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6. 各自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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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若不是後來舒任森與幾位陣道宗師趕到,帶來無數珍稀的陣材,拚命布下一道又一道精妙的防禦陣法,恐怕早在三五日之前,整個防線就已經徹底崩潰了。
    正是這些陣法宗師不眠不休、揮汗如雨,將數以百計的靈石、靈材、乃至珍貴的陣旗消耗一空,才勉強在短短九天裏,稍稍減緩了千火禁地火焰的蔓延速度。
    然而,哪怕如此,這一切也隻能算是杯水車薪,因為那從禁地深處外溢的火焰,並非凡火,而是足以焚滅天地、焚化法則的禁忌之焰,一旦失去阻攔,它會如同怒海狂潮般迅速蔓延,甚至無需太久——隻要區區幾年時間,整個南洲便可能徹底化為一片無邊火海,屆時,無論是山川江河、靈脈洞府,還是修士凡人,都會在火焰中徹底灰飛煙滅,不複存在。
    更可怕的是,這種火焰已經遠遠超出了修士所能承受的範疇,哪怕是化仙修士,一旦靠近千火禁地數裏之內,護體法寶也會瞬間被焚穿,真元防禦猶如紙糊,連片刻都堅持不住。
    於是,這些修士能做的唯一事情,便是站在火焰蔓延的邊緣,不斷以陣法拖延——布下防禦陣法,再以數十人、上百人合力,將自己的真元和神識源源不斷灌注進去,以此加固陣法。
    然而隨著火焰的擴散,防禦的難度卻越來越大,原本隻是數裏範圍的防禦,如今已經擴大到數十裏之廣,每當火焰撲來,防禦陣法就會在轟鳴聲中頃刻崩塌,若有人來不及退走,下一瞬便會被烈焰吞沒,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肉身、法寶、神魂瞬間化作虛無,連一絲灰渣都留不下。
    “我們已經守不住了……”
    乾音派門主何家歡望著前方那一望無際、仿佛要焚穿天地的烈火,眼神中滿是黯然與無力,他的聲音沙啞,帶著壓抑不住的絕望,
    “再守下去,也沒有任何意義。就算洛城主來了,這千火禁地……他一樣無能為力。”
    他的聲音不大,卻如同一柄沉重的鐵錘,敲擊在所有人的心頭。
    因為事實擺在那裏,每一道防禦陣法都隻能撐息許,頃刻間便被火焰碾碎湮滅,連半點殘痕都不曾留下,所有人親眼看著自己拚命凝聚出的結界在瞬息間破滅,那種徒勞與挫敗感,已經讓人心神瀕臨崩潰。
    四周的修士沉默無聲,沒有人開口反駁,因為他們心底都明白,何家歡說的是真話,如今的局勢,根本不是靠人力所能阻擋的,即便洛豪神通蓋世,能一人鎮壓群雄,可麵對這焚天滅地般的火焰,他能做什麽?就算他真的趕來,恐怕也不過是再多一位葬身火海的強者罷了。
    “我相信洛豪有辦法!”
    沉重的沉默中,忽然響起一個清亮的聲音,正是雲夢宮的女修苗淑香,她神色堅定,目光掃過在場眾人,聲音清脆而有力,
    “洛城主曾經親口說過,要我們守住半個月。既然他說了這樣的話,就一定有他自己的考量。如今我們才撐過區區九日,就因為眼前的困難選擇撤退?那不僅是對洛城主的背叛,更是對整個南洲所有宗門、所有修士的不負責!”
    苗淑香的話宛如一記重錘,狠狠砸進了眾人心頭,許多修士本已動搖的心神,瞬間被她說得一顫。
    然而,回應她的,卻是仙風穀門主風淩青的冷沉聲音。
    “苗道友說得輕巧,可是為了防禦這可怕的火焰,我們在短短九日內,已經隕落了七名築鼎修士,三名應劫修士!”
