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5. 胥家兄弟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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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幸虧沒有衝動吧,那洛前輩的身手確實是非同小可。”
    胥峰意靠坐在那張略顯陳舊的木椅上,椅背在他身下輕輕作響,屋子裏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陳茶香與木屑味,空氣有些凝滯,他手中那隻早已涼透的茶盞被他來回晃動著,瓷壁與茶蓋輕輕碰撞,發出細碎而清脆的聲響。
    他抬眼望向窗外,海岬城的天色正逐漸暗沉,遠處被薄霧籠罩的靈燈在夜色中閃爍著微光,如同漂浮的螢火,胥峰意的目光中透出一絲複雜的神色,既有慶幸,又有深深的無奈與壓抑。
    “可是啊……”
    他低聲歎息,喉嚨間發出一聲帶著疲憊的笑,
    “就算他再厲害,能以一己之力鎮殺宓火星那樣的化仙修士,終究也隻是凡身一具。海岬深處是什麽地方?那可是連化仙圓滿甚至化仙之上的老怪物都不敢輕易踏足的禁域。去那兒捕捉岬識藻?嗬,九死一生都算走運,十死無生才是常理。那地方,根本不是人能活著回來的地方。”
    燭焰在桌角微微跳動,橘紅的光映在他略顯蒼白的臉上,屋中氣氛寂靜得能聽見牆角水滴的聲音,滴落在石地板上,泛起一陣細微的回響。
    對麵,胥峰吟盤坐在蒲團上,身上穿著一件洗得有些發白的青衫,袖口處隱隱露出磨損的痕跡,他望著兄長那張略顯疲憊的麵龐,心中一陣澀意翻湧,他抿了抿唇,終於忍不住開口。
    “哥哥,”
    他的聲音略顯沙啞,卻藏不住心底的焦躁與不甘,
    “要是連洛前輩那樣的人都回不來了,那我們兄弟倆豈不是一輩子都得被困在這破地方?修煉了幾百年,到頭來連個出路都沒有。海岬外麵的人早已飛升成仙,坐看九天雲海,而我們卻困在這鬼地方,看著潮汐起落,歲歲枯榮……這算什麽修士的命運?”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已經有些顫抖,拳頭緊緊攥起,青筋暴起,似乎要把這壓抑的憤懣都碾碎。
    胥峰意靜靜地聽著,沒有立刻答話。燭光映照在他的眼中,像一團深邃的暗火,閃爍著克製的光,過了許久,他才緩緩放下手中的茶盞,瓷器落在桌上,發出一聲輕微的“叮”響。
    “峰吟,”
    他語氣低沉,帶著一種曆經沉浮後的冷靜與悲涼,
    “你說的沒錯,我也不甘心。你以為我想留在這鬼地方?當年我踏進海岬島的時候,還心懷豪情,以為這裏是磨礪道心的聖地,能從中領悟出一線成仙之機。可如今想想,那時的我真是天真得可笑。”
    他緩緩站起身,雙手負在背後,走到窗前,透過半開的木窗望向外麵,窗外的夜霧翻騰,海風卷起一層層灰白的浪影,帶著淡淡的腥氣。
    “這海岬……哪裏是修煉的聖地?分明就是一個活生生的牢籠。”
    他的聲音愈發低沉,帶著一絲冷冽,
    “所謂的機緣,不過是誘人的陷阱。每一個進來的人,最後都成了海岬的供養,連骨頭都被潮汐侵蝕得不剩一絲。”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中閃過一抹冷光,那光如刀鋒般銳利,隱隱帶著決然與不屈。
    “如果再過十年,我們兄弟還找不到能讓我們真正走出這鬼地方的機會,”
    他緩緩開口,聲音如鐵錘落地般沉穩,
    “那就由我們自己去闖。不管前方是死是活,都要試上一試。成也罷,敗也罷,至少死得明白。總好過在這海岬島上苟延殘喘,被人踩在腳下,任人宰割。”
    他說完這句話,屋內一時間陷入了死寂,胥峰吟抬起頭,看著哥哥那背對著燭光的身影,那一刻,他忽然覺得哥哥的身影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高大,也比任何時候都要孤獨。
    外麵的潮聲漸起,海風掠過窗欞,吹滅了一半的燭火,光影搖曳間,屋內彌漫著一種說不出的肅殺與悲壯,而那兩個被命運困在海岬的兄弟,心中的火焰,在這一刻,卻悄然燃起。
    胥峰吟沉默了片刻,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燭光映照在他臉上,讓他看上去比平日更顯稚嫩幾分,他抬起頭,小聲問了出來,
    “可是哥哥,你之前不是一直反對和外人合作嗎?我記得當初我勸了你好久,你才勉強同意與那位洛前輩談一談。怎麽現在聽你這意思,好像你早就打算找人合作了?”
