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阿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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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國境內,上洛之地。
有樹木參天,行客寥寥。
此地已距鹹陽數百裏,順流東行,即可入武關。
武關扼秦楚之交,據山川之險,同“函穀關”“蕭關”“大散關”並稱為秦之四塞。
而武關所防,為楚!
後白起領王命,率秦卒,東出武關,連下楚國十五城。
迫得楚王不得不遷都於陳,修養生息,秦此戰過後,霸主風範已初現端倪。
月明星稀,清輝垂落於山林之間,有倦鳥輕鳴。
“喂,你剛剛在幹嘛?哪個玉佩,誰送你的啊?”
幹枯的木柴在火堆中燒的劈裏啪啦,傳來細碎的聲響。
清月有些好奇的看向贏政,此時一身黑衣的嬴政拿著掛在脖子上的玉佩在輕輕摩挲,稍有些幹瘦的臉頰在火光的映襯下泛著微紅。
聽到清月的話,嬴政微微一愣,迅速放下了玉佩,藏回了自己的衣服下麵,輕聲回道
“我,我就看看。
這個是我的一位長輩送的”
嬴政囁嚅著,語氣中有些不好意思。
清月撇了撇嘴
“行吧,我就問問”
隨即歎了一口氣,看向火堆,有些失神
“這次,可能是我拖累你了。”
贏政搖了搖頭,開口道
“應當是政拖累了清月道長才是,怎麽能說是清月道長你拖累了我呢?”
清月撥弄了一下柴活,低聲道
“是我。
他說了,是從六年前就開始找我和師傅了。
應該是知道了什麽消息,就乘著我師傅不在的時候,想把我擄走。
師傅他之前就和我說了,要我不要亂跑,要聽那個李斯的話。
沒想到那個李斯把我往你那裏一扔,人就不見了!”
清月氣鼓鼓的用手中的木杆敲打著燃燒的柴火,亮紅色的碎屑輕飛
“早知道我就不聽他的了,說不定還拖累不到你。”
贏政沉默了一下,看著梳著雙髻的小道姑圓潤地臉頰鼓鼓,想了想開口道
“那個人,為什麽要找你們這麽久呢?”
清月臉上的怒色一滯,神色有些落寞,圓亮的眼睛也有些晦暗,放下了手中的木棍,抱膝而坐。
嬴政這哪裏還不知道可能問了什麽不該問的問題,撓了撓頭,尷尬的笑道
“清月道長如果不方便說的話,就不用說了。
那個,我祖君知道了我們的事,肯定會派人來救我們的。”
清月歎了一口氣
“今天我們被他帶著飛了一天,這個地方都不知道離鹹陽有多遠了。
等到救我們的人到了,說不定我們已經到了楚國了。”
嬴政有些奇怪
“楚國?那個擄走我們的,是楚國人?”
清月點了點頭,想了想開口道
“我聽到他和我師傅的對話了,他說他是楚墨的首領。
楚墨,就是楚國的一個組織。
而且,也隻有楚國的人,才會找我和我師父這麽久”
嬴政微微皺眉,輕聲道
“清月道長,和楚國有仇?”
清月沉默了一下,輕輕點頭,看著火堆
“有仇,很大的仇。
楚國的人,殺了我父王,母後,覆滅了我的國邦”
贏政愣住了,清月扭頭,看向嬴政輕哼了一聲
“怎麽,不相信?
誰還不是個公主來著?”
嬴政連連擺手
“不是不是,政自然是信的。
剛剛政隻是在想,楚國滅的國邦,應該是”
“魯國”
清月輕聲回答,又看向了火堆,有些失神
“我父王是魯國最後一任君王,魯傾公。
我娘是魯國的第一美人,也是魯國的王後。
我是魯國的公主,我父王唯一的女兒,姓姬,名阿房( pan)。
那些人想抓我,就是為了徹底絕滅我魯國的最後血脈。”
贏政抿了抿嘴,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倒是清月,扭頭看向了嬴政,臉上露出燦爛的笑意
“清月這個名字,是我師傅給我起的道號,說是取清風明月之意。
不過我感覺他就是太懶,隨便縐了一個名字。
念在你受到了我的牽連,和我一樣落入了壞人的手裏。
本公主就準許你叫我一聲阿房姐姐。
我也不能這麽一隻喂喂喂的喊你,幹脆叫你小政政怎麽樣?”
嬴政麵色一黑
“不怎麽樣。
相比於這個叫法,政覺得,喂也聽好聽的。”
清月挑了挑眉,伸出右手捏向了贏政的臉頰。
嬴政作勢欲躲,臉上卻還是浮現了一道溫潤清涼的觸覺。
清月笑眯眯的看向嬴政
“小政政,來,喚一聲阿房姐姐聽聽?”
