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師(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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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朵被簾沉捏了捏,  讓湖黎又想起了剛才的事情。
    分明已經給自己施過了清潔術,可此刻他還是不由自主的低頭偷偷看了看自己的衣袍。
    白色的衣服上繡著祥雲紋飾,上麵纖塵不染,  既無褶皺,也無半分狼狽之態。
    “在看什麽?”
    湖黎的小動作被簾沉抓個正著。
    “沒什麽!”
    話講得又急又快。
    湖黎猛然抬頭,  下意識側了側身,  將手中的那盆紅珊寶樹也抓得更緊了一點。
    仙風道骨的師尊緊緊抿著唇,麵上故作冷霜之態。
    偏偏那副耳朵也紅,  臉頰也紅的樣子,將他的真實想法出賣了個徹底。
    簾沉望著對方,沉吟道:“我想起來,阿黎剛才好像跟我說,  你在吃醋。”
    “……”
    仙君其實可以搖頭堅決不承認剛才哭著喊出說自己吃醋的人是自己的,可他對上簾沉的眼眸,隻知道將唇抿得更緊,周身那股羞澀也更為泛濫。
    “那現在還吃不吃醋?需不需要我哄哄師尊?”
    簾沉上前一步,  將那盆快要被湖黎抓碎的紅珊寶樹從對方手裏拿了開來,放在了旁邊已經開始搖搖擺擺的花邊上。
    “還有,一點點。”
    湖黎手裏一空,  剛想再抓點什麽,  就被簾沉牽了過去。
    他看了對方一眼,  然後又收回了視線,  眼神飄飄離離。
    說話的同時也將簾沉握得更緊了一點。
    這回是真正的心口不一了。
    但簾沉是他的道侶啊,他們下個月就要成婚了。
    所以沒有關係。
    湖黎壓下了自己泛著甜意的嘴角道。
    “剛才我去見了花蝕宴後又下山了一趟,  特意為師尊挑了兩件禮物,原本是準備大典完成後再送給你的,現在看來這禮物買得倒及時。”
    簾沉從腰間解下了儲物袋。
    袋麵是大紅色錦緞,  還繡了一個龍飛鳳舞的喜字。
    “你買了什麽禮物?”
    湖黎看著那袋子上麵的喜字,隻覺得這個字霎時間好像也一同長在了他的心上。
    叫他心裏麵也灌滿了喜。
    他想,他先前可都沒見過簾沉身邊有這個儲物袋呢,定然也是對方下山的時候一並挑選的。
    “你猜。”
    簾沉並沒有馬上將裏麵的東西拿出來,他鬆開了湖黎的手,將封好的袋口打開,然後才遞到對方麵前。
    “猜對了有獎勵。”
    獎勵?
    連禮物都送到自己麵前了,還會有什麽獎勵?
    而且這儲物袋都打開了,他隻要快快的看上一眼就能知道了。
    湖黎想,簾沉可真笨。
    “想好了沒有,要是猜不出來的話,我可要罰你了。”
    簾沉的獎勵是什麽湖黎不知道。
    但這罰是什麽他可是門兒清。
    他們在洞府當中雙修之時,對方可是變著法的纏著他。
    裏裏外外,全都被這人占盡了便宜。
    仙君千年來頭一遭經曆這樣的事,本身又敏感的厲害,有好幾次他都是用法術硬扛著,才不讓自己失控的太厲害。
    可惜後麵就被簾沉發現了,作為懲罰,他的法術就再也沒有了用武之地。
    林林總總,簾沉能找的名頭幾乎不帶重樣的。
    想到這裏,湖黎立馬就決定作弊。
    他才不要被罰呢。
    “我猜——”
    他一邊說,一邊探了探頭。
    儲物袋裏的東西早就分門別類的放好了,幾乎一目了然。
    裏麵裝了一些書,還要一把琴,以及一些草藥。
    於是湖黎飛快地報出了自己的答案。
    “真聰明。”
    簾沉好像一點也沒有看到他作弊的舉動,反而笑著誇了對方一句。
    說完,他才將裏麵的東西一一拿出來。
    書,是話本。
    琴,是古琴。
    草藥,是一些稀有的仙草。
    湖黎的目光逐一掃了過去。
    他之前元神出竅去見小徒弟的時候,對方從頭到尾都能看到自己,自然也能看到他翻閱話本的舉動。
    所以送話本不奇怪。
    但身為師尊,他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怎麽就送話本給我了啊?”