    胥峰意神情微動,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接著那笑意又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沉重與警惕,他抬手拂去案上的灰塵,語氣低沉,
    “你年紀還輕,不明白這裏麵的道理。”
    他頓了頓,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被夜色吞噬的天際,聲音更加冷峻,
    “那個洛前輩的確驚才絕豔,可他殺性太重——一回來便連斬數人,手段狠辣得連副城主宓火星都被他一掌化成灰燼。這樣的人,或許能帶來希望,但也可能帶來滅頂之災。若我們貿然與之合作,稍有不慎,不僅成不了事,連小命都得交代在他手裏。”
    “可是洛前輩殺的那個宓火星根本就該殺啊!”
    胥峰吟猛地抬頭,語氣中透出難以壓抑的憤怒,他的拳頭緊握,青筋在手背上暴起,
    “我修為太低了,要是我再強一點,哪還輪得到別人出手?我早就親手宰了那個畜生!那宓火星仗著修為高強、地位顯赫,橫行霸道,奪走鄂虛賢的妻子不說,事後還狠心殺了鄂虛賢,害得他的可憐的妻子悲憤自盡。這樣的人,死了才是天理昭彰!洛前輩替天行道,殺得好!殺得痛快!”
    說到最後幾個字,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喊出來的,胸膛劇烈起伏,顯然心中那股積壓許久的怨憤終於找到了一處宣泄口。
    胥峰意卻隻是輕輕歎了口氣,臉上的表情依舊冷靜,隻是眉頭微微皺起,他緩緩搖了搖頭,語氣比方才低了幾分,
    “你不懂我的意思。”
    “我不是說那個洛豪殺了宓火星是錯的。那種人死不足惜,死有餘辜。可你要明白——一個動輒殺人的人,不管他殺的是惡徒還是凡修,都說明他性子冷厲,心中容不得半點瑕疵。這樣的人……合作,未必是福。”
    胥峰吟一愣,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被哥哥繼續沉聲開口,
    “洛前輩的修為深不可測,他要殺一個人,根本不需要理由。你想想看——若是我們提供的消息對他而言毫無價值,他會怎麽做?在他眼裏,我們兩個區區築鼎修士,不過是螞蟻般的存在,一掌便能碾碎。到那時,恐怕我們連求饒的機會都沒有。”
    “可我們掌握的消息,難道還不值錢嗎?”
    胥峰吟皺眉問了出來。
    胥峰意緩緩搖頭,眼神中透出一絲深沉的憂慮,
    “我們隻是知道海岬島部分潮汐規律和岬識藻每日遷移的軌跡,這些信息的確珍貴,可它究竟能不能讓人離開海岬——我們心裏也沒底。若這些情報對他無用,他隻會認為我們在浪費他的時間。在那種性情的人麵前,浪費時間,就等於找死。”
    說到這裏,胥峰意的目光忽然變得陰沉了幾分,他的聲音也更低,
    “在這海岬島上,最可怕的不是靈獸,也不是禁陣,而是人心。越是強大的人,越不會對弱者心軟。”
    胥峰吟聽得心中一陣發涼,剛才那股激昂之氣也漸漸平息下去,他張了張嘴,想要再說些什麽,卻被外麵忽然傳來的陣陣喧鬧聲打斷。
    兩兄弟的神識幾乎同時探出,那股騷動並不遠,像是就在幾條街外,胥峰意眉頭一皺,猛地站起身來,衣袖一拂,低聲開口,
    “出去看看。”
    胥峰吟也立即起身,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他能感覺到外頭的靈氣波動紊亂,似乎有人在交手,又似乎有消息在迅速傳開。
    兩人幾乎同時推開房門,夜色中一股潮濕的海風迎麵撲來。街道上原本冷清的修士們此刻全都聚攏到一起,三三兩兩地圍成一圈,議論聲嘈雜如潮,有人低聲驚呼,有人神情激動,還有人帶著幾分恐懼地往某個方向張望。
    “什麽事情?”
