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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周末,八百人都會放電影,五元連看兩部,上座率一直不錯。開始我們都以為是校方經營的,後來才得知可以由學生包場賣票。由於場地費不高,基本上穩賺不賠,競爭非常激烈。大聖混校會的,路子比較寬,一口氣拿下了兩場。
那天傍晚大聖路過我們宿舍,看見學斌、郝浩跟我在閑聊,就甩下幾張刻的盤,“你們有經驗,幫我審審片,看看哪個通俗易懂,在八百人放比較合適。”
以大聖在大片界的聲譽,我們實在沒法往好地兒想。我謙虛了一下,“我們也不是很懂行啊,詞匯量十分有限。”
“沒事,都是日語發音國語字幕的,好懂。”
果然!
學斌問,“現在八百人都這麽open了?”
“你們先看了再說吧。”
大聖給的片子讓人欲罷不能,因為中途停下來,想象力會讓你窒息。到熄燈時,我們仨審完了三部,分別是《咒怨》和兩部鬼娃娃係列。說實話,之前大家也都看過些恐怖片,但都是美國那種怪獸伸出一堆觸角渾身淌膠水的惡心大於恐怖的片子,對於日本片的變態程度早有耳聞,都刻意回避。沒想到,最後還是撞上了。
躺在床上,越想趕快入睡越睡不著。就覺得牆角蹲了個背身的小孩,地上有隻殘手費力的往前移動,窗外貼了張沒有眼的白臉,血跟頭發絲都從門縫往裏竄……看到這裏你後背發涼了嗎?請原諒我這麽不厚道,寫到這段時我也有點抖。
後半夜被尿憋醒,但想想廁所更恐怖,每一個蹲坑都傳達著另一個世界的召喚,還有整整一麵牆的鏡子,鬼知道你會看到什麽。隻能忍著,在心裏詛咒大聖一百遍。輾轉反側,要想生憋著再睡著太難了。
“小雷!”黑暗裏傳出近似郝浩的聲音。
誰叫我名字我都不敢答應。
“小雷,是我。終於把你等醒了,快陪我撒尿去。”
找到難友了。
我倆起床就往門外走。快到門口,突然覺得有隻手搭在我肩膀上,再看前麵的郝浩,肩上同樣有一隻。這時不要說回頭,我倆連大氣都不敢出。
“哈哈,我等你倆半天了,同去同去。”學斌看來憋的更久,連下床都不利落。
三人幾乎全程手牽手肩並肩。沒看過鬼片的人永遠都無法理解。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就去找大聖算賬,直到大聖承諾賠償我們的精神損失才作罷。八百人放鬼娃娃的那晚,我們仨去幫大聖賣票。散場時看到一張張慘白的臉,心裏說不出的痛快。一大哥竟是獨自來看,真是有膽。趁他取自行車,我們仨在一旁聊天。學斌指著那大哥的後背,“你看他背的那個小孩真可愛。”
我接著說,“哦,我開始還當是雙肩包呢。”
郝浩很認真的端詳了一下,“小臉兒真白。”
咣當!大哥連人帶車翻在一旁冬青裏。
兩天下來,大聖他們竟有了小兩千的收入。幾個組織者商量了一下,決定周末去密雲秋遊。我們仨自然在被邀之列。
“不好,這周末我女朋友要來北京。”郝浩一臉遺憾。
我說,“那你別去了,好好當導遊吧。”
學斌猛吸一口煙,像是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我這個人就是這麽仗義,哥們兒的事就是我的事,哥們兒的媳婦兒就是我的媳婦兒。你放心去玩吧,哥哥我留下來陪弟妹。”
郝浩趕忙說,“弟弟心領了,真不用。我這幾天好好表現,爭取到時候能請個假。反正她在這要待一陣子,不在乎那一天兩天的。”
學斌說,“那到時候別說我不管你。我先捋一下思路,組織一下語言,把我的假請了。”說完他又點了根煙,打開電話本,陷入沉思。煙絲燃盡,他打了一圈電話,最後說道,“全部搞定,這周末,我是你們的人啦,要溫柔一點啊。”
跟學斌郝浩費盡心機請假一比,我更覺得自己撿著寶了。我知道我隻需要跟曉曉提前打聲招呼,她就會恩準。因為按照我家領袖要做“知性理性新女性”的最高指示,從一開始,我倆就遵循各自放養的自治政策,在互相尊重與信任的基礎上,盡量保留個人的空間,不打亂對方的生活節奏。至少從我的角度,從未覺得這段感情是一種束縛。
