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1.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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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嵐琿見自己方才被鮑聰潁搶了風頭,心中已然有些惱火,可偏偏在洛豪麵前,他又不敢顯露絲毫,此刻見到洛豪的目光始終落在鮑聰潁身上,他心中頓時升起一股不安,立刻強擠出一副笑容,急忙上前補了一句,
“對對,洛城主。聰潁本就是我合歡宮的弟子,隻是先前因沙石獸突然襲來,她一度以為自己必死無疑,這才倉促之下說出了脫離合歡宮的話。如今大敵已退,自然可以隨時再回到合歡宮。”
此言一出,鮑聰潁抿著嘴唇,眼神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她心中清楚得很,自己根本不願回合歡宮,更不可能再受那裏的桎梏,但在場合之下,她卻不敢開口反駁。
她太明白,若是當眾承認脫離合歡宮,那在許多人眼裏,她就成了一個背棄宗門、不忠不義之人,洛城主洛豪若因此生出反感,她將再無任何翻身的機會。
然而,比這更令她心底發寒的,是合歡宮未來對她的態度,若她此刻真的被迫“回歸”,以她那被覬覦已久的特殊體質,合歡宮絕不會再給她曾經那樣的待遇與地位,她甚至可以預見,自己極有可能被貶入外門,淪為任人驅使的存在。
合歡宮的外門弟子是什麽下場?無論男女,隻要內門弟子有了雙修的欲望,便會被隨意召去“陪修”,這種事,在合歡宮早已是潛規則,所有人心知肚明,卻無人敢說破。
想到這層黑暗,鮑聰潁心中生出一股徹骨的冰涼,她沒有反駁,隻是垂下眼眸,默默等待著洛豪的裁斷,她唯一的希望,就是洛豪能讓她帶路,隻要能跟隨洛豪離開此地,她絕不會再踏入合歡宮一步。
洛豪心中冷笑,他經曆過的風雨何其之多?這種小伎倆一聽便知分明,柏嵐琿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玩弄話術,把他當成愚不可及的傻子,若換作其他修士,或許真的會被糊弄過去,可在洛豪眼中,這點伎倆實在拙劣。
鮑聰潁要是在必死之際才“突然決定脫離合歡宮”?笑話!她選擇在那時候說出此話,分明是早就心有離心,隻是之前因某種原因無法脫離罷了,若不是被逼至絕境,她又怎會冒死表態?
若柏嵐琿識趣,不在此時橫插一腳,洛豪也懶得多管,頂多讓鮑聰潁帶路而已,但他偏偏不自量力,硬要在自己麵前擠兌鮑聰潁,甚至妄圖借他的威勢來壓製一個弱女子,這哪裏是小心機?分明是敢在他頭上動心思!
洛豪眼神一冷,語氣淡漠,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既然你已不是合歡宮的弟子,那便與我一同走吧。”
“是。”
鮑聰潁眼中瞬間閃過一抹抑製不住的喜悅,那喜意幾乎要溢出眼角,她聽得出洛豪這句話不僅僅是邀請,更是一種庇護與認可,她幾乎沒有絲毫猶豫,立即邁步走出人群,動作果斷而堅定,那一瞬間,她的背影仿佛擺脫了所有枷鎖,輕盈卻決絕。
柏嵐琿臉色瞬間慘白,耳邊仿佛響起冷風呼嘯,他敏銳地聽出洛豪語氣中的冷意,背脊一陣發涼,額頭冷汗涔涔而下,這才恍然意識到,自己方才那番小伎倆,不僅沒有為自己爭取半點好處,反而讓洛豪生出了反感。
“洛城主,我——”
他心急如焚,正欲開口解釋,甚至準備低頭認錯。
然而,洛豪根本懶得理會。他懶得再聽任何辯解,隻是隨手一揮,便帶起鮑聰潁,腳下雲影翻湧,化作一道璀璨白芒,眨眼間衝天而起。
合歡宮眾人眼前白光一閃,洛豪與鮑聰潁的身影已經消失無蹤,隻留下柏嵐琿在原地瑟瑟發抖,心中無比懊悔。
……
“多謝洛城主。”
鮑聰潁麵上依舊恭敬,但心中卻清楚得很,她自然不是愚笨之人,柏嵐琿公然頂撞洛豪,而洛豪又在下一刻毫不猶豫地將自己帶走,這其中的意味,她豈會看不出來?這是洛豪的態度,也是警示。
洛豪卻並未在意她心底的想法,隻是擺了擺手,語氣幹脆直接,
“不必多禮。你先仔細說說,那處傳聞有惡靈出沒的地方究竟在哪裏?”