    “師尊不喜歡嗎?”
    簾沉反問了一句,他的指尖點了點那摞高高碼起,少說也可以打發月餘光景的書。
    “這是我問了攤主,特意給阿黎挑的。”
    簾沉點的並不是最上麵的那本書。
    而是夾在中間,封麵是紅色的那本。
    看上去還有些舊。
    湖黎沒有注意到這點。
    他聽著簾沉的話,又將目光放到了那把古琴上。
    古琴做工精美,材質一流,看上去竟不像凡品。
    “我下山的時候趕上了一個拍賣,裏麵剛好有這把古琴。”
    簾沉的手指又輕輕撥動了一下琴弦,聲音悠揚綿長,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韻味。
    “想著師尊喜歡,所以也一並買下了。”
    這把古琴不是每個人都買得起的。
    簾沉當時可是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積蓄。
    於是他又道:“就是有一點,徒兒現在算是身無分文了,隻能勞煩師尊養著我。”
    “你我是道侶,我的東西自然就是你的東西。”
    湖黎看著簾沉認真說道。
    他說完就從袖口中將之前準備好的儲物戒拿了出來。
    “這是……我之前給你準備的。”
    戒指是他親自煉造出來的。
    湖黎之前在煉丹上頗有造詣,但煉這種法器卻是頭一遭。
    一是他對這些東西不怎麽感興趣,二是他從來不缺這些東西。
    但是為了簾沉,他卻願意親自煉造。
    甚至還特意去請教了虛青宗的其他長老,試驗了兩三次才算成功。
    煉造儲物戒的材料是他曾經去往昆侖之巔斬殺海蛟後無意獲得的至寶。
    旁人若是得了這樣的寶貝,早就打造成法器或者拍賣出去了,可湖黎卻隻是讓它成了壓箱底的東西。
    直到他要煉造儲物戒,翻了半天覺得這些東西都算不上好,才想起來自己手頭上還有這樣的東西。
    不僅如此,在儲物戒打造好了後,他又專門在上麵一點點刻出了一個繁複無比的陣法。
    陣法的作用是認主。
    在這個世界上,隻要簾沉擁有這戒指的所有權,便是他自己,也不能在未經對方允許的情況下奪走這枚戒指。
    湖黎那時候尚未確定要不要和簾沉在一起。
    但是他在刻陣法的時候,隻覺得好像自己並不是要將這戒指送給簾沉,而是要將自己送給簾沉似的。
    在這個世界上,隻有簾沉擁有他的所有權。
    因為這其中的心思,導致湖黎在把儲物戒交給簾沉的時候,都有些不敢看對方。
    “是阿黎給我煉造的?”
    簾沉卻一眼就認出了這枚儲物戒是出自湖黎之手,他轉了轉戒指,又交還到了對方的手中。
    “阿黎親手給我戴上吧。”
    在修真界,像是佩戴東西,或是交換什麽法器,都是極具私人性的行為。
    除非道侶,否則輕易向其他人提出這樣的請求,是會被視作冒犯的。
    湖黎接過儲物戒,然後握住簾沉的一隻手,將大小正合適的戒指慢慢套在了他的手指上。
    等戒指套到最底端的時候,簾沉的手動了動。
    “師尊是怎麽量的尺寸,怎麽會這麽適合?”
    雖說儲物戒是可以隨著主人的心念變幻大小,但湖黎給簾沉的這枚連改變都不需要。
    “是這樣量的嗎?”
