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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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風穿過庭院,把樹葉吹得嘩啦啦的響。

    被檸檬樹包圍的空氣越發的香氣宜人。成千上萬顆金燦燦的檸檬,在陽光閃著誘人的光澤。

    二樓延伸的露台裏,有一層十厘米高的木質台階。南希坐在上麵,目光投向遠處的黑色海岸線。

    雖然中紀元的海是純粹的漂亮的藍,但是她的內心其實更喜歡後世的黑色大海。不知道為什麽,看到黑色大海會讓她覺得很安心,就像回到了家。

    身後傳來腳步聲,她扭過頭,看到伊比利斯拿著兩瓶飲料走過來。

    他在她身旁坐下,兩條大長腿伸得舒展,“給,我上岸沒多久,這裏基本沒放什麽喝的東西。”

    南希接過來,玻璃瓶身上冒著水珠,很涼。她轉了轉瓶子,看到上麵寫著葡萄汁,三歲以上可以飲用。

    伊比利斯手裏的是個易拉罐。他用手指一勾拉環,易拉罐發出“哢”的清脆聲音。

    南希看到他仰起臉,“咕嘟咕嘟”地喝,冷白色的脖頸上,喉結快速地動。

    “你喝的和我不一樣。”

    “當然不一樣,”伊比利斯用兩隻手指捏著瓶口,拎到她眼前,“氣泡酒。”

    “為什麽你可以喝氣泡酒?”

    “我成年了。”伊比利斯笑著說。

    南希本想說你不是永遠都是少年嗎?但是這句話卻卡在喉嚨裏無法出口。她垂下目光,摩挲著瓶身,沉默下來。

    “生氣了?”伊比利斯歪著頭看她,“有一個折中的辦法,你親我,不就嚐到氣泡酒的味道了嗎?”

    “伊比利斯,你知道那個係統在哪吧?”

    “知道啊。”伊比利斯喝了一口氣泡酒,“你問這個做什麽?”

    “如果我用係統回去,能不能改變”

    “你想回去自殺嗎?”伊比利斯淡淡地說,“你用係統回去,想活下去隻能獲得好感值。想回來隻能攻略目標。改變我們的命運,隻能放棄任務,等著自爆。”

    “不是,”南希說,“我當然不想死,我可怕疼呢。而且我不想讓你忘記我,所以,那個係統必須存在。”

    “你是想穿回你剛離開的那段時間?阻止我喝禁藥,甚至阻止我們成為墮神?”伊比利斯思忖著問。

    南希點點頭。

    “那我勸你還是死了心,”伊比利斯輕笑,“首先,那個係統隻有一次定位的功能。再使用,無法確定時間節點。也許你會回到剛穿越的時刻,也許會回到你離開後的幾百年。”

    “更重要的是,我們都對時間的秘密知道的太少,我很擔心你回去,再回來,見到的就不是現在這個我了。”

    “就像我說的,我看著你長大,但是那個你,就是真的你嗎?我隻要我的時間節點裏遇到的你,快一秒慢一秒都不行。”

    南希歎口氣,“如果命運活著就好了。”

    伊比利斯把目光重新投向遠處的海岸線,“不用擔心,禁藥產生的效果沒有那麽疼,你搜索的消息在誇大其詞。抽筋剝皮他們真能想。”

    “難道不是嗎?”

    “每天晚上,我的本體都會跟禁藥帶來的禁錮之力對抗一次。唔,你可以把本體理解為骨骼。它是我變化一切的根本。”

    “本體在拚命長,力量在拚命壓。兩者擠壓的力度會讓我覺得渾身疼。但是水可以替我緩解疼痛,我在水裏不會覺得那麽疼。”

    “是嗎?”南希不信。

    “真的,”伊比利斯笑著說,“你不信的話,今天晚上就別回去,親眼看一次就知道了。”他見她不說話,微微沉下眼,“怎麽,你要趕著回去陪塞西爾?”

    南希伸了個懶腰,去擰瓶蓋。瓶子濕滑,擰不開,她嬌滴滴地讓伊比利斯幫她擰。

    伊比利斯知道她又在拿別的事情岔開話題,雖然臉上掛著冷笑,還是替她把瓶子打開。

    “其實伊比利斯,你完全可以用神術變化模樣來見我。為什麽一定要喝禁藥呢?”