    胥峰吟心中陡然一緊,幾乎是下意識地擠進人群中去,聲音帶著一絲急促與不安,那片區域圍了不少修士,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騷動與壓抑的氣息,人群議論聲此起彼伏,像浪潮一樣拍打在狹窄的街巷之中。
    終於,有一名穿著灰袍、神情興奮的塑體修士隨口回答,
    “聽說瞿臨畢的洞府被人哄搶了,現在他的洞府已經被另一名應劫後期的大修士占據了。”
    那修士說得隨意,仿佛隻是街頭茶餘飯後的談資,語氣裏甚至還帶著幾分幸災樂禍,顯然,在這座海岬城裏,瞿臨畢的死並沒有引起多少悲憫,反倒成了某些人眼中值得慶幸的“好事”。
    “瞿前輩的洞府被占了?”
    胥峰吟皺起眉頭,愣了一下,旋即急切地問了出來,
    “那……那瞿前輩呢?他不是化仙中期修士嗎?難道也不敢去管?”
    聽到他的話,那名修士終於轉過身來,露出一張有些倨傲的臉,神識一掃,察覺兩人不過是築鼎境的修為,頓時嗤笑一聲,語氣滿是不屑,
    “瞿前輩?你說那個瞿臨畢?哼,他早就沒了!被洛前輩當場滅掉,連個渣都沒剩下。”
    說到這裏,那修士的語氣不自覺地放大了幾分,似乎要讓更多人都聽到這“驚人的消息”。
    “一個呼吸的時間……不對,連一個呼吸都用不上,洛前輩抬手之間,那瞿臨畢就成了一團灰霧,連儲物戒指都沒留下。你以為他是誰?連宓火星那種海岬島的副城主都被洛前輩斬了,一個化仙中期的蠢貨居然還敢去洛前輩的洞府耀武揚威?他那不是作死是什麽?哈哈哈……”
    周圍的修士紛紛附和起來,議論聲霎時熱鬧起來。
    “這瞿臨畢也是活膩了,竟敢惹洛前輩!”
    “是啊,那洛前輩可是從海岬深處活著回來的存在,殺宓火星的時候我就在場,那場麵……簡直像天威降世!”
    “現在海岬城誰還敢不服?以後要論老大,除了洛前輩,還有誰能鎮得住這亂世?”
    在那一片誇讚聲與惶恐聲中,胥峰意的神色陡然變得凝重。
    “什麽?洛前輩……回來了?”
    他聲音低沉而顫抖,幾乎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說完這句話,他猛地轉頭去看弟弟胥峰吟,兩人目光對上,神識在空氣中短暫地碰撞了一下,彼此都從對方眼裏讀到了同樣的震驚與——機會。
    那修士還在滔滔不絕地講著,語氣越來越激動,
    “洛前輩那可是天上降下來的人物,修為深不可測,神通廣大!你們以為他真會隕落在海岬深處?開什麽玩笑,海岬在他眼裏,怕也就是後花園罷了。你看,現在他一回來,就立刻清算那些曾經冒犯他的人,這才是強者的姿態!”
    可他話音未落,眼前的兩道身影就倏地一閃,憑空消失在原地。
    “咦?那兩個家夥怎麽跑得這麽快?”
    那修士愣了一下,喃喃自語,卻不知那兩道消失的身影,正是胥峰意與胥峰吟兄弟。
    兩人在遁光中極速飛掠,風聲呼嘯而過,胥峰吟忍不住低聲開口,
    “哥,洛前輩真的回來了!那咱們……”
    “小聲點!”
    胥峰意低聲開口,眼中閃過一道精光,語氣中帶著抑製不住的興奮與謹慎,
    “這正是我們的機會。現在,隻有他有能力帶我們離開海岬。可記住——任何一個字都不能多說,更不能有半句虛言,否則,我們兄弟倆連屍骨都不會留下。”
    胥峰吟連忙點頭,心跳劇烈得幾乎要衝出胸腔。
    兩道流光一前一後,直奔海岬城中央洛豪的洞府而去,夜色如墨,靈霧翻騰,而整個海岬城,仿佛在這一刻,都被一個名字重新籠罩——洛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