鮑聰潁微微點頭,目光中閃過一絲遲疑,她沉聲開口,
“我也不能完全確定那片所在,是否就是洛城主要尋找的地方。但可以肯定的是,那裏的陰煞之氣極其濃重,至今讓我心驚膽寒。當年我曾經親眼見過那一帶的情形,哪怕隻是遠遠觀望,我便不敢踏入半步。”
“無妨。”
洛豪目光沉穩如鐵,
“你先把當年的情況詳細說一遍。至於是真是假,我親自去看過之後,自會有定論。”
鮑聰潁略一沉吟,呼吸微微急促,隨即開口,
“事情要追溯到許多年以前。那時我才十一歲,正是年幼無助之時。我父母因舊怨,被仇家一路追殺,最終困死在梧棘峰。那一日,群山寂靜,風聲獵獵,我親眼看見父母在我麵前倒下,血染山石,至死都不肯向仇敵低頭。”
她說到此處,聲音已經帶著顫抖,隨即,她咬了咬唇,繼續開口,
“而我,當時隻是個十一歲的小女孩,手無縛雞之力,根本無力反抗。那些仇家見父母已亡,便將目光轉向了我。他們的意圖,我一眼便明白。那種絕望、那種屈辱……我至今難以忘懷。就在那生死關頭,我的義母——我並不認識當時的她——卻忽然從不遠處的冰河中衝出。”
鮑聰潁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努力整理自己複雜的情緒,她看向洛豪,輕聲解釋,
“我義母本與我素昧平生,她之所以現身,隻是因為她親眼看見那人欲對一個年幼女子施下汙行。她心中憤慨難平,於是毅然出手,與那仇人拚死相搏。”
她的眼眶微紅,聲音卻愈發堅定,
“那一戰,我至今曆曆在目。我的義母並沒有踏上修真之途,她修煉的隻是一門古老的武學功法。按理說,她根本不是那個修士的對手。可是,她憑著一腔血勇,竟硬生生將那名已經踏入結真初期的修士斬殺!那一刻,我第一次明白,什麽叫作無畏,什麽叫作寧死不屈。”
“殺了仇敵之後,她又親手為我父母收斂遺體,選了一處安靜之地安葬。之後,她帶著我離開梧棘峰。然而,那座山中陰煞之氣盤踞不散,她在臨走時,已然受了重傷。那股陰氣霸道而詭異,非修真之力難以驅除。我的義母傷勢一直沒有痊愈,哪怕以她的堅毅,也隻是苦苦支撐。最終,在一年之後,她還是香消玉殞……”
鮑聰潁聲音漸低,眼神中帶著濃濃的愧疚與悲傷,
“若不是她當年舍身相救,我早已不在世上。可我卻眼睜睜看著她被那股陰氣折磨,直到生命燃盡……”
洛豪原本隻想聽個大概,未曾料到鮑聰潁的身世竟如此曲折坎坷,他沉默片刻,緩緩點了點頭,語氣帶著一絲凝重,開口問了出來,
“你如今要帶我去的那處所在,是否正是當年你義母受傷之地?”
鮑聰潁立刻回答,聲音沒有絲毫遲疑,
“是的,就是那裏。我義母當年便是被那股陰氣所傷,從那以後,身體就再未恢複過來。”
她的目光微微黯淡,聲音也低了下來,仿佛回到了那個年少時的慘痛回憶,
“那時候我年紀太小,根本沒有任何力量去改變命運。義母受傷後,連行走都已困難,更別說帶著我離開。眼看梧棘峰陰氣繚繞,仇人仍舊在暗中追殺,我也明白,那地方絕非久留之地。於是,我便鼓起勇氣,想要背著義母下山逃生。”
說到這裏,她苦笑了一聲,
“可是我畢竟隻有十一歲,身形單薄,連自己的衣物都背不穩,更何況背起一個成年之人?義母雖然不是我的血親,但我早已把義母當作我的母親,我拚了命地拖拽,卻隻能將她一點點往山下挪動。就在我筋疲力盡之時,仇敵再度追來,眼看我們母女二人便要死在那一處荒山……”
鮑聰潁眼中閃過一絲濕意,聲音微微顫抖,
“也就是在那絕境之中,我遇見了我的合歡宮的師父。他從天而降,仿佛一束光,斬退了所有追敵,將我和義母一並救下,並帶回了合歡宮。那一刻,我才真正逃出生天。”
然而,她的語氣又再度低落下來,
“隻可惜,我義母傷勢過重,陰煞之氣早已侵入體內。即便是師父那等修為高深之人,也束手無策。義母的身體日漸虛弱,像是被無形的寒毒日日啃噬,直到一年後,終究油盡燈枯。”
洛豪靜靜地聽著,眉頭在這一刻緊緊皺了起來,忽然心頭一動,追問了出來,
“你義母……真的是一年後才死去的?”
鮑聰潁輕輕點頭,神情凝重而又悲慟,
“是的。她在彌留之際,曾將師父喚入房中,語氣鄭重無比。她說,自己死後,絕不可留下軀體,否則會給我帶來更大的禍患。她懇求師父,在她氣息斷絕的那一瞬間,用真火將她的肉身徹底焚化。師父沉默許久,終究還是答應了她的請求。於是,當義母閉眼的那一刻,師父以真火火化了她,讓她在最後一瞬,得以徹底解脫,不再受那陰邪之氣的侵擾。”
話至此處,洛豪心中的疑惑與不安反而淡了幾分,他緩緩吐出一口氣,微微頷首,
“如此看來,你義母果真是個非同尋常的人物。能忍受陰煞折磨整整一年而不倒下,隻憑這份意誌,已是令人敬佩。她最後要求火化自己,更是為了不讓那股陰邪借軀再度作祟,這份心思,的確偉大。”
他的目光中閃過一抹讚歎與沉思——他幾乎可以斷定,鮑聰潁的義母當年必是被某種極為詭秘的陰邪侵體,按道理說,以凡人的軀體,絕無可能支撐這麽久,但她卻活了一整年,其間隻怕是憑著一股執念在支撐,直到所有未盡之願放下,她才甘願離開。
略一停頓,洛豪又開口問了出來,聲音中帶著一絲探究,
“不過有一點,我仍然不解。你和你義母當初一同從梧棘峰離開,按理說,你也應當受那陰氣侵擾。可為何,你卻安然無恙?”
他目光灼灼地望向鮑聰潁,語氣中帶著一絲疑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