    風淩青麵色鐵青,眼底滿是血絲,顯然已經連續多日不眠不休,他的聲音低沉,卻帶著隱忍不住的怒火,
    “你可知道,這代表著什麽?每一位應劫修士,都是宗門的中流砥柱!每一位築鼎修士,都是宗門耗費無數資源才培養出來的未來支柱!而現在,他們全都死在了這裏!若是千火禁地的火焰再次突然暴起,若是防禦陣法瞬間崩潰,我們在前方布置陣法的修士根本來不及退走,到時候……隕落的恐怕不止這些人,而是數十、上百!”
    話音落下,周圍頓時一片死寂,許多修士神色陰沉,麵上閃過痛苦與掙紮。
    風淩青停頓片刻,深吸一口氣,忽然抬起頭來,眼神冰冷而又沉重,緩緩開口,
    “更何況,我剛剛得到一則消息……”
    他頓了頓,目光緩緩掃過四周一個個修士,似乎在權衡是否要說,最終還是一字一句吐了出來,
    “一刀門……已經不複存在。金鍾寺的千鍾方丈與門下三名化仙修士、五名應劫修士,也無一幸免,整個一刀門,從上到下,無論老少,沒有一人逃出,全都被食靈蟲吞噬殆盡。”
    此言一出,猶如一道晴天霹靂,轟然砸在眾人心頭。
    “什麽!”
    有人驚呼出聲,滿臉駭然,不敢置信。
    風淩青的聲音卻沒有停下,他深吸口氣,再次開口,
    “而且,據傳那片食靈蟲的規模之大,已是無邊無際,方圓千裏,皆為蟲海。洛城主雖曾經力解合歡宮之圍,但在前往沙石獸老巢的途中……失蹤了。至今下落不明。各位,試想一下——不要說這裏的千火禁地,就是那方圓千裏的蟲潮,誰能抵擋?就算洛城主並未失蹤,他真的奇跡般地趕到此地,又能如何?憑他一人之力,難道能力敵整片南洲的滅世劫難不成?”
    這一番話,如同冰冷的刀子,一刀刀剜進每個人的心裏,四周的修士徹底炸開了鍋,一個個臉色大變,神色驚駭,議論聲中滿是恐懼與絕望。
    “方圓千裏的食靈蟲……這還怎麽擋?連一刀門那樣的宗門都頃刻間被吞沒了啊!”
    “若真是如此,就算撐過半個月又如何?到頭來,南洲還是要毀在蟲潮與烈焰之下!”
    “洛城主再強,也隻是一個人,他真的能比整個天地還強嗎?”
    “那……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終於,一名來自八星宗門的應劫門主忍不住開口,他麵色慘白,眼神中滿是慌亂與不安,聲音甚至都有些發抖。
    “怎麽辦?”
    風淩青眼中閃過一絲沉痛,聲音緩緩沉下,仿佛帶著千斤重壓,
    “唯一的路……隻有撤離南洲,退到無量海。”
    這句話落下,仿佛給所有人蓋上了一層沉重的陰影。
    周圍眾多修士心神劇烈動蕩,心底明白風淩青的話並非危言聳聽,可若真的要放棄南洲,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億萬修士、無數宗門、無盡凡人,全都要被烈火與蟲潮吞沒……
    一時間,空氣凝固到極點,甚至連呼吸聲都顯得壓抑沉重。
    “那南洲如此多的修士怎麽辦?”
