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曼華好友。”
    魔天雙手下垂，姿態恭謹得近乎卑微，語氣卻堅如磐石，
    “珠荷就是我的生命。她待我再造之恩，魔天此生此世，隻求護她周全。哪怕有朝一日我魔天身死道消，也絕不會讓珠荷受到半點委屈。”
    他說這話時，眼中湧動著不容置疑的堅定，那是一種徹徹底底的執念，近乎狂熱，就算外人一眼看去，也能感受到他對曼華珠荷的依賴、感激，乃至一種發自內心的癡迷與忠誠。
    那大頭男修緩緩點了點頭，臉上的皺紋收斂成一個頗為滿意的弧度，語氣變得柔和，
    “嗯……很好，很好。看來你這段時間恢複得不錯，心境也沉穩了許多。”
    說到這裏，他驀地沉默下來，仿佛陷入了某種深沉的思索，他那雙略顯渾濁的眼睛緊閉著，似乎在盤算著複雜無比的事情，整個石室瞬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足足過了一盞茶的時間，他才忽然睜開眼睛，眼底閃過一抹陰沉到極致、又稍縱即逝的幽光。
    “魔天。”
    他的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幾乎不可違逆的威嚴。
    “你下個月月中過來一趟。你如今修為恢複迅速，我也該將我壓箱底的東西傳給你了。”
    魔天一愣，露出幾分喜意，
    “曼華好友，您是說……？”
    那大頭男修抬手打斷他，神色間帶著一絲做作的唏噓，
    “是我那件洞天法寶。它陪伴了我許久，如今我覺察到自身氣機有異……恐怕不久後就要飛升仙界了。”
    他長歎一聲，語氣裏裝得滿是遺憾，
    “此寶若帶去仙界，隻是浪費。與其如此，不如提前交給你，好讓你有更多底牌護住珠荷。”
    魔天大喜，再次恭敬叩首，
    “好友厚恩，魔天永記於心！”
    站在陣法外暗中觀察的洛豪，卻忍不住在心底發出一聲冷哼，飛升？就憑你這副快要散架的軀殼？你身上的氣息衰敗到連他這個旁觀者都替你感到岌岌可危，竟還敢把“飛升”這種話掛在嘴邊？呸。拿這種鬼話能哄道到魔天這種化仙修士？
    洛豪目光冷靜如水，下個月月中，鬼節，元神最容易鬆動、最容易脫殼的一天，這時間挑得不能再明顯了，鬼節之日，天地陰氣外溢，陽氣大減，人心易浮躁，魂魄與肉身的聯係會弱上三分，一般修士都避之不及，唯有那些打算奪舍的老怪物，才會把這一天當成至高良機。
    更讓洛豪感到奇怪的是，以他對魔天的了解，魔天絕對不會是他現在表現出來的那樣，除非魔天失憶了，可是上次魔天隻是被他打成了重傷，又沒有被他打失憶，又怎麽可能看不出來大頭男修的想法？
    大頭男修原本可能還想等一等，等魔天的實力再強一點，讓奪舍後的身體更完美，可如今魔天恢複得太快了，快得讓他有些忌憚，快得讓他擔心再等下去，魔天的氣勢穩固後，他反而更難下手，畢竟魔天如今雖是被牽著走，但心誌堅韌、念頭執著，一旦修為完全穩固，再想在鬼節奪舍，風險就大得多。
    大頭男修看似溫和傳承，實際上已是迫不及待，洛豪暗暗搖頭，他自己元神都快散了，還妄談飛升？真是恬不知恥到荒唐。
    不過，這些話魔天若是聽見，隻怕恨不能當場反駁，洛豪也不認為魔天會上當，他太清楚魔天的心境了，那絕對不是一般的狡詐，洛豪收斂神識，不動聲色地在暗處繼續觀察，眼前這一幕，他雖已洞徹，卻沒有插手的打算，凡因必有果，果起自當承，魔天與曼華家的糾葛，本就是他們自己編織的絞索。
    魔天聽到曼華魂的話，臉上立刻浮現出一抹發自心底的欣喜，他深吸一口氣，仿佛壓抑許久的願望得到滿足一般，恭恭敬敬地行禮，
    “魔天多謝曼華好友厚恩。”
    那大頭修士卻隻是隨意擺擺手，神色中帶著一種自然而然的施予者的姿態，語氣聽似隨和，卻暗藏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魔天，你我之間還談什麽客氣？我連珠荷都能許配給你，別說區區一套洞天法寶了。隻要你記住，你今後是曼華家的人，是我曼華魂親自認可的弟子，這些東西……根本不算什麽。”
    他說到這裏，眼神突然變得深沉，聲音也壓低幾分，
    “不過，你給我記清楚。哪怕將來你有幸飛升仙界，也別忘了自己出自哪裏。若敢忘恩負義……就算隔著仙凡兩界，我曼華魂，也絕不會輕易放過你。”
    這番話說得看似半戲謔半威脅，但其中的殺機卻隱隱透出一絲，讓人背脊生寒。
    魔天臉上立刻浮上一層懼意，連忙躬身應答，
    “是，魔天謹記在心。”
    曼華魂見他乖順，神情又緩和幾分，擺擺手開口，
    “好了。你隻要知道自己是曼華家的人就好。其他不必多想。若沒別的事，就下去吧，我也要靜修了。”
    “是，曼華好友。魔天告退。”
    魔天再次深深行禮，正準備退出洞府。
    然而，就在這時，曼華魂似是忽然想起什麽，眉頭微皺，伸手一攔，
    “魔天，等一下。”
    魔天腳步一頓，立刻恭敬回身，
    “曼華好友還有什麽吩咐？”
    曼華魂的眼神微微眯起，閃過一絲試探與陰沉，