    簾沉張開手,同湖黎的手緊緊扣住。
    他的手要比對方的大上一點。
    “阿黎的手好小。”
    白玉一樣的手,同他剛剛戴上的戒指相互觸碰。
    涼意引得湖黎的手輕輕動了動。
    他確實是和簾沉說的那樣,用這樣的方式測量的。
    湖黎煉造的時候,還回想了好幾次簾沉強行與他十指緊扣的動作。
    甚至於他的手還虛虛的模擬了幾遍當時的情景。
    隻是這些話他當然不會說出來。
    湖黎掩耳盜鈴地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你不看看裏麵有什麽東西嗎?”
    這裏麵是他脫去凡胎,踏入仙門以來,所積攢的全部身家。
    即使隨便拿出來一個,也足夠讓底下一些小宗門安身立命。
    可湖黎竟然將它們全部給了簾沉。
    如今簾沉是儲物戒的主人,隻需要心中想一想,就能知道裏麵裝了什麽東西。
    “阿黎不怕將這些給了我,我會拿著它們逃走嗎?”
    “你不會的。”
    得到的是湖黎肯定的回答。
    他的眼睛裏仿佛盛著粼粼波光。
    是全心全意的信任。
    “嗯,我不會的。”
    湖黎將儲物戒送出去後,二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了簾沉剛才拿出的東西上。
    還剩下最後一樣。
    “這些草藥你是從哪裏得來的?”
    簾沉所拿出來的草藥,每一株都蘊含濃濃的靈力,甚至有一些湖黎隻在書上看到過,沒有在現實當中見過。
    對方送的這三樣東西,每一樣都是湖黎的心頭好。
    不過他更在乎的是簾沉當時是如何取得的這些草藥,有沒有受傷。
    “這些都是我外出曆練之時采到的,你喜歡煉丹,所以我特意留心了些。我知道你什麽都不缺,但還是想要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送你一些禮物。”
    簾沉說完後又將這三樣東西重新裝回了儲物袋,然後親自給湖黎係在腰間。
    就如同對方剛才給他戴上儲物戒一樣。
    “阿黎現在還吃醋嗎?”
    他還記著剛才湖黎的話。
    等係完了儲物袋後,又輕聲問了一句。
    湖黎早已經不吃醋了。
    他想簾沉可真會哄人。
    他不僅現在不吃醋了,可能再過很長時間也不會吃醋。
    於是湖黎搖了搖頭,聲音帶著一股甜意:“不吃醋了。”
    “既然阿黎不吃醋了,那我可就要收取剛才猜對的獎勵了。”
    這話聽得有點怪怪的。
    湖黎一愣,下意識反問道:“不應該是給我的獎勵嗎,為什麽是你要收取?”
    “剛才我隻說了猜對了有獎勵,並沒有說獎勵是給阿黎的啊。”
    湖黎:……
    他又被套路了。
    “紅珊寶樹需要每天澆灌靈力,獎勵還是下一次再說吧。”
    對簾沉來說的獎勵,於他而言肯定不是。
    湖黎決定還是先緩一緩,等過幾天再兌換好了。
    他一麵回了房間,一麵又在門口設了好幾道結界。
    “我這幾天都要養紅珊寶樹,沒有時間兌換獎勵。”
    簾沉並沒有阻止湖黎的舉動。
    房門口那幾道結界對於他來說簡直形同虛設。
    是以到了晚上的時候,簾沉就以要搬過來跟對方一起住的理由,堂而皇之的走了進去。
    原主之前雖然也住在府邸內,但兩人一南一北,中間還隔了一段距離。
    當天晚上,簾沉先是跟湖黎一起看了話本,然後又讓對方彈了新買的古琴,順利收到了自己的獎勵。
    “這話本、話本……”
    湖黎是在晚上的時候才發現,原來簾沉之前跟他說的,特意挑選的話本是什麽意思。
    夾在一摞正兒八經的話本中間,那紅色封麵的書一打開就叫他麵紅耳赤。
    偏偏簾沉還要一邊摟著他,一邊在他耳邊道:“師尊,不是要念話本給我聽嗎,怎麽還不念?”
    湖黎哪裏念的下去。
    那上麵的字,一個一個,就像是有畫麵似的。
    “這本故事講得不好,我換一本念給你聽。”
    他將打開的書關上,想要另外抽取一本。
    “那換這本好了。”
    簾沉在他伸出手之前,就已經重新拿了一本過來。
    這本的封麵是藍色的。
    上麵連名字都沒有。
    可是一打開,根本比上一本還要過分。
    上一本勉強還可以念一念,這本每個字都讓他難以啟齒。
    “師尊不念,是還想要換一本?”