    終於,有一名白須飄飄的化仙長老沉聲開口,他眉頭緊皺,眼底滿是凝重之色,他的聲音雖然平靜,但字字如雷,瞬間點出了所有修士心中最不敢直視的問題。
    不僅僅是南洲無數的修士,還有那些尋常百姓!南洲疆域遼闊,宗門無數,修真城池遍布,而凡人更是以億兆計,若真要撤離到無量海,那需要遷徙的人口,至少也是數百億、甚至上千億之巨!南洲雖然地廣人稀,但這並不代表人口稀少,而是分布極廣,許多區域方圓數百萬裏無人煙,可一旦聚合起來,這樣的規模,根本不可能在短時間內遷徙。
    別說無量海沒有足夠的生存之地,就算真能遷徙過去,那浩瀚的海域中危機四伏,海獸靈獸橫行,人族立足艱難,如此多的人口湧入,必將引發一場新的浩劫。
    “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風淩青冷冷打斷,神色冷峻,語氣毫不留情,仿佛將心底的慈悲與愧疚盡數拋開,
    “南洲大劫已至,我們沒有能力阻止。唯一能做的,就是撤退。能撤走的,當然更好;若是不能撤走的……”
    他頓了頓,眼神冷如寒鐵,吐出四個字,
    “各安天命。”
    此言一出,許多修士心神一震,麵上浮現出痛苦與掙紮,卻沒有人出聲反駁。
    就在這壓抑的氣氛中,苗淑香忽然站了出來。
    “我不同意!”
    她聲音清亮而堅決,如同一柄長劍劃破濃霧,直入人心。
    無數道目光頓時落在她的身上。
    苗淑香神色堅定,胸膛起伏,她環視四周,聲音漸漸洪亮起來,
    “不要說無量海無法容納南洲如此多的修士,就算真能有小部分人活下來,可南洲其餘數百億凡人怎麽辦?我們當中的大多數人,難道不是從凡俗中走出來的嗎?若是今日隻顧自身逃生,而棄整個南洲億兆生靈於不顧,那我們和那些妖魔鬼怪,又有什麽分別?”
    她聲音越來越高昂,帶著一種無懼的慷慨與悲壯,
    “南洲是我們的根,是孕育無數宗門與傳承的所在!在危難來臨之際,我們應當齊心協力守護,而不是隻想著逃跑!”
    她的話如同一記記重錘,擊打在所有修士的心口,令許多人心頭發熱,卻又更加沉重。
    “那苗長老以為,我們該如何守護?”
    乾音派門主何家歡冷聲開口,眼神淡漠,語氣卻暗含譏諷,他顯然已經認同風淩青的意見,覺得留下隻是自尋死路,
    “我們所有人不過是負隅頑抗,最終下場仍舊是被火焰吞沒。到時不但救不了南洲,反而搭上我們所有人性命。苗長老,難道你真要讓整個修真界都陪南洲一起陪葬嗎?”
    苗淑香被問得一愣,但她隨即目光堅定下來,一字一句的開口,
    “事情還沒有到那一步!我們繼續守住千火禁地的外圍,拖延火焰,不讓它再度擴散!至少……至少要等到洛城主來了再說!他既然要我們撐過半個月,就必然有他的理由!我們不能在第九日就主動放棄!”
    她的聲音擲地有聲,帶著一種寧死不屈的意誌。
    “苗長老**亮節,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風某……欽佩。”
    風淩青歎了口氣,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似有敬佩,卻更多是決絕,他緩緩搖頭,聲音冷漠,
    “隻是我仙風穀,傳承數萬年,承載無數先輩血脈與心血,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它在我手中徹底斷絕。風淩青沒有苗長老的豪情壯誌,也沒有那份舍命赴義的覺悟。告辭了。”
    話落,他手一抬,祭出一艘巨大的飛行靈舟,靈光一閃,升騰而起。
    “門主——”
    仙風穀的修士們見狀,一個個麵麵相覷,眼神中滿是不舍與動搖,但他們很快被宗門大義所束縛,不敢違逆宮主命令,紛紛祭出各自的飛行法寶,緊隨其後。
    轉瞬之間,數十名修士的身影騰空而起,化作一道道流光,破空而去,頃刻間,千火禁地外的陣法區域,便空出了一大片。
    苗淑香看著仙風穀一行人消失在天際,眼神中閃過一絲悲憤與失望,但她咬緊牙關,神色不改。
    此刻,剩下的修士們心頭都湧起一股說不出的壓抑與迷茫,似乎在風淩青的冷酷與苗淑香的堅決之間搖擺不定。
    冰宮雪穀的卓欣欣仙子,修為已至化仙後期,可謂在場修士中境界最高、威望最重的一位,她那一襲雪衣素裳在火光映照下仍清冷如霜,然而當她目睹風淩青帶領仙風穀撤離時,眼神深處也不禁閃過一抹動搖。
    短暫沉默後,卓欣欣歎息一聲,對苗淑香與舒任森二人微微抱拳,神色間帶著幾分歉意,她目光複雜,終究沒有多言,丟下一道意味深長的眼神,便帶著數名化仙修士與門中幾位長老,催動飛行寶器,隨風淩青的方向遠去。
    她的身影方才升空,就有門中一位長老忍不住張了張嘴,似乎想要開口阻攔,卻終究什麽也沒說出來,卓欣欣餘光瞥見了這一幕,神色一凜,淡聲開口,
    “端木蓉,你似乎有話要說?”
