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23年，一月九日，上午十點十五分，七十二小時生命倒計時恰好還剩下七十一小時，孟飛走進鸚鵡螺大廈第十一層的公共洗手間。
    這裏又有一個老頭，比布教授強壯太多，身材猶如一座大山，有著一臉棕黑色大胡子，穿著藍色保安製服。
    看到有人進來，老頭慌忙在洗手池裏滅掉手指尖的煙頭，把濕透的煙頭丟進垃圾桶。但房間裏彌漫著的煙味是洗不掉的。
    孟飛擰開水龍頭開始洗手。這時水還是正常的。但不會正常很久了。因為現在依靠的是樓頂水塔的存水。
    一邊洗手，孟飛一邊皺著眉頭從鏡子中望了望老頭。這不是在一樓看大門的保安老頭嗎，怎麽跑到十一樓來了？
    “嗨。又見麵了，哈哈。你可以叫我馬利吉。你怎麽稱呼？”
    老頭瞬間就認出了他。
    “我叫張峰。你怎麽上樓來了？”
    孟飛瞥了一眼他的手指。兩根原本夾著煙頭的手指都已經被煙熏得金黃如臘肉，果然是個老煙民了。
    即便煙頭已經丟掉，他這兩個手指也依然不甘寂寞地夾著一支在看門時用來登記的銀色鋼筆。
    禁止出門禁止開窗，室內又禁止吸煙，這對煙民來說是個嚴峻的考驗。馬力吉會到廁所來偷偷抽煙也不足為奇。
    “所長把所有的我們全叫來了，為了組織探索隊吧。說是讓大家自願報名，結果不出意外，全都是我們安保部的人湊數呢。
    “小夥子不用擔心，我們的人會找到出路的。一定要保持鎮定，哈哈。”
    “是布教授剛剛差點被我掐死，所以叫保安上來保護他免得再遭別人毒打吧？”
    孟飛一邊暗想，一邊把目光指向馬力吉腰上別著的黑色對講機。
    “掃描。”他暗暗在心裏說。
    這是數字對講機，不但可以對講，還可以聯網。鸚鵡螺大廈對外網絡已經中斷，但內部網絡還是可以互通的。
    “破解！”
    破解之後，孟飛隨時可以腦連這些安保的對講機，竊聽他們之間的對話。
    馬力吉自然察覺不到任何異樣，洗洗手就出去了。孟飛跟在後麵走了出去，蕭涵在外麵等著。
    “所長助理過來給我們分配了辦公室，我們可以去辦公室呆著了。”
    “那不錯。”
    “但你知道所長的新助理是誰麽？”
    蕭涵有點兒神秘地笑著把臉湊近來，明顯是撿到了一個大瓜。
    “誰？”
    “米蓉。”
    “米蓉？”
    孟飛還真沒想到這個女人這麽快就勾搭上了所長。
    如果他要執行原計劃，這個女人是個大麻煩。但現在他隻想逃出萬物宮殿的控製，脫離這場詭異的遊戲，這問題也就不再重要。
    隨她去。
    米蓉給他們分配的辦公室房號是1020，在十樓。這裏有整排的沒有人用過的辦公室。
    所有的辦公室門都沒鎖，裏邊除了桌椅、電腦和沙發之外空空如也，是原本就閑置的房間。
    房號是紙卡，插在門上的透明牌子裏的。孟飛很熟練地從1020的門上抽出1020的紙卡，和旁邊1021的對調了一下。
    然後他進入新的1020號房。不是他太謹慎，是他太討厭自己行蹤位置暴露了。
    所長大人讓助理給每個人分配房間當然不是為了真正開工上班搞研究，而是讓這些新人不要到處亂晃，都乖乖待在房間裏避免恐慌。
    孟飛正好也覺得需要一個地方安靜地思考一下。
    他坐在電腦前，開機。有密碼。但對他來說無所謂。
    “破解。”
    電腦登進去了。
    “布教授說，這場遊戲是針對所有鸚鵡螺研究所所有高智商研究者的？”
    孟飛靠在椅背上，捏著下巴思考。
    “是呀。”
    這裏隻有一張單人座椅，沙發又太遠，蕭涵隻好坐在電腦旁邊的桌麵上。穿著牛仔褲的圓潤的大腿被桌麵壓成了一個扁圓的形狀。
    “但遊戲是不能隨時開始的。”
    孟飛把目光從蕭涵的腿上移開，回到似乎有很多線索邏輯交錯的虛空中。.
    “遊戲是空間化的。兩場遊戲都是以樓為單位。如果在機場就開始，估計會卷入成千上萬的人。
    “萬物宮殿的負熵不是無限的，得節約使用。所以它隻能趁人少的時候搞，比如我們在海苔鎮的出租房。”
    “嗯，那又如何呢？”
    蕭涵還沒有明白孟飛的問題是什麽。
    “其他人下了飛機之後要去哪裏或許很容易被查到。他們一般都會遠程預訂酒店或者出租屋。
    “但我呢？
    “我的住處是安盛訂的，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在哪裏。萬物宮殿隻是個人工智能程序，它要怎麽追蹤我的行蹤呢？”
    “也許可以跟蹤你的手機的定位信息？”
    蕭涵在這方麵很不擅長，她隻能猜猜。
    “這不可能吧？”
    孟飛把自己的手機拿起來放在手裏仔細端詳。蕭涵這一說讓他沒信心了。
    “我明明掃描過，上麵沒有任何監控木馬程序。硬件也都是幹淨的。我還進行了匿名化處理。
    “就算通過本地的運營商找到手機連接基站的信息，他們也不可能知道這個手機是張峰的。”
    “除非……”
    他忽然心中冒出某個不祥的預感。
    “有某個正常的軟件，本來就在暴露我的行蹤？”
    正常的軟件，自然就是張峰常用的軟件了。
    張峰常用的app本來就不多。微信、吉娃娃、米團……孟飛挨個掃描過去，他忽然發現一個大坑。
    吉娃娃——我——最近登錄地點……
    這個功能無恥啊。
    因為它有手機定位信息，所以每次都會把登錄的地點給紀錄下來保存在一張長長的列表中。
    這些信息從界麵上看隻能看到“最近登錄地點”。然而實際上所有曆史上的“最近登錄地點”都被存在了一個日誌文件中。
    孟飛這個手機是完整地把張峰原始手機的數據複製過來的，所以這些信息從張峰的時代就有了：
    類似這樣的：
    80221214，310，登錄於江楠省槐花市玉米村91號。
    80221214，334，登錄於梧桐市落葉鎮田七路180號青梅大學。
    80221216，2135，登錄於梧桐市紅苔鎮田野路31號。
    80221216，2150，登錄於梧桐市落葉鎮田七路180號青梅大學。
    ……
    到孟飛以張峰的身份抵達神虎聯盟，這長長的列表還在繼續：
    802318，921，登錄於神虎聯盟迷迭城蜘蛛蟹機場到達大廳。
    802318，1203，登錄於神虎聯盟迷迭城上校大街143號。
    ……
    最後一條正是孟飛在海苔鎮的出租屋裏，進入循環空間之前的登錄紀錄：
    802318，1218，登錄於神虎聯盟海苔鎮沙地街23號。
    他的行蹤就從這裏暴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