    簾沉故作不解,仿佛還想要再抽一本出來。
    “念,我現在就念。”
    湖黎可不知道對方究竟買了多少這種書,萬一下一本比這一本還不成樣子怎麽辦。
    他幾乎是硬著頭皮念出聲的。
    每一句話念完,簾沉還要點評一二。
    到了對話的部分,他卻要說他念的沒有感情,讓他一遍遍的重來。
    “不對,洞房花燭該是人間美事,反正道侶大典將近,不如師尊與我提前預習一下。”
    於是簾沉花了兩個時辰教湖黎,這話本裏兩人洞房之時,應該怎麽說話,又該是怎樣情態。
    兩個時辰過後,他又讓湖黎彈琴。
    琴音在九音峰上斷斷續續了一整晚。
    偶爾還能聽到簾沉的聲音響起:“師尊這裏又彈錯了,我們再重來一遍。”
    ……
    關於簾沉究竟買了多少那樣的話本,湖黎第二天起來的時候親自數了下。
    最後發現原來隻有兩本。
    也就是說如果他昨晚再稍微堅持一下,說不定就不會上了簾沉的當了。
    湖黎哼哼唧唧了一聲,看著還癱在書桌上的那兩本書,耳熱地將其收了起來。
    一開始的時候,他是想將這兩本書重新放回儲物袋的。
    可他想了一下,萬一、萬一簾沉回頭又叫他念呢。
    湖黎往回收的動作一頓,看了一下自己的臥室,最後把這兩本書同自己先前看的那些話本放在了一起。
    他想,要是簾沉再讓他念的話,考慮一下也不是不行。
    或者禮尚往來,到時也可以讓簾沉給自己念一念。
    對方用著那種寡淡的腔調,甚至眉眼之間都是淡淡的,口裏卻要念出這樣的詞。
    光是想到這種情景,湖黎就覺得自己的喉嚨好像有點幹幹的。
    “念什麽?”
    “念話本。”
    簾沉的聲音陡然出現在身後,湖黎剛回答完就噤了聲。
    他竟然把自己心裏的話說了出來!
    一時間,湖黎的眼睛都睜得圓圓的。
    他背對著簾沉,羞惱得恨不得自己也鑽進書裏好了。
    “原來阿黎是想聽我念話本啊。”
    湖黎聽見簾沉說完這句話後,又輕笑了一聲。
    但他沒有反駁。
    “那阿黎幫我選一本,好不好?”
    湖黎的手被簾沉從後麵托起,然後放到了書架上。
    “是讀紅色這本,還是藍色這本?”
    簾沉捏著湖黎的指尖,讓對方的手從紅色那本又劃到藍色那本。
    “藍色的。”
    湖黎小聲回答了一句。
    藍色的就是他昨晚念的那本。
    他隻念了不到三頁,就被簾沉教著豐富情感了。
    “從昨晚沒念完的地方開始念?”
    簾沉又問了一句。
    “……嗯。”
    “好。”
    被握著的手放了下來,簾沉將那本藍色的書重新拿了下來。
    “對了,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說。”
    “什麽事?”
    “我的身體不是一直很奇怪嗎,昨晚同阿黎雙修後,忽然記起了一些事情。”
    哦。
    他們昨晚確實百忙之中又雙修了一下。
    因為簾沉說,既然都要用上元神,幹脆不要浪費。
    雙修時的元神碰撞和平常時候是不一樣的,功法會將效果增強好幾倍。
    上一次兩人在府邸的半個月時間,湖黎就是這樣被刺激得心神潰散,以至於那些被他藏得好好的小秘密通通都被簾沉看了個一清二楚。
    “原來我的元陽在師尊體內,竟還有這樣的功效。”
    像是覺得驚奇,簾沉過後又拉著湖黎做了好幾次實驗。
    最後他們發現,不管是多少次,好像隻要雙修,湖黎的身體內功法運轉,都會讓他變得暖烘烘的。
    難怪有些宗門要讓弟子守身如玉,不得修習這雙修之法。
    湖黎想,這簡直太不正經了。
    聽到簾沉用著這種淡然的語氣講到雙修兩個字,湖黎的手指再一次忍不住微微蜷縮了一下。
    他想昨晚的雙修也挺不正經的。
    “其實我真實的身份,乃是上界金仙。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裏,也是曆劫需要。”
    簾沉將自己的來曆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也就是說那次你受傷,實際上是觸發了身體內的防禦陣法?”