    伊比利斯漫不經心地捏著易拉罐,罐子發出“哢哢哢”的響聲。

    “因為啊,你說你喜歡少年的我,我就想把模樣定格在那一刻,那是我唯一的優勢,也是我跟你僅剩的聯係。喝下禁藥的同時,你在我身上留下的氣息和溫度,永遠鐫刻在我的皮膚記憶裏。”

    “如果你能回來,你會發現我一直在原地等你,什麽都沒改變。如果你回不來,看著鏡子裏不再變化的我,感受著你留在我皮膚上的氣息,我可以騙自己,時間沒過去多久呢。南希,當時我太疼了,我想不出止疼的方式”

    伊比利斯的嗓音,清冽中泛著淡淡的哀愁。

    南希把手蓋在他的手背上,默默地看著他。

    伊比利斯覺察到她的目光,轉過臉說,“我付出這樣的代價,可不是讓你看著難過的。如果你每見我一次,都感覺愧疚,時間長了你該不願意見我了,那我就白喝了。你不知道那個禁藥挺難弄的。”

    他輕笑一聲,“你記不記得,你用小美人魚的故事把我弄上岸?你走後的幾百年,海底真出了個巫婆。”

    “她以前是某條溪流的神,交出權柄後,就一直待在亞特蘭蒂斯修習煉金術。禁藥就是她給我淬煉的。”

    “喝下禁藥的一瞬間,她說我將付出的每日的疼痛,和不再變化的本體。我突然想到,這不就是你給我的劇本嗎?”

    “小美人魚喝下禁藥,隻為去見心愛的王子。得不到愛,她就會在清晨化為海上的泡沫。我也喝下禁藥,隻為了見你。南希,你不會想讓我成為泡沫吧?”

    “伊比利斯,我願你永遠活著,永遠快樂。”

    “嗯,”伊比利斯反手將她的手握進手心,輕輕地說,“那得看你的努力了,一百步,我已經走了九十九步了。”

    南希思考了一下,“伊比利斯,你讓我好好想想,我才剛回來,發生的事情太多,我想整理明白再說。”

    “行吧。”伊比利斯說,“反正已經等了那麽久了,也不差這點時間。”

    海風卷著雲,快速地掠過天空。風越來越大,周圍的樹木不停搖晃著。

    “要下雨了。”伊比利斯抬頭望天。

    “我要走了伊比利斯。”

    “現在?”伊比利斯有點驚訝。

    “嗯,”南希點點頭,“我還是有點不甘心,我想回去,想盡我所能地改變一些事情,哪怕隻有一點點。而且,我特別想問智慧幾句話,也想問命運幾句話。”

    “他們已經隕落了。”

    “我很好奇命運的權柄為什麽會在智慧那裏。我記得他說過,命運死後,一定會把權柄交給米洛斯。”

    “哦,關於這點我也不太明白,”伊比利斯說,“我想,可能智慧知道點什麽別的辦法吧?畢竟他是智慧之神麽。”

    “我想去見米洛斯大人,我覺得命運是他的好友,他說不定知道點什麽。但我有點不敢。”

    伊比利斯輕笑,“害怕嗎?提前給你個心理準備。如果說我們三個裏麵,對你怨氣最大的一定是米洛斯。”

    “為什麽這麽說呢?塞西爾成為墮神,大家都不驚訝,甚至會問,咦,他本來不就是墮神嗎?”

    “我成為墮神,大家也不驚訝,因為我自由隨性,選擇什麽都不奇怪。隻有米洛斯不同,他才是真正的從神座跌落,與光明相反的都是不潔。”

    “那我不去了。”南希立刻說。

    伊比利斯勾唇笑,“好啊,我讓卡爾波去買材料,我們烤肉吃好不好?你看,外麵馬上就要下雨了,我們把門窗關好,坐在房間裏吃熱氣騰騰的東西。”

    “聽說北地沒有糖了,你那麽愛吃甜食怎麽受得了?吃完烤肉,我弄蛋糕給你吃。”

    南希抿抿唇,伊比利斯簡直太會了,他的每個提議都敲在她心上。但是這些提議的目的也很明確,就是留下她。

    “其實,你根本不想讓我去見米洛斯吧?”