    “魔天，那落雪之城的洛豪……最近有沒有什麽動靜？”
    魔天聞言，連忙回答，
    “回曼華好友的話，洛豪最近倒沒什麽大的動作。我前段時間陪珠荷去過一次落雪城，順道探查了一番。”
    他說到這，像是覺得僅說“沒動靜”不足以交代清楚，又補充了幾句，
    “我們特意打聽了一些傳聞。結果竟聽說那洛豪正在潛心研究符籙之道。我一開始也不理解他為何要突然研究符籙，但進一步詢問後才知道……據說他在短短三年內，就能煉出十一級符籙了。”
    魔天說到這裏，語氣裏帶著明顯的震驚，
    “實在想不明白他的腦袋是怎麽長的。他不僅是九級丹王，如今又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煉製出十一級符籙……這種事情，真是讓人匪夷所思。”
    洞府暗處的洛豪聽到這裏，整個人直接愣住，他心中罵了句，“……我什麽時候能煉十一級符籙了？”
    修真界符籙最高等級也不過十二級，而他現在頂多能穩定煉製九級符籙，十一級符籙他連研究都沒研究過，根本不具備條件，魔天此刻卻一本正經地在曼華魂麵前胡言亂語，把他吹得像是天命之子一樣。
    洛豪越聽越覺得古怪，心底不由暗暗警惕，這魔天為什麽要空口造謠？這種謊話對他有什麽好處？他到底想借此達到什麽目的？一連串疑問湧上心頭，讓洛豪越發覺得事情不對勁。
    “哦？竟有此事？”
    曼華魂皺起眉頭，沉吟了一聲，語氣中透著幾分不解與警惕，他下意識思索起來——洛豪作為堂堂九級丹王，平日裏靈石多得堆積成山，哪需要耗費寶貴的修煉時間去煉製符籙？這行為怎麽看都透著古怪。
    魔天見曼華魂起疑，立刻順勢補充，一副誠懇至極的樣子開口，
    “確有此事，曼華好友。珠荷也感覺其中不太對勁。畢竟那洛豪曾與曼華家有過一些誤會……珠荷性子謹慎，對這事便上了心。”
    魔天頓了頓，似乎為了讓消息顯得更真實可信，又開口，
    “為了弄清那洛豪真正的意圖，珠荷還特意帶我去參加了落雪城最近的一場拍賣會。我們在拍賣會上，花費了大價錢，買到了一張據傳為洛豪親手煉製的十一級符籙。”
    他說到這裏，微微低頭，作出慚愧狀，
    “原本我們得到符籙之後，是想立即呈給門主查驗的。然而在我們準備動身時，曼華好友您召喚我，我便先趕了過來。”
    曼華魂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急切與意動，立即吩咐了一句，
    “既然如此，那就把那洛豪煉製的符籙拿出來，讓我看看。”
    “是，曼華好友。”
    魔天立刻伸手，從儲物袋中極為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張淡黃色的符籙，符籙薄如蟬翼，靈紋在符紙表麵緩緩流動，像是活物般遊走不息，淡淡的光暈在符籙周邊輕輕波蕩，讓人一眼就能看出它絕非凡品，他雙手托著符籙，動作恭敬得近乎虔誠，仿佛正呈上某種神聖的器物，他緩步上前，低眉順目，語氣平穩而恭敬，
    “曼華好友，這便是我們在拍賣會上花了——”
    話音剛落到“花了”兩個字，他的語調突然一頓，像是被什麽瞬間扼住了喉嚨，同一瞬間，他的眼底深處閃過一抹狠厲的光芒，那光芒冰冷、毒辣，仿佛隱藏已久的獠牙終於露出。
    緊接著——“啪——！”清脆而炸裂的聲響幾乎在石室中回蕩不止。
    魔天手腕猛地一翻，那枚原本恭敬奉上的淡黃色符籙陡然被他激發。符籙化作一道刺目的黃光，像雷霆破空，攜帶著排山倒海的玄妙力量，瞬間轟然射向毫無防備的曼華魂。
    “——你幹什麽？！”
    曼華魂的聲音猛地拔高，失聲之中滿是震驚和怒意，他是真真切切地呆住了，他絕對沒有料到——這個在他麵前始終唯唯諾諾、稱他為“好友”、對他言聽計從的魔天，會在他最沒有防備的這一刻，突然向他出手！
    黃光貼上他胸口的那一刹那，他的表情徹底凝固了。
    “魔天！你瘋了嗎？！你竟敢——竟敢對我出手？！”
    他的怒吼震動石室，但卻顯得異常無力，因為符籙爆發出的力量已經來不及阻擋，早已被毒素侵蝕的元神在黃光封禁下頓時被死死限製，像是被數十條無形鎖鏈瞬間纏繞、拖拽、束縛，連掙紮的餘地都沒有，他身體一震，整個人如寒冰般僵硬，隻能瞪大雙眼死盯著魔天。
    而魔天此刻臉上的表情，早已徹底扭曲，恭謹不見了，溫順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壓抑多年後終於爆發的怨毒與癲狂，他嘴角緩緩上揚，露出一個帶著森冷陰意的獰笑，像是一隻終於掙脫枷鎖的野獸。
    “我幹什麽？”
    魔天一步步逼近，他的聲音低沉而冰冷，像是陰風掃過墳土，讓人不寒而栗。
    “曼華魂——”
    他咬著牙，一字一頓，仿佛要將這些年的屈辱、憤恨全部吐出。
    “我魔天做什麽，還需要向你這個……老、不、死的……解釋？”
    每個字都像是釘子一樣釘在曼華魂的心口，整個石室的氣氛瞬間壓抑得像要爆裂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