    所以身體和精神力處於兩個等級。
    “不錯。”
    簾沉點了點頭。
    他的身體確實是在昨晚後才陸陸續續想起了過往的記憶。
    但這些記憶並不重要。
    因為簾沉知道,他在這個世界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難怪我都已經渡劫期修為了,還要被你輕易製住。”
    簾沉說完以後,湖黎發現以前的事情也都有了解釋。
    哪怕隻是相差一個等級,都是猶如天塹鴻溝。
    更何況他和簾沉之間相隔的是人與仙的距離。
    湖黎雖然是半仙之體,但終究與真正的仙人還是有區別的。
    -
    關於簾沉其實是金仙曆劫的事情,並沒有影響到兩個人的道侶大典。
    而修真界也在葉歸行派人邀請他們前來參加大典後沸騰了起來。
    修真第一人鴻遲仙君竟然要有道侶了。
    而且道侶還是他那同樣天資聰穎的徒弟。
    雖然說修真界以往也並非沒有師徒在一起的先例,但這事若是放在鴻遲仙君身上,就怎麽看怎麽驚奇。
    不是師徒在一起驚奇,而是鴻遲仙君和別人成為道侶這件事本身,就足夠驚奇的。
    同一時刻,妖界和冠劍派都收到了虛青宗發來的喜帖。
    兩邊都各自知道花蝕宴和陵淳對簾沉的心思。
    當時他們還想著要替自家後輩爭上一爭,都鉚足了勁跟另一邊比較。
    誰知最後簾沉既沒有選擇花蝕宴,也沒有選擇陵淳。
    反而便宜了……
    咳。
    鴻遲仙君地位崇高,兩邊話都堵到了嗓子眼,也沒能罵出這句話來。
    既不能說鴻遲仙君,那他們就隻有罵罵葉歸行。
    “葉歸行那個老匹夫,一定早就知道這回事了!”
    妖皇和冠劍派現任掌門看著喜帖雙雙咬牙切齒道。
    難怪他們當初送多少禮到虛青宗,都被照接不誤,還有一個長老專門負責登記。
    敢情都在這兒等著呢。
    比較起來,修真界第一人的道侶大典,他們要送上的賀禮當然不僅僅隻有那些。
    就是這人也忒可恨。
    他們都知道葉歸行那喜歡瞧熱鬧的性子,心裏又暗罵了一聲。
    說不定這些天還不知道讓這人看了多少笑話。
    罵完了葉歸行,兩邊都對這喜帖有些舉棋不定。
    他們不知道該不該跟花蝕宴和陵淳說。
    這兩個人先前一直住在虛青宗,突然說回來就回來了。
    妖皇並沒有覺出些什麽,冠劍派現任掌門卻看著自己弟子有幾分失魂落魄的眼眉,心裏猜測隻怕對方這情路有些坎坷。
    但說到底,都是沒有猜到簾沉會和鴻遲仙君在一起的。
    這樣一看,也難怪在虛青宗住得好好的兩個人突然回來了。
    講來講去,還是回到了一開始那個問題。
    鴻遲仙君都已經要渡劫飛升了,怎麽偏偏這個關頭要舉行道侶大典。
    而且對方功法高深,他們就算想要搶親,也打不過人家。
    所以到底要不要把喜帖給花蝕宴和陵淳?
    “唉。”
    冠劍派掌門人歎了一口氣,整個人愁得眼睛眉毛都擠到了一處。
    “師尊,您在歎什麽氣?”