    伊比利斯笑了一下,“我先陪你去見米洛斯。不管結果怎麽樣,至少你心中沒有遺憾了。而且,有我在,你也無需害怕。見完他,我們再回來吃烤肉。”

    南希思考了一下,“也行吧。”

    幾分鍾之後,他們站在了米洛斯的神國中。麵前是潔白的神殿,周圍是忙碌的神侍。

    南希環顧著四周,幾千年的時間,都沒有讓這裏變化一毫。廣場上依舊是一座小小的甜白瓷噴泉,最普通的花瓶造型的噴泉,水流像雨傘一樣四下散開。

    但也不是全無改變。投到她身上的目光,比起以前,變得十分不友善。

    “這很正常。”伊比利斯帶著笑意輕聲說,“如果你此刻到了亞特蘭蒂斯,別說人魚了,就是海帶都忍不住過來打你。你讓他們最最愛的神明,傷了那麽長時間的心。”

    “這能完全怪我嗎?”南希覺得有點委屈,“我隻是一個工具人,一把刀,怎麽不去怪握刀的人?”

    “握刀的人已經死了。”

    “那麽我從一開始自爆就好了。就像一本書,什麽都不做,第一章就可以結束了。”

    “我就是說說,”伊比利斯笑著說,“我比任何人都擔心你自爆。雖然你根本不聽我的,還打算來個二次穿越。”

    “因為我不想讓你們成為墮神,不想讓你天天疼。我阻止不了握刀的人,但我可以讓刀尖偏一點,不要傷到致命的地方。如果我能回去”

    “抱歉,神主不見任何人。”大天使長走過來麵無表情地說。

    你瞧,伊比利斯眼中帶著笑意用口型說。

    南希看向神殿,白色的建築巍峨而莊重,跟以前沒什麽不同,但又似乎不一樣了。

    “走吧,”伊比利斯說,“也許米洛斯並不知道命運的事,我們可以再找找別的線索。”

    南希點點頭。

    她剛準備跟伊比利斯離開,大天使長就在背後喊道,“等等,神主說,他知道命運的事。”

    “他知道嗎?”南希猛地轉過身。

    “對,但是,”大天使長臉上湧起古怪的神情,“他說他不見任何人。”

    誒?

    南希迷惑不解地眨眨眼,那這是什麽意思?還不如不說。

    伊比利斯的臉上浮出一抹似笑非笑,但這抹笑意很快就消失了。他用更溫和的聲音對南希說,“我們走吧。”

    南希點點頭,牽住他伸過來的手,下一秒,就被他帶著離開了白色的神國。

    米洛斯坐在神座上靜靜地看著,單手支著下巴,臉上的神情平淡又冷漠。

    過了片刻,他側過臉看向立在旁邊的神鏡。鏡麵映出一張臉孔,那是他的臉,但又不是他的臉。他的眸色猩紅,跟光明已無半分關係。

    米洛斯垂下目光,穿過皮膚血肉骨骼看向自己的神格。與另外兩個相比,他的變化尤為嚴重。

    神格被嗔怒不甘等諸多情緒汙染,早已不複當初的純淨。他從神座墜落地徹底,就連釋放神術,都能發現黑暗的氣息。

    天使長安慰他,光明的極限就是黑暗,稍微沾點也沒關係,如果有一天全黑了,大不了去搶黑暗神的活兒。

    他在乎的不是這個

    米洛斯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那裏有條深深的疤痕。每天晚上都會有一株小花,從掌心穿透而出,吸食血肉,釋放虛假的片

    “哎,都怪你多嘴。”團三扒在神識邊邊,觀察了一會兒米洛斯,回頭指責團二。

    團二眼淚汪汪地縮成一團,不敢反駁。

    那天主人正在深夜看片,它好奇地問同伴,記憶團承載著主人的記憶,為什麽沒發生的事,連它們都不承認的記憶,主人卻信了這麽久呢?

    這句話被主人聽見了。他探入神識,很嚴肅地問它們,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它不敢回話,團三則是把嘴堵得緊緊的,團一很誠實地告訴主人,就是您聽到的那樣。

    主人離開神識,再也沒說話。沒過多久就成了墮神。

    “現在找補還來得及嗎?”團二流著淚問。

    “來不及了。”團三氣呼呼地說。

    “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