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父皇……”

    三皇子的眼睛隱約還有些疼，但這並不影響他清晰的判斷出站在那裏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他很吃驚，因為他萬萬沒想到，皇帝陛下居然還能站在那裏。

    要知道，皇帝陛下隻是一個人，隻是一個擁有抵抗天師全力一擊的人，而對方出動的卻足足有十位天師。

    然而，一次激烈的碰撞之後，十位天師盡皆倒下，無數鮮血還在高台上流淌，皇帝陛下卻像是完好無損的站在那裏。

    完好無損……這是三皇子的第一印象。

    隻是，皇帝陛下真的會完好無損？

    時光倒退十秒，那是十位天師的全體一擊即降落在皇帝陛下身上的時候，就是在那個時候，玄理身上的生命光輝徹底釋放出來，在高台之上形成了一個完整的穹頂。

    這個穹頂，將高台上的區域完全隔絕，成為一個和外部空間完全分離開來的小世界。

    唯有如此，十位天師的轟擊可能引起的震蕩，才可能基本上完全隱沒在穹頂之內，才是三皇子僅僅感受到一絲絲輕微震動的原因。

    如非如此，在這一擊之下，隻怕整座西山的山頂都可能遭受到不可逆轉的破壞，山崩地裂，都是極有可能的。

    隻是，真若發生這樣的事情，首當其衝受到損害的一定就是朝歌。

    西山，是一座活火山，真弱被震動牽引，岩漿噴發幾乎是必然的事情，近在咫尺的朝歌怎麽可能萬全？

    可以說，正是那一道穹頂，拯救了整個朝歌。

    穹頂，封住了強大力量的外泄，這些力量就在穹頂之內爆發，目標依舊是皇帝陛下。

    然而誰也不會想到，穹頂之中，還有一道更小的穹頂，在千鈞一發之際，將皇帝陛下籠罩起來。

    十位天師的力量，撞在這道小穹頂之上，被強力反射出去，在大穹頂的內部四下飛濺，十位天師就是在這些四下飛濺的力量之下受了傷，是他們自己的力量把他們打傷了。

    而被小穹頂籠罩起來的皇帝陛下，雖然不可避免的受到了這些力量的正麵衝擊，但是親身感受到的強大威能，卻是被小穹頂化解掉不少。

    他的人，的確受了傷，隻是他的傷勢比之出手的十位天師卻是小了很多。

    “玄理……”

    沒有人知道，皇帝陛下全身上下最痛的其實是心。

    攜帶著屬於生命之樹的生命光輝來到朝歌的玄理，在將所有生命光輝全部釋放出來的同時，整個身體隨之汽化，就此消失在這個世界之上。

    她用自己的生命換取了朝歌的安全，換取了皇帝陛下的輕傷。

    一切塵埃落定的時候，皇帝陛下的眼前卻是昏暗一片，黯淡無光。

    那個在最後的時刻，無私的奉獻出所有生命光輝的女子走了，好像是吧皇帝陛下世界之中的光，全部帶走了……

    皇帝陛下的雙眼，瞎了。

    兩行混合著血液的淚水在他臉上流淌著，匯流成河……

    ………………

    ………………

    帝乙一千年，帝乙陛下治下最後一個年份。

    大年初一，皇帝陛下例行的祭天儀式沒有舉行，連昭告全國的新年賀詞，也讓人讀出了陳舊的味道，有心人不難發現，這一年的賀詞似乎是前幾年賀詞的翻版，毫無新意。

    然而又有多少人會注意這些細微的細節，不管是皇帝陛下的賀詞究竟如何，民眾的生活總還是要繼續延續。

    所以民眾們根本不曾注意，從大年初一開始，太子殿下就進入了皇宮內院，再也沒有露麵，而太醫院的眾多太醫，被取消了年假，常駐宮中，隨時等候差遣。

    沒有人知道發生在皇宮內院之中的細節，真正讓民眾們意識到，皇族內部出現問題的是外地傳來的流言。

    大年初三，東北亂黨暴起，將黃滾老將軍和聞家兄弟全都趕出了東北境內，殷王朝治下萬年的東北全境宣布獨立。

    大年初四，東南沿海區域三座雄城的城主宣布進入戰備狀態，拒不服從殷王朝的差遣。

    大年初五，西南邊陲同樣出了問題，十座城池的城門禁閉，十座城池城主的腦袋卻被八百裏快遞送回了京城朝歌。

    大年初十，西北邊陲爆發出引弓之民的強力反撲，至少三百萬引弓之民的部隊突然出現在邊境線上，並且有組織的向著內部突進，不到正月十五，就有三十七座城池被攻陷。

    天下，似乎在這個春節開始，陷入大亂，處處烽煙。

    然而，正是在這樣的緊張局勢之中，去年剛剛從西北邊陲撤回，還沒有交回兵權的二皇子被門下中書一道聖旨架空，太子殿下卻被封為天下兵馬大元帥，主持一係列平叛事宜。

    太子殿下從未出征過，從未掌過兵，他的指揮很顯然的沒能在短時間之內奏效，到了正月末，殷王朝邊疆一直保持不寧，甚至於各處叛亂還有愈演愈烈的趨向。

    有大臣呼籲請二皇子出山，但這種呼聲尚未成氣候，就被門下中書血腥鎮壓。

    最早提出這個口號的大臣遭受到了莫名其妙的滅門屠殺，其餘附和的官員，也紛紛受到各種莫名其妙的嚴厲警告。

    盡管邊疆依舊不寧，但太子殿下手中的兵權，卻似乎依舊十分穩固……

    轉眼間，就已經到了三月末。

    皇帝陛下千年之期的最後一天。

    ………………

    ………………

    初春的陽光灑在皇宮深處，皇帝陛下躺在偏於陰冷的床鋪上，雙眼無神。

    “朕，瞎了，但是朕心裏明白。”

    知道太子殿下就在床邊，皇帝陛下的嘴角輕輕笑著，說道：“這三個月，天下不寧，鄔先生給你出的好主意，趁亂將兵權盡數收在了手中，就連我也被你架空了。”

    “父皇……”

    太子殿下垂著雙眉，慢慢說道：“我隻想做一個好皇帝，做一個有一番作為的好皇帝。”

    “千年之前，朕也是這麽想的……”

    皇帝陛下笑了笑：“殷辛啊，這幾天朕一直都在想，想你小時候，那時候的你很聰明很乖巧，朕牽著你的手，走出朝歌東門，放狗獵兔，逍遙快活……可惜，回不去了……”

    “父皇……”

    太子殿下被觸動了心弦，雙膝一軟跪了下去。

    兩行淚垂至嘴邊，語聲哽咽。

    ………………

    ………………

    是年三月三十。

    帝乙陛下龍馭賓天。

    太子殷辛繼位。

    史稱：帝辛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