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先生在心中輕輕歎息，幫著魏九解圍道：“陛下威加四海，天威所及，莫不臣服。陸九爺哪怕對癸先生再如何忠心耿耿，也不可能不服從陛下的旨意。”

    太子殿下微微皺眉，終於還是默默轉開頭，不再多說。

    魏九感激的看了鄔先生一眼，說道：“太子殿下，屬下還要回陛下那裏複命，務必請太子殿下對此事暫時保密。”

    他彎下腰，撿起地上的那支帶血的攻城弩箭，隨即指揮外麵聽命的小太監抬起陸九爺的屍體，匆匆而去。

    有夜風從外麵穿梭而入，灌進這座房屋之中，太子殿下的臉色越發陰沉起來，沉聲說道：“魏九這個人，不可信！”

    “殿下看魏九不可信，是因為殿下還是殿下。等殿下什麽時候成為陛下，自然明白，隻有魏九這樣的人才可信。”

    鄔先生淡淡說道：“倘若太子隨便一問，1就能給出答案，那身為陛下，還有什麽秘密可以藏住。”

    太子殿下微微一怔，稍稍一點思索之後，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他明白，鄔先生隻是在講魏九沒有別的心思，隻是恪盡職守而已。

    “……是我有些焦躁了，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連陸九爺這樣的人，居然也是父皇的人。”

    太子殿下有些憂心忡忡的說道：“鄔先生，您說的沒錯，父皇威加四海，自然天下臣服，隻是我很懷疑，在父皇的威名之下，究竟有什麽人真正是我們的。”

    這是一種擔憂，既然怎麽看都不像是陛下手下的人，其真相居然還是屬於陛下，那麽，那些怎麽看都像是自己人的人，又如何能夠保證一定就是自己人。

    “殿下其實多慮了。”

    鄔先生說道：“陛下的人，或者殿下的人，歸根結底都是殷王朝的人，隻要這一點沒有改變，遲早都是殿下的人。不是麽？”

    “……是啊，遲早都是我的人……”

    太子殿下有點悵然若失。

    是的，一旦他繼位登基，這天下就是他的，不管是誰的人，歸根結底都是他這位未來的皇帝的人，然而，那終究是要登基之後。

    而現在，離著登基的時間似乎還足夠漫長。

    足夠漫長的時間裏，又能夠催生出多少的變數？

    沉默了很久之後，太子殿下忽然問道：“鄔先生，禮部那個楊一利現在在做什麽？”

    ………………

    ………………

    “厚葬吧！”

    陸九爺的屍體被送進了皇宮深處，皇帝陛下簽字檢視了半晌，最終輕輕歎息，安靜下令。

    太監們沉聲應答，無聲無息的將陸九爺的屍體抬走，隻剩下魏九陪伴在皇帝陛下的身邊。

    “太子……”

    沒有了其他人，皇帝陛下的眉頭慢慢皺了起來，問道：“太子對陸九的事情居然有所不滿？”

    “奴才不敢說……”

    魏九誠惶誠恐的跪倒下去，說道：“奴才覺得，應該是太子殿下對這件事十分驚奇。”

    “不滿就是不滿，你不需要替他遮掩什麽。”

    皇帝陛下輕輕搖頭道：“祖宗有訓，太子哪怕已經開始嚐試親政，也不得結黨營私，但太子這些年的所作所為，朕全都看在眼裏，什麽都沒說。不是因為他是太子，而是因為維護皇家體麵。現如今，朕不過調動一個小小的陸九，他居然就心生不滿，真是讓人……嗬嗬！”

    魏九心頭一顫，把腦袋深深地埋在地麵上，不敢輕抬。

    “……那個在蘇侯爺後門處敲門的人，不需要再查了，朕知道，那是李旦。”

    皇帝陛下淡淡的說道：“這個小家夥真是聰明，也不知道用了什麽樣的手段，居然讓他也於今日找到了那處所在。雖然孤身前往，稍顯冒失，但卻不失膽氣，亦不失計謀，著實可嘉。”

    “這件事暫時到此為止吧，人都跑了，隻能等著他們再一次露麵。”

    皇帝陛下接著下令道：“不過，連翻兩次，在朝歌出現散布傳單式的謠言，朝廷方麵一點表示都沒有，就顯得有些無動於衷了。魏九，傳令下去，今日開始，城防軍對朝歌進行一次搜撿行動，使用搜查散步謠言的匪徒的名義。”

    “是！”

    魏九趕緊應下，又有些小小的猶豫：“陛下，那這次搜撿的力度？”

    “做足樣子就好，你還真以為這種搜撿能把那些人找出來？”

    皇帝陛下輕笑一聲，說道：“至於李旦那裏，不用管他，他自己會有分寸。”

    “是……”

    領會了皇帝陛下的意思，魏九再不多言，叩頭告退。

    偌大的宮殿之中，隻剩下皇帝陛下一個人。

    孤燈默燃，燈火在燈芯之上無聲發出光彩，皇帝陛下的臉色卻是越發的沉悶起來。

    “老三……”

    許久之後，他將一隻手重重的擱在了桌上，有些傷心的喃喃自語道：“為什麽你就不能安安心心的過過日子？太子登基之後，你過你的太平王爺日子難道不好麽？”

    目標鎖定了蘇侯爺的府邸，皇帝陛下安排出去的人手自然不止魏九一方麵，而另外一個方麵的人手匯報回來的消息，逐漸就把三皇子浮出水麵。

    當初三皇子的人幹涉城防軍軍務，私自放了東北軍的人入城的事情自然一樣清晰起來。

    種種跡象，很快的讓皇帝陛下意識到，最近朝歌城中的變故背後，不單單是有蘇侯爺的影子，還有三皇子的影子。

    皇帝陛下明白，這一切其實都是自己屁股下麵這張座椅在搞鬼，三皇子的所作所為，都是在為了這把座椅。

    然而，就算三皇子費盡心思苦心謀劃又能如何？

    不說長幼有序，太子之後還有一個二皇子，皇位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輪上三皇子，就算是皇帝陛下真要易儲，不管二皇子還是三皇子，都不是合適的人選。

    “李旦……”

    很自然的，這個名字再一次的在皇帝陛下的而心頭浮現出來。

    同樣很自然的，皇帝陛下的眼前浮現出李旦那張清秀的臉龐，耳邊似乎響起了李旦所說過的那些話。

    皇帝陛下常常歎息，端起茶杯。

    茶水已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