    “咳……咳咳……”
    掌門人剛剛拿起旁邊的靈茶喝了一口,還沒來得及咽下,就被陵淳嚇嗆到了。
    “沒……咳咳……沒什麽。”
    掌門人撫著自己的長白胡須,擦了擦嘴上的靈茶道。
    一邊說一邊不動聲色地想將那桌上的喜帖收回去。
    “這是喜帖?可是虛青宗的?”
    誰知陵淳一眼就看到了,不僅如此,他還上前拿起,打了開來。
    “簾沉和鴻遲仙君要舉辦道侶大典了,師尊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我也好為他們準備一份賀禮。”
    “我是擔心……”
    掌門人望著陵淳臉上並無半點勉強之色的樣子,生怕自己這個徒兒是心裏在意,但隻藏著不說。
    他寧願對方表現出來,也不願意看陵淳這副故作堅強的樣子。
    “徒兒知道師尊是在擔心什麽。”陵淳放下了手中的喜帖,“感情的事向來是不能勉強的,其實在離開虛青宗之前,我就知道簾沉要和鴻遲仙君舉辦道侶大典了,說實話,當時我確實很難過。”
    畢竟是真心喜歡過的人,又怎麽會無動於衷。
    但是他和花蝕宴都很明白,自己改變不了簾沉的決定。
    與其怨天尤人,倒不如放手祝福。
    “放下雖然很難,但我已經在慢慢學了。師尊,我們一起去虛青宗吧。”
    陵淳看著掌門人道,他的目光清澈,裏麵沒有一絲陰霾。
    “好,這才是我冠劍派的好弟子。”
    另一邊,妖皇隻為難了一刻鍾,而後就在花蝕宴過來的時候將喜帖直接遞給了對方。
    “你看看吧,過兩天虛青宗就要舉辦道侶大典了。”
    花蝕宴其實也沒有想到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得知這件事。
    他住的宮殿一向離皇宮比較遠,有些消息往往要比別人更晚一點才會知道。
    所以當初在離開虛青宗的時候,他才會讓陵淳到時候通知他一聲,免得錯過了簾沉的道侶大典。
    “父君,您就不怕我得知此事傷心欲絕,在修為上有所退步嗎?”
    花蝕宴看完了喜帖,然後抬頭看向妖皇。
    “哼,傷心欲絕那也是你活該,竟敢瞞著本君把紅珊寶樹偷偷送給那小子,你瞧瞧你自己,有沒有一點妖界二皇子的樣子?”
    妖皇都不樂意看他這個傻兒子。
    紅珊寶樹送就送了,偏偏人家還是用在自己的道侶大典上,跟花蝕宴沒有半分關係。
    “父君您都知道了?”
    “這妖界有什麽事是我不知道的嗎?”
    妖皇是妖族之魂,隻要是他想要知道的,就沒有不知道的。
    他當初隻以為花蝕宴摘了這紅珊寶樹是為了哄簾沉,想著要是兩個人在一起了,那簾沉也算是他們半個妖族中人了,所以才沒有阻止。
    哪知從頭到尾,都是花蝕宴一廂情願。
    他們妖族向來都是風流成性,也不知道怎麽生出了這樣一個癡情種子。
    偏偏這個種子還是他的,妖皇一度被氣到自閉。
    “行了,你回去準備準備,想要送什麽賀禮就從本君的寶庫裏挑。”
    妖皇說完這話就揮了揮手,讓花蝕宴下去了。
    盡管他沒有明著安慰對方,但這也算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以一個做父親的角度所給予的最大溫情了。
    -
    簾沉和湖黎的道侶大典由葉歸行一手操辦,因為邀請的人數眾多,所以也空前的熱鬧。
    幾乎整個修真界的人都來了。
    為此,葉歸行還特意開辟了一處場地。
    每宗每派都拿著準備好的賀禮到了虛青宗,在將禮物送給兩人的時候,又說了許多祝福的話。
    每句話都蘊含著一股願力。
    兩個人身著喜服,站在最中央的高台之上,周身泛著淡淡金光。
    這金光隨著祝福之人的增多也越來越盛。
    到了最後,兩人攜手往更高處而去,以天道為證,立下盟誓。
    “簾沉,湖黎,願結為道侶,生死與共,壽元同享,亙古不變。”
    誓言立下後,天際隱隱有雷鳴轟動。
    而後雲霧退散,於九天之上降下神光,籠罩在簾沉和湖黎的身上。
    伴隨著神光的祝福,鸞鳳起舞,繞著兩人唳鳴。
    在修真界所有人的見證下,在天道的祝福中,簾沉和湖黎二人正式結為道侶。
    “以後所有人都知道我們是道侶了。”
    湖黎拉住簾沉的手,“雖然修仙之人生命漫長,但我想,若有來世,我還是想要和你在一起的。”
    “等大典回去後,我把還沒念完的話本給阿黎念完好不好?”
