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凝淚眼、訴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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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底,紫禁城一行人移駕去了頤和園,各嬪妃安頓好後,便一起向慈禧請安。大家略寒暄了幾句,便各自回了寢殿。剛出儀鸞殿的門,鈺舒看見婉貞坐著軟轎向儀鸞殿走來。便等在那兒,想要和她說幾句話。卻不知為何她隻對自己看了一眼,便攜宮人進了殿。鈺舒甚是不解,略站了一會,便走開了。

    何榮低著頭走進儀鸞殿,福了福身,道“老佛爺,醇親王福晉在殿外求見。”聞言慈禧抬起雙眼,半晌,緩緩的道“請她進來!”何榮應聲,請進婉貞。

    慈禧看著她走進來,笑了笑,道“妹妹身子不好,天氣熱,為何還要進宮來看哀家,來回折騰,傷身體!”婉貞笑著下跪請安,慈禧連忙讓玄珠過去攙扶她。見她起身,笑道“妹妹,快過來坐下。”

    婉貞略笑了笑,小心翼翼的坐到她的對麵,道“近幾日身子好一點,妾身便想著進宮來看看老佛爺。妾身怕萬一這身子不行了,想要再來見老佛爺,那就難呐!”

    慈禧哈哈大笑,道“妹妹若是想要見哀家,差人過來說一聲,哀家可以過去看你,何必要勞煩你親自跑一趟。”何榮捧著茶盤走進來,將茶杯放在二人麵前,奉完茶,又退出殿去。

    婉貞端起茶杯略喝了一口,道“妾身知道自己的時日不多了,就想著乘自己還有點力氣,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好。等到哪天突然走了,這心裏也就沒了遺憾。”

    慈禧嗔道“哀家瞧妹妹就是憂思過慮,你整日隻想著自己哪天撒手,這想著想著便朝著這路走了下去。”頓了一下,又道“你要想開些,凡事不要鑽牛角尖。”

    婉貞苦笑,道“自從妾身的孩子一個個的離開,便沒了活下去的希望,連王爺也不願再來看妾身。如今,王爺也去了,妾身便隻能由著這個身子,早晚都會去那個地方,那早點晚點又是什麽關係呢!”

    聞言慈禧歎了一口氣,道“妹妹心裏的苦,哀家又豈不知呢!妹妹心裏記掛著皇上,可皇上已經過繼給先帝,那便不再是妹妹的兒子。你這道坎過了這麽多年怎麽還是跨不過去呢!你知道的,哀家對皇上就如對自己的孩子一樣,疼他不比你少。”說著又歎了一口氣,道“你是看哀家對皇上太過於嚴苛了,擔心皇上,這些哀家都懂。可他身為一國之君,又尚且年幼,哀家難免對他要求嚴格了些。妹妹,哀家這都是為了皇上好。”

    婉貞略笑了笑,道“皇上即已過繼給先帝,自然是先帝的孩子,妾身早就明白,皇上早就不是妾身的兒子了。”停了一下,她眼中閃著淚花,突然拉著慈禧的手,哽咽道“隻是姐姐,皇上畢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我雖然知道他如今是先帝之嗣,可心裏對他的疼愛不比幼年時少。姐姐,你就看在我一直對你忠心耿耿的份上,繞過皇上吧!”

    慈禧微微蹙眉,挑眉看著她,問道“妹妹這話是何意?哀家又沒對皇上怎樣?你為何說要哀家繞過皇上?難道是皇上和你說過哀家要怎樣嗎?還是你胡思亂想的?”

    婉貞拿著錦帕擦了一下眼角,複又雙手抱著慈禧的手,道“姐姐,妹妹知道皇上他過得不好。妹妹不是說姐姐你對他不好,妹妹是覺得他太累了。皇上他原本資質平庸,一朝有幸被姐姐立為太子,姐姐對他嚴苛本就是應該的。可是他也是姐姐的外甥,身上也流著和姐姐一樣的血,我們都是葉赫那拉的後人。”

    慈禧撫著她的手,緩緩的道“妹妹放心,哀家心中一直都是把皇上當作自己的孩子,當然也知道他和哀家一樣,身上流著同樣的血。”頓了一下,又道“但是他身為皇上,該有的規矩還是需要有的,不能因為他是哀家的外甥,哀家便任由他胡來。”

    婉貞聽出她的話裏話,起身跪在她的麵前,抬頭看著她,央求道“妹妹知道姐姐說的是皇上與珍嬪,可皇上身邊隻有這麽一個可心人。姐姐,你就看在妹妹的份上,不要拆散他們。”見慈禧看著自己不說話,又拉著她的手,哭著央求道“姐姐,妹妹求你了,這是妹妹第一次求你,你答應我好不好?”