顯然忽略了嬴政的抗拒。
嬴政的臉上浮現了一絲羞紅,打開了清月的右手
“不要!”
清月嬉笑著
“喲,小政政怕羞了?”
嬴政深吸一口氣,正色道
“書上說了,男女授受不親,這樣不好!~、”
清月有些腦闊痛
“怎麽又來上了。
什麽男女授受不親,你才多大啊。”
嬴政正色道
“書上說了”
而此時,一道響聲從嬴政的腹部傳了出來。
嬴政到了嘴邊的話驟然咽了下去,本來還掛著微紅的小臉霎時通紅。
清月嘴角噙著笑意,向四周瞅了瞅,揶揄道
“哎,似乎從哪傳來了鴿子叫哎。
你聽到了沒有?”
贏政嘴角微抽,而從清月的腹部同樣傳來了一道聲響。
空氣安靜了。
嬴政的聲音幽幽響起
“聽到了”
清月刷的起身,轉身背對著嬴政,跺了跺腳
“那人怎麽還不回來啊!
我們要不直接偷偷溜了算了。”
極為生硬地轉了個話題。
嬴政還沒來的及點頭,從陰暗處傳來了一道男聲
“你可以試試。”
楚休的身形從黑暗中浮現,手上拎著兩條活蹦亂跳,蹬著腿的野兔。
目光陰翳的看向清月。
清月臉上的神色僵住了,迅速極為從心的尷尬笑道
“我就那麽隨口一說,我怕黑。
這大晚上的,怎麽可能帶著個孩子一起走嘛。”
“哦”
楚休輕應了一聲,一抹刀光劃過。
血光乍現。
本來還活蹦亂跳的兩隻野兔腿蹬的筆直。
“我也就是這麽隨手一刀。”
楚休的聲音木然響起,走過了清月身旁。
他是在恐嚇我吧?
沒錯,他肯定是在恐嚇我!
清月扭身。
“你!”
楚休隨手給野兔開膛破肚,看了過去。
清月撇了撇嘴,迅速道
“你為什麽要殺兔兔?!兔兔那麽可愛!”
楚休愣了愣,冷笑了一聲,野兔血花四濺。
嬴政默然。
這人,好像是有什麽大病。
“真香”
清月眯著眼,對這手中烤的焦黃的野兔腿,一口咬了下去,油脂四溢。
一邊的嬴政看了一眼清月一臉滿足的模樣,也將目光轉向了手中的兔子肉。
咬了一口,眉頭微皺。
沒什麽味道,沒有白止老師的烤魚好吃。
但也是迅速的吞咽了起來。
坐在火堆旁的楚休看著兩個人大快朵頤,陰翳的眼中浮現了一絲溫潤。
但是眼神卻都是落在了清月的身上。
“喂,你不吃嗎?”
清月注意到了楚休的目光,抬起頭,正對上楚休冰冷的眸子。
心中一顫,感覺自己不該多嘴。
楚休搖了搖頭,卻是有些嫌棄道
“你母親真的是魯國的那位第一美人?
你怎得一點都不像你娘?”
清月輕哼了一聲,嘴唇油光泛亮
“師傅說了,人心隔肚皮,我才不信你的話。”
繼續對著手中的兔子肉一通亂啃。
嬴政眨巴了下眼睛,人心隔肚皮,是這個意思嗎?
楚休搖了搖頭,閉目調息,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一閃即逝。
過了半晌,清月放下了手中的骨架,揉著小肚子,看向楚休道
“喂,你為什麽不殺我們?
是想帶我們去哪裏嗎?”
楚休緩緩睜眼,看著清月
“吃飽喝足就休息,明天還要趕路。”
清月撇了撇嘴,看向了同樣吃的小肚子圓滾滾的嬴政開口道
“你困嗎?”
嬴政搖了搖頭,今天他們被裹挾著一路飛馳,並不累,況且此時才吃過。
“那我們下棋怎麽樣?”
清月眨巴了一下眼睛,迅速開口。
嬴政遲疑了一下
“下棋?我不會啊。
而且,這裏?”
沒有棋盤沒有棋子,怎麽下棋。
清月拍了拍手,笑道
“沒事,下棋很簡單的,我教你。”
隨即清月瞅向了一邊的楚休,可憐兮兮道
“喂,大壞,大哥哥。
我們才吃飽,睡不著。
你能不能把我的乾坤袋還給我,我裏麵有棋子。”
楚休眉頭微皺,看向了清月。
“拜托拜托,我就拿一下棋具,然後我就還給你。
反正我都要死了,你就答應一下我吧?”
