,冷笑著問,“你的心痛嗎?有多痛?可能痛過那根針當日刺入我的腦髓?可能痛過梁聖手那句‘右手廢了’刺入我的心扉?若不是你相逼,我與穆弈秋有什麽關係?我憑甚冒著生命危險去替他試針?”
為人母,一心都是為著孩子的。
這件事說到底是小玉氏愧對自己的女兒,但自幼訓斥教導慣了的她,這麽些年來隻有在女兒麵前才能卸下偽裝防備的她,又怎會在自己女兒麵前服軟認錯?
她仍在辯駁,“當時的事事急從權,五皇子有個三長兩短顧家得都賠命,出了事兒,你能獨活嗎?”
“那我右手失去知覺發作那日,你在做什麽?”
“我我”
“你讓我等。你讓我等兄長走了再去尋郎中,你害怕我的病耽誤了兄長啟程!”
小玉氏並不知道顧舒然已經知曉了當日郎中和太醫說的話,便道:“不過是晚了半個時辰,你那時已經發作,太醫和郎中都說了,這情況一旦發現就晚了,就”
“你閉嘴你閉嘴你閉嘴!”顧舒然忽而發作,瘋魔般將桌上放置的花樽、香爐統統打翻在地上。
小玉氏駭然看著她這舉動,嚇得手足無措。
忽地,顧舒然抬起左手食指指著她,指尖顫抖,聲音泣血道:“半個時辰!就差那半個時辰,我的手便能保住!我當時害怕成那樣,若你當時將我放在第一位,若你當時第一時間去請了梁聖手來,我何至於此?我何至於此呐!?”
“舒然舒然你別這樣!”小玉氏見顧舒然情緒崩潰半蹲在地上,生怕碎了一地的瓷片將她劃傷,於是上前想要攙扶她。
她的手剛碰到顧舒然的肩膀,顧舒然就像受驚的小獸一般一把將她推開,而後站起身來節節後退,“你離我遠一點,我覺得你很恐怖!”
“你知道我為什麽要陪著青兒入宮嗎?”顧舒然絕望搖頭,喃喃自語,“我沒有你這麽偉大,我不是為了這個家,不是的”
她抬眼,用絕望到骨子裏的眼神射殺著小玉氏又驚又怕的情緒,“我是為了脫離你的掌控,我是為了此生再不要和你有瓜葛!我受夠了!”
話落,她快步向門外走去。
小玉氏哭啼著從背後拉住她,“舒然,你不能這麽說娘,你不能呐!你是娘的親骨肉,娘怎麽會不疼愛你”
顧舒然含淚冷笑,字句輕緩卻聲聲誅心,“你愛的是顧家,不是我。”
她甩開小玉氏的手,一刻不停留奪門而去。
身後,小玉氏的哭聲響徹清雅居。
她哭了很久,但卻沒人安慰她。
昔日她選擇這地界居住實在太過偏僻。
偏僻到她好似不像這府上的人,她的傷心絕望也盡鎖在了門前的竹林裏,和著風也竄不出那一筆筆修長挺拔的竹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