細心的看官也許會問,你跟曉曉進展的怎樣了,怎麽曉曉好不容易閃亮登場,戲份卻不多。是這樣的:我跟曉曉的關係這時漸趨穩定。經過一開始高密度的外出約會,我倆的感情已經從波浪滔天慢慢轉向細水長流(我承認是我拖了後腿)。我是一個缺乏浪漫的人,甚至有時候很沒意思。我能想到的生活,就是牽著她的手,一起吃飯、打開水、上自習、壓馬路、看電影……我能想到的更好的生活,就是繼續牽著她的手,一起吃更可口的飯、打更多的開水、上更少的自習、壓更長的馬路、看更小的(經典的)電影……至於驚喜的點子,全權交給水瓶的她。長期以來,兩人各司其職,相得益彰。
不出所料,曉曉很爽快就準假了。為謝主隆恩,我拚出全身的浪漫技能點數,想出一個絕佳創意——逛紫竹院公園。兩人不需要做什麽準備,臨時到東門外公交車站,隨便趕上哪趟就搭哪趟,因為90的公交都路過那裏。依偎在長椅上聽一下午竹林打葉聲,不發一語,當晚再坐回西門,去伊犁點一瓶幾個肉串。當沒事發生過,這才叫生活嘛。
曉曉聽完,還是很禮貌的表示主意不錯,願意配合。
似乎北京的每一個公園裏,都會有至少一位老大爺,不分寒暑的抄一杆小號墩布,在水泥地上練書法。通過長期觀察,我發現他們這個行當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專挑公園裏的交通要道,人多時多寫,人少時少寫,沒人看就專心泡筆。可能修的就是這份鬧中取靜吧。這天我倆又遇見這麽一位。開始時老大爺很常規的寫一些正楷的唐詩,慢慢聚來一些觀眾,甚至有幾個老外也來看熱鬧。老大爺不動聲色,忽的筆走龍蛇,寫了一串非行非草的長句。我又仔細研究一番,總算看清:weletobeijg!
晚上一身孜然味回到宿舍,隻見郝浩很痛苦的呆坐在床上,嘴裏念叨著,“就差那麽一點,我怎麽那麽不中用。”
我安慰他,“別太在意了,誰都會碰上這種事的,要放鬆心態。不成我陪你去電線杆抄幾個老軍醫的方子吧?”
細一打聽,原來是他女友晚上來過,一番甜言蜜語後,郝浩適時請假。女友恰好周末也另有安排,就一口答應了。他心裏激動的不行,一再告誡自己要冷靜、要有城府、要表現出“沒有你在我有多難熬多煩惱”的惋惜感,同時腦中開始背誦積分方程,結果,嘴角還是很輕微的上揚了。女友立馬發現,做出終審判決:周末陪她,剝奪政治權利一個月。
周五臨出發時,郝浩可憐巴巴的坐在床上。
我說,“放心吧,我們多擺一副碗筷,替你多吃兩條烤魚,喝酒時也會朝你的方向潑一杯的。”
學斌說,“我替你多摟幾眼密雲的大妞。”
大聖說,“要不,你再幫我審幾個片子?”
郝浩氣的隻剩比中指的份了。
我們七男二女從北京北站坐上一輛綠皮車,擦著黑到了密雲。牌局從火車轉移到老鄉家,一直持續到後半夜。考慮到第二天要爬山,大家放棄了通宵的念頭,準備睡覺。這時發現了一個問題:雖然跟老鄉定了九張床,但有八張是一個屋子的,而兩位女生早早霸占,這麽晚去敲門也不方便。我們七個男生所在的棋牌室,除了一張圓桌,就隻有一張單人床。商量半天,大家最後均拍胸脯保證取向正常,幹脆橫著打通鋪。隻有學斌反對,他說“老子覺著變態”,用麻將牌給自己砌了個枕頭,一個人團身睡到了圓桌上,乍一看跟紅山玉龍似的。我們六個大老爺們也好不到哪去,因為床小,半截腿懸空不說,必須排列緊湊才能容下。那麽美的畫麵怎麽跟你說呢,就像兩組我校的校徽擺一塊了。第二天一大早,玉龍喊道,“你們這幫老屁眼兒,快起床。”他臉上的牌印兒清晰可見,能湊一手十三不靠。
包車來到京東第一潭景區,大家四下散開,我跟學斌跑在最前頭。山裏空氣清爽,遊人稀疏,確實比紫竹院公園好玩多了。我心裏想著下回一定要帶曉曉來,依偎著聽一路空山鳥鳴、溪水叮咚,不發一語,第二天再坐回西門,去伊犁點一瓶幾個肉串……我是有多好這一口啊。
景區的盡頭是“六潭連珠”。顧名思義,六個大小不一的潭一個連一個,高低錯落,水質極清。我倆最先跑到最上麵的潭,洗淨臉上的汗水,又喝了幾小口,見四下無人,便幹脆脫下鞋襪,把腳浸入水中。水溫很低,我一下腳就收了回來。學斌還在硬扛,說道,“這就是差距。你看我有童子功護體,就是不一樣,倫家好蘇服啦。”
“你牛逼!”我穿戴好,起身向山下溜達。大聖他們一路走來,還有女生停下來品嚐泉水,不住讚歎“好甘冽啊”。我想我應該趕緊提醒學斌收腳,跟大聖他們打完招呼後,我繼續想著這個問題,慢慢下山。
不大會兒,身後傳來學斌的嚎叫。
沒事,他有童子功護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