    簾沉照舊沒有應下這虛無的約定,他隻提起先前那話本。
    兩本書其實並不算太厚,但因為是兩個人輪流來念。
    每次念到一半就要丟開一旁,是以到了現在也還有剩餘。
    “好。”
    湖黎今日穿著喜服,本身就被映得喜氣洋洋,這下臉上更是泛著笑意,顯得他整個人軟和得不成樣子。
    兩人在高台之上的一舉一動下麵的人都能看得十分清楚。
    隻是他們都紛紛在心底感歎了一聲,想不到就連這清心寡欲的鴻遲仙君,竟也有為情愛變得這般的一天。
    以往誰能看到那張冰冷的臉上露出什麽多餘神色,更別提是笑了。
    而現在對方身上的喜氣隻要是個人都能看見。
    花蝕宴和陵淳在人群中自然也看到了。
    花蝕宴:“看來他們感情很好。”
    陵淳:“怎麽聽你的語氣還有些遺憾?”
    花蝕宴:“難道你不遺憾嗎?”
    “……”
    他們隻是聽簾沉單方麵表達過自己對鴻遲仙君的感情,卻沒有親眼見過鴻遲仙君對對方的態度。
    也不能說沒有,上一次在客棧中他們倒是見識了一次。
    在意確實是在意,但不像今天。
    像今天這種,滿心滿眼的愛意都藏不住,隻有簾沉一個人的樣子。
    真要論起來,陵淳覺得他未必能如鴻遲仙君這般一心一意愛著簾沉。
    因為他的心中還有其他東西。
    陵淳的心裏有門派,有師尊,還有師兄師弟,以及天下蒼生。
    而他從鴻遲仙君的眼裏,就隻能看到簾沉一個人。
    從前仙君是清冷出塵。
    後來仙君為了簾沉生出情愛,生出。
    “我們輸了。”
    “是啊,我們輸了。”
    花蝕宴笑著望向被神光籠罩的兩人,眼底有淺淺的水光浮動。
    -
    道侶大典一直持續了三天。
    因為鴻遲仙君地位崇高,虛青宗又花了大手筆,所以直到三天後,這些來道賀的宗門才開始陸陸續續回去。
    又過了幾天,一直處於觀察中的金盆洗手係統卻被簾沉主動喚了出來。
    “我們什麽時候離開這個世界?”
    簾沉說話的時候,金盆洗手係統發現它給自己搭建的那些防護程序也一點點潰散。
    它連抓住都來不及,然後整個係統就徹底暴露了出來。
    不過比起自己的安危,它顯然更在意簾沉話裏的內容。
    “宿主,你為什麽要離開這個世界?”
    “我在這個世界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不是嗎?”