    慈禧看著她淚流滿麵的樣子,心中突然一軟,緩了一口氣,弓腰扶起她,道“好了,哀家答應你。”婉貞笑了笑,起身坐到榻上。慈禧又道“說起珍嬪,不是哀家不喜歡她和皇上在一起,實在是她太過於放肆。她入宮攪得後宮不得安寧,竟還讓皇上對她言聽計從,這樣的女子留在後宮隻怕來日終是個禍患。”

    婉貞連忙道“珍嬪隻是年幼,隻要老佛爺您細心教導,妾身想她日後定會成熟起來。”慈禧歎了一口氣,道“珍嬪她不姓葉赫那拉,她姓他他拉。哀家見她與皇上日夜相伴,怕她有一日取代我們葉赫那拉家的尊榮。”頓了一下,冷聲道“也是皇上任性,自從大婚後,便再也未去過坤寧宮。妹妹,你說這樣的情況下,你讓哀家能怎麽辦?哀家總不能為了皇上心裏快活,便不管我們葉赫那拉家的榮尊。”

    聽了她的這番話,婉貞難免有些難為情,略笑了笑,道“皇上年輕,現在心裏隻記掛著珍嬪,或許等他們都年長了,一切便好起來了。”

    慈禧歎了一口氣,看著她,緩緩道“妹妹,你知道這泱泱大國壓在姐姐的肩上有多重嗎?皇上又年輕,哀家想要一碗水端平,著實是心力交瘁。顧著這個便忘了那個。像皇上他們這樣的小兒女心思,哀家瞧著是頭痛,心裏是更煩悶。當著皇上的麵,哀家又不好多說,和珍嬪明裏暗裏也說了不少話,哎,哀家累啊!”

    婉貞略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幾口,想著自己本是過來為皇上與珍嬪說話的,此刻,怎變成慈禧向自己抱怨。不禁為皇上與珍嬪擔憂,隻怕自己這個尚方寶劍也隻能護得了他們一時。若是他們將來再做些什麽讓老佛爺不順心的事,隻怕到那時,即使自己還活著,也保不了他們。

    她放下茶杯,道“妹妹怎不知姐姐的難處,這麽多年來,姐姐的付出自然都是被臣民們看在眼裏。王爺活在時,更是時刻追隨在姐姐身後,姐姐說一他絕不會說二。再說妹妹可是將自己唯一的兒子送給了姐姐你,這份心,姐姐應該懂得。”婉貞想這句話算是今日最後一搏,料定她聽了此話,必會就範。

    慈禧低著雙眼,略笑了笑,半晌,抬眼看著她,笑道“妹妹今日一番囑托,哀家已知曉。你放心,隻要珍嬪安分守己,哀家自然不會幹預她與皇上之間。但是,若是她做不到安分守己,那麽哀家總不能為了皇上一人,將愛新覺羅家的祖製規矩拋在一邊。這樣不僅皇上會遭言官們質問,就連哀家也會被後人唾棄。”

    婉貞微微頷首,這番話也在理,便道“姐姐的苦楚妹妹也懂,若是妹妹見到珍嬪,便幫姐姐多勸勸她。若她隻是年幼不懂事,妹妹想隻要好好的勸慰,定能慢慢的懂事起來。”說完歎了一口氣,又道“都是妹妹這身子不中用,也不能為姐姐分憂。”

    慈禧略笑了笑,道“妹妹為大清誕下一位皇帝,還說不能為姐姐分憂!”婉貞微微笑了一下,慈禧又道“皇上不僅容貌出眾,而且勤奮刻苦。這樣的出挑,可都是妹妹你的功勞!”兩人相視而笑,

    慈禧又道“哀家見皇上優秀,便擔心他身邊的嬪妃和宮人,把他帶偏了。所以哀家把他看的緊緊的,害怕萬一啊!自古以來,有多少皇帝為了女人,舍棄江山,咱們大清便有。哀家真是怕皇上著了他們後塵,那哀家這麽年多對皇上的栽培,全白忙活了。”

    婉貞急切為載湉辯解道“姐姐放心,皇上他不會的。他是我生的,我是了解他的。”慈禧哈哈大笑,過了一會,看向婉貞道“妹妹,皇上如今快滿二十二歲了,他不在你身邊已有二十年,你還當他是蹣跚走路的時候嗎?”

    婉貞不禁也笑了笑,腦中記起載湉幼時的模樣,道“是啊,他已經離開我二十年了。”回過神,又道“雖然皇上離開妹妹二十年,但是每次合宮宴的時候,妹妹也是可以和皇上見上一麵,從他的眼中,妹妹還是能看出的,皇上絕不是姐姐說的那樣。”

    慈禧淡淡的笑了笑,道“好了,妹妹今日說的話,哀家記在心裏。妹妹還是回府養好身子,這養好了身子,才有心再去想這些事。”婉貞笑道“那妹妹便不打擾姐姐,就先回去了,等得空再來看姐姐。”笑著起身,欠身退出殿去。

    她才走出殿,李蓮英便走上前,笑著問“福晉今日是特意為了珍小主來求老佛爺,老佛爺您可打算就這樣放過珍小主?”慈禧未說話,半晌,道“此事暫且緩緩,婉貞畢竟是哀家同胞妹妹,她唯一的兒子又過給了哀家,哀家不能完全不給她麵子。”

    李蓮英笑道“老奴瞧還是老佛爺心善,見福晉在您麵前哭哭啼啼的,便心軟了。”慈禧冷聲道“若是皇上與珍嬪真做了什麽出格的事,無論是誰來求哀家,哀家都不會心慈手軟,今日就當還了此生欠婉貞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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