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麽？”

    教宗大人微笑著說道：“事實上，恰恰相反，我反倒認為，我從來不曾製造任何秘密。不管是明著還是暗著，我都在為了這個世界的未來而謀劃。”

    “這個世界的未來，需要賭上我的孩子的未來麽？”

    皇帝陛下目光微寒，問道：“難道需要把我的孩子放在火上烤？”

    “你說的是哪個孩子？”

    教宗大人臉上的笑容更勝：“如果你是在說太子，我可以保證，他會順利登基，我會親自賦予他皇冠。如果你是說素真，作為她在神廟的時候最主要的教師，我做出的安排，隻會讓她更加耀眼……”

    “包括把她的丈夫送進俱盧戰場？”

    皇帝陛下很直接的在這個時候打斷了他的話，眯著眼睛問道：“世間修行者大都不清楚俱盧戰場究竟意味著什麽，但是你，但是我，都很清楚，那裏根本就不是人類應該前往的地方，不要說想要在哪裏謀求任何的好處，就算是能夠從那裏活著回來，都是一件非常奢望的事情！”

    “素真春節大婚，春節當天你就要把李旦帶走，把他送上那條不歸路！”

    皇帝陛下的聲音越發嚴厲：“你這不是把她放在火上烤，難道還是為了她好？”

    “世間修行者並不清楚俱盧戰場的真相，但世間修行者都清楚，能夠進入俱盧戰場乃是萬世修來的機緣。”

    教宗大人繼續微笑著：“李旦公開的修為隻是一個小小的九級法師學徒，按照正常的邏輯，就算他暴露出真實的實力，也不過大概相當於四星**師的境界。你我更加清楚，他甚至還不夠格進入俱盧戰場。”

    “如果我說，這其實更是一種榮耀，難道你還會持反對意見？”

    教宗大人緩緩收起笑容，說道：“世間生命，遊離於真相之外，所有人關心的隻是對自己最有利的真相。既然如此，不管從哪個角度看，我這個安排，對李旦而言，都是有好處的。至於他能不能從俱盧戰場歸來，我不認為這是現階段我應該考慮的問題。”

    戲謔的笑容重新爬上他的臉，他用一種魔鬼一般的聲音笑了笑，說道：“眾所周知的是，李旦的運氣一向很好，而且人也很聰明，如果十個人之中隻有一個人能夠從俱盧戰場安全歸來，我相信一定是他。”

    教宗大人的上半身微微上前傾出，讓自己的目光離著皇帝陛下的臉龐更加近了一些。

    他臉上的笑容因為身體的這點變化，在頭頂上星光的照耀下，反倒顯得有些說不出來的恐怖：“我對他都有如此信心，難道你就對他沒有信心？對你自己的兒子這麽沒信心？”

    “……”

    皇帝陛下渾身微微一震，瞳孔於瞬間驟然收縮。

    沉默了一秒鍾，皇帝陛下的眼神微顯黯淡：“他生命的前十六年過得很苦，所以我希望他生命的後半截能夠輕鬆一些，快樂一些。”

    “我可以視為，這是一個父親的殷切希望麽？”

    教宗大人像是很滿意皇帝陛下現在的反應，笑了笑，說道：“可惜，屬於一個父親的情感，並不應該在一個皇帝的身上占據主流。”

    “但我終究還是一個父親！”

    皇帝陛下抬起雙眼，說道：“李旦的出生，是一個意外，如果不是他重新走進我的視野，我隻怕已經忘記了他的存在。前十六年，我虧欠於他，這是不爭的事實。”

    “問題在於，你真的把他忘記了？”

    教宗大人輕蔑的笑了笑，說道：“二百年的時光，或許並不算太短，但是有些事情，本來就值得記上一千年，遑論二百年？”

    “李旦的老家，整個村莊都被你設置了城市大陣，難道隻是為了消融掉整個村莊裏的人對你的記憶？”

    “是的，他們的確不曾記得，二百年前曾經有你這樣一個人的出現，但是作為一群普通人，他們享有了長達二百多年的生命！你是不是要說，這隻是消融記憶的後遺症，或者說是補償？”

    “李旦家後院的那棵樹，冠如華蓋，如果不是城市大陣的有意引導，那棵樹能夠呈現出這種樣式？”

    “冠如華蓋？嗬嗬……好大的陣仗！”

    教宗大人將雙手輕輕負起，望著皇帝陛下說道：“二百年前啊，那時候的太子也不過一百多歲，甚至還沒有開始接觸正事，你就已經在鹿驛城做了這樣的手腳。難道你能說你那個時候就沒想過易儲？”

    “易儲之心，我可以向天發誓，從來不曾生出，哪怕太子諸多表現都不盡如人意。”

    皇帝陛下說道：“自古長幼有序，三代之前的皇帝，恰恰就因為易儲，險些釀成大禍，那段曆史，在我漫長的生命看來，依舊十分新鮮，我不可能再去犯這樣的錯誤！”

    “身為一個標準的皇帝，你當然不會去犯這樣的錯誤！”

    教宗大人說道：“殷王朝的皇帝，堪稱天下共主，萬朝來拜，皇帝陛下怎麽可能會犯錯誤。”

    “但你不單單是一個皇帝！就像是你自己說的，你還是一個父親！”

    教宗大人厲聲說道：“由皇帝而父親，你就是一個凡人！你怎麽可能不動凡心？”

    “凡心？”

    皇帝陛下嗬嗬笑了：“我不認為這是凡心，這隻是一顆人心！”

    兩個人，站在星光裏，相互對視，似乎是想要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更多的東西。

    隻是，作為這個世界上最善於隱藏內心的兩個人，各種心思，又怎麽可能輕易地藏在眼睛之中。

    皇帝陛下看到的是篤定，教宗大人看到的是憤怒。

    “你要世間穩定，我可以保證，太子會順利登基！”

    許久許久之後，皇帝陛下說道：“但我要我的兒子安康，我要我的兒子平安！”

    教宗大人想了想，輕輕點頭：“我可以保證，他會從俱盧戰場歸來。”

    皇帝陛下眉頭微皺：“你知道的，我希望他不去。”

    教宗大人輕輕搖頭：“無可挽回。”

    “……！”

    皇帝陛下深吸一口氣，說道：“那麽，如果他不能順利歸來，就算我死了，我也會讓這個世界給他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