    簾沉冷靜反問。
    “……”
    係統在檢查了一下對方的任務進度後沉默了。
    因為簾沉確實已經完成了。
    “可是宿主你還有很多劇情沒有走完。”
    它依舊掙紮了一句。
    簾沉在這個世界的任務完成得太快了。
    “但這些劇情並不會影響我的任務。”
    簾沉沒有被金盆洗手的話影響到,他開始更為理智的分析。
    “從前麵兩個世界來看,其實我的任務主要分為兩點,一個是在感情上拯救湖黎,另一個是讓對方免於生命危機。”
    這個世界從一開始,能夠讓湖黎產生生命危機的就隻有他。
    隻要他和對方在一起,湖黎也就不會產生心魔,更加不會有隕落的風險。
    同樣的,隻要他和湖黎在一起了,那麽感情這條線他也成功了。
    “既然已經完成任務了,我為什麽還要留在這個世界。”
    他並不是在問係統,而是純粹的陳述。
    簾沉的語氣冷靜又毫無溫度。
    仿佛這些天跟湖黎在一起親密的人不是他一樣。
    “難怪宿主你的進展一個世界比一個世界快。”
    簾沉知道完成任務的訣竅,所以這個世界他是故意針對這兩點來做的。
    直白的向鴻遲仙君表明自己的情感,讓對方和他在一起。
    這些都隻是為了完成任務而已。
    “可是宿主,你難道不會舍不得湖黎嗎?”
    係統發出機械疑惑。
    畢竟是跟自己相處了這麽久的人。
    難道就沒有一點點的舍不得嗎?
    簾沉聽到金盆洗手的話,瞳孔微動,是淡漠的疑惑。
    “為什麽會舍不得?”
    “這裏都是假的,不是嗎?”
    第一個世界的時候,簾沉就發現了不對勁。
    是在他住進湖黎家裏的那天晚上,金盆洗手係統主動上線,給了他一些需要用的東西時不小心溢出了一些數據。
    盡管隻是一丁點,也足夠簾沉捕捉到了。之後的時間,他把係統溢出的數據反複揣摩。
    真正懷疑自己所處的世界是假的時,則是在第二個世界。
    當時他和湖黎成親後不久,係統就突然上線讓他去往下一個世界。
    這太不合理了。
    如果那個世界是真的,那麽他走了後勢必會引發混亂。
    當然,更不可能出現原主會回來,或者另有他人接替那副身體的情況。
    因為這樣一來,係統的任務也就失去了意義。
    是得不償失的。
    它們還要耗費更大的精力來維係那個世界的正常運行。
    簾沉將這些一一告訴了係統。
    “宿主,上個世界我問您為什麽會幫湖黎對付湖敏深和簾晉之流,您沒有說完的話就是指這個嗎?”
    金盆洗手係統想起來,上個世界簾沉的那句未完之語。
    “再說……”
    當時對方隻說了這兩個字,就沒有再說下去了。
    “不錯。”
    但上個世界還沒有明確的證據,所以簾沉需要進一步判斷。
    這個世界就不同了。
    他剛來的時候,係統就跟他說了精神力。
    他當時隻是略加感受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
    其實所謂的一個又一個世界不過是由係統搭建起來的虛假罷了。
    這些人,還有劇情,都是由數據組成的。
    而控製這些數據的,是他的精神力。
    在簾沉還不知道一切都是假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研究要如何擺脫係統,回到真實的世界了。
    所以無論是第一個世界,還是第二個世界,他都沒有幫湖黎做什麽。
    他會迷戀一個完美的數據,卻不會為了虛假而浪費自己的時間。
    簾沉的全部精力,都在研究係統那段不小心溢出的數據上。
    他根據這些數據,在大腦中反複編寫能夠擊破對方的程序。
    但還缺少了一樣關鍵的東西。
    他的程序隻能在腦海中,並不能化為具體對係統造成傷害。
    而在這個世界,他學會了控製精神力。
    並且將精神力成功作用於係統身上。
    之前金盆洗手係統之所以會出現語言紊亂的情況,其實就是簾沉的程序在發揮作用。
    目前為止,他的程序還缺了一點。
    這一點他會在下個世界補齊。
    “宿主,你直接告訴我這些事,難道不怕我抹殺你嗎?”
    金盆洗手係統那種機械的聲音聽上去似乎格外冰冷。
    “你不會。”
    然而得到的依舊是簾沉肯定的一句回答。
    “首先,你讓我完成任務,卻沒有任何懲罰機製,這本身就是一種不合理。”
    因為金盆洗手係統完全可以找其他更願意合作的人來完成這個任務。
    “如果你要抹殺我的話,大可以一開始威脅我乖乖辦事。”
    從一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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