清月雙手合十,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祈求道。
楚休沉默了,手中出現了一個小布袋
“到我這裏來拿,不許拿其他東西。”
清月眼中頓時滿是驚喜洋溢,迅速起身來到了楚休的旁邊。
“謝謝大哥哥,大哥哥最好了!
我保證其他什麽都不拿,你放心!”
清月滿臉討好的笑意,小心翼翼的把手伸進了布袋,拿到了一個小木盒。
楚休雙眼微眯,看著清月打開木盒,
木盒裏是一頁畫著奇怪模樣紋路的布帛,兩顆骰子,還有兩小盒模樣奇怪的小木塊。
楚休眉頭微皺
“這是,棋?”
清月連連點頭
“對啊對啊,這是飛行棋,和圍棋不一樣的。
這是蒙家姐姐送我的,可好玩了。”
楚休細細打量了一下幾樣物品,沒發現什麽古怪之後,隨意的揮了揮手。
清月轉身,端著盒子來到了嬴政的身邊,心中暗舒了一口氣。
果然,和她猜的差不多。
雖然挺沒麵子的,但是能看出這個人似乎對她並沒有很強的殺心。
清月也非常自然大方的進入了委曲求全的狀態。
又似是想到了什麽,扭頭看向了楚休
“大哥哥,我能不能再拿”
楚休睜眼,雙眼微眯,有寒光閃爍。
清月的話噎在了嘴邊,咧出了一個明媚的微笑
“大哥哥晚安。”
嬴政則是看著清月手中的木盒,有些疑惑
“飛行棋?這是什麽?政從沒有聽說過。”
清月攤開了布帛,把骰子放在手裏晃蕩了幾下,攤開了布帛,指了指四個角,微笑道
“哎呀,很簡單的,這是別人教我的。
現在我們每個人有四個子,骰子扔到了六才能把棋子放在棋盤上。
繼續扔骰子,棋子就按照骰子的點數前進,誰率先棋子都走到了終點就算贏。”
清月示範性的開始了,扔了一下骰子,是一。
隨即看向贏柱道
“到你了。”
贏柱有點蒙。
這,真的是棋?
閉目養神的楚休微微睜開眼睛,眼中是肉眼可見的鄙夷。
就這?
無聊。
嬴政此時也拿起骰子扔了一下。
“六”
未及片刻,清月已經開始撓頭了。
滿臉狐疑的看著嬴政。
嬴政已經把把都搖了一個六,四枚棋子都要走到終點了。
但是自己卻把把扔了個一,家門都沒出去。
這是怎麽個情況。
背也不是這麽背的吧。
心態有點崩的清月眼看嬴政又搖了一個六,隨手將骰子拿在了手裏,扔了一下。
“一”
清月麵無表情的看向嬴政。
“你轉個身。”
嬴政扭頭,清月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將骰子翻成了六。
嬴政轉回身,看了一眼點數,又看了一眼清月。
小道姑的雙髻被她撓的有些散亂,看向嬴政,理直氣壯道
“我搖的就是六!”
不知道為什麽,在嬴政的注視下,清月竟然有一點點心虛。
聲音從理直氣壯也越變越小
“你用那麽懷疑的眼光看著我幹嘛?你又沒看到。
而且,你都搖了那麽多六了,我就不能也搖一個啊?
小氣鬼”
微眯著看著眼前這一幕的楚休,視線投注在嬴政的身上。
果然,這個孩子的氣運,有問題。
這是,天賜,還是秦王的手筆?
夜晚的山林,風聲嗚咽,樹葉沙沙作響。
已經玩了好幾局的嬴政,猶豫的看了一眼小道姑,輕聲道
“清月道長,還玩嗎?”
“玩!
我就不信我還不能親手搖出一個六來!”
麵色一片木然的小道姑,咬牙切齒。
似是想起了什麽,偷偷瞟了一眼不遠處的楚休。
楚休的呼吸聲極為平緩,似乎已經睡著了。
清月試探性的扔了一顆石子,楚休沒有任何反應。
“來!”
清月的眼中閃過一抹竊喜,向著嬴政招手。
贏政瞪著眼睛,看著清月,欲言又止。
“愣著幹嘛,跟我來。”
清月緩緩起身,沒走出幾步。
“去哪裏啊?”
“當然是帶你“
清月愣住了,扭頭,看向嬴政,神色肅穆
”帶你去走走,健胃消食啊,難道是帶你跑路嗎?!
這大晚上的。
睡前要多運動!”
楚休緩緩睜開了眼睛,慢悠悠道
“把你手上的布帛交出來吧。”
第二日,楚休裹挾著清月與嬴政,看向不遠處的一座雄關,眉頭微皺,緩緩下落。
離他的落點不遠處,有一座野店,其內人聲寥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