    被點名的端木蓉心頭一顫,咬了咬牙,既然門主已經問起,她也不再壓抑心中所想,聲音堅定地開口,
    “門主,我認為……我們不該就此離開。洛城主的為人,我是知道的。他說過的話,從來不會無的放矢。他既然讓我們撐到半個月,就必定有他的深意。既然他能以一己之力解了合歡宮的圍困,我相信他定然也會在這場劫難中帶來轉機。”
    話音剛落,卓欣欣目光冷了幾分,抬手一擺,直接打斷了她的話,
    “端木蓉,你的心意,我明白。”
    她聲音冷靜,卻透著一股難以撼動的堅決,
    “我也認得洛城主的本事。可你覺得——他真能逆轉眼下的局勢嗎?千裏無邊的食靈蟲,他能斬盡殺絕?這焚天烈焰席卷大地,他能逼退回去?若是做不到,這裏終究隻是一處墳墓。留在此處,無非是枉送性命罷了。”
    端木蓉被這一連串反問堵得滿臉漲紅,想要辯駁,可理智又告訴她,卓欣欣說的並非沒有道理,火焰之勢滔天,食靈蟲如海潮般無邊無際,她心中那份對洛城主的信任,在殘酷現實麵前顯得脆弱無比,最終,她隻能咬緊牙關,低下了頭,聲音低微而不甘,
    “木蓉……無言以對。”
    這一幕,落在周圍宗門修士眼中,宛如一聲喪鍾,在場本就人手不足,而如今,轉眼之間,已然有兩大九星宗門選擇離開,仙風穀與冰宮雪穀在南洲聲望極高,他們的撤離,無疑讓原本動搖的人心徹底傾斜。
    “哎……”
    地星閣閣主重重歎了口氣,麵色陰晴不定,最終走上前一步,向苗淑香鄭重一拜,
    “苗長老,閣下高義令人欽佩,隻是我地星閣弟子根基淺薄,經不起如此浩劫。此去無量海,或許還能為宗門延續一線生機。告辭了。”
    隨即,他帶領門下弟子祭出飛舟,徑直遁空而去。
    緊接著,無情派門主冷然一笑,目光掠過火海深處,眼中滿是絕望,
    “人力豈能與天地爭?苗長老,願你能如願。”
    他拱了拱手,率領門下離去。
    天靈湖宗門主則搖頭長歎,似乎心中仍有掙紮,但最終還是低聲開口,
    “我天靈湖弟子根基淺薄,不敢與天地爭鋒。苗長老,珍重。”
    話落,亦是帶人遠遁。
    隨著這幾大宗門的離開,如同山體崩裂,引發了連鎖效應,許多中小宗門門主紛紛起身,拱手告辭,或神色惶懼,或麵帶愧疚,卻都不敢久留,頃刻之間,原本人聲鼎沸的陣法外圍,修士的身影開始迅速稀疏,火光映照下,那一張張麵孔帶著驚懼與不安,仿佛在提醒——大勢已去。
    苗淑香望著接連離去的宗門,心頭沉痛如刀割,神色卻依舊堅毅,仿佛一尊亙立的豐碑,不肯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