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說起來，有點複雜……其實仔細想想，又不算複雜……”

    “三百年的戰爭，大家都是聽說過的，局勢雖然緊張，可每每到了關鍵的時候，人類總是能夠占據先機，把引弓之民打得屁滾尿流。”

    “再遠的不說，就三百年前，那該是帝乙陛下末年，大家還記得吧，二皇子殿下甚至還把引弓之民的二祭祀給抓住了，押解進京。”

    “結果怎麽樣？神廟啊，神廟地牢啊，那該是比朝廷天牢還要更安全的地方，有神祗看著呢，二祭祀還是跑了，硬生生的在戒備森嚴的神廟地牢跑了！”

    “除了這回事，你們誰聽說過神廟地牢曾經跑出來過人？”

    “從那以後，咱這邊的戰線就沒穩定過，尤其是帝辛陛下登基之後，你們發現沒有，先是防守了好幾萬年的城牆失守，然後是咱們的軍隊被引弓之民追著打。”

    “好歹後來咱們在這裏又築了一道城牆，結果又怎麽樣？除了能夠臨時性的遮擋一下引弓之民的攻擊，這道城牆起過什麽作用？”

    “更讓人惱火的是，你們注意到沒有，一到引弓之民開戰的時候，就刮西北風，你們誰見過打仗隻刮一種風的？而且這風還這麽凶，刮的咱們都睜不開眼。”

    “可也怪了，隻要引弓之民一撤，不出一刻鍾，這風準停。”

    “上峰不是沒研究過，懷疑引弓之民在戰鬥的時候動用了高級法師，是高級法師操控了風向，但咱們的神廟方麵，矢口否認存在這種情況，楞說引弓之民沒犯規。”

    “三百年了啊，咱這兒的西北方也就怪了，專門撿著打仗的時候刮？”

    一口氣說完了這麽多，老兵有點疲憊的繼續靠在牆角，歎息道：“所以我說啊，咱們戰事失利，跟上峰沒關係，跟將軍們也沒關係，跟咱們士兵用不用命也沒關係……”

    有士兵傻傻的追問了一句：“那跟什麽有關係？”

    沒人回答他，所有人都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著他，把他看的毛毛的。

    他下意識的撓了撓自己的腦袋，有點委屈的說道：“你們倒是給我說說明白啊……”

    也沒有人給他說明白，因為大家把老兵的話聽到這個份上，老兵的答案其實已經不用再說了。

    而且大家終於明白，為什麽老兵說有些話不能說，說了會掉腦袋。

    隻是，即便是不說，已經在士兵們心中留下影子的話還是無比清晰起來。

    老兵說的沒錯，千萬年來，人類何曾有過現如今的慘敗，甚至到了連還手之力都幾乎沒有的境地，隻剩下苦守著城牆苟延殘喘的怯懦？

    所有的一切，集中在一起，無不隱隱說明了某個可怕的可能。

    人類，已經失去了神祗的眷顧，甚至神祗的天平還隱隱朝著引弓之民的方向傾斜。

    戰爭的勝敗，已經不是人類的過錯，而是神祗的心意。

    這個結論乍一在士兵們心中形成，顯得格外的可怕，然而禁不住大家的思考，這個結論反倒顯得無比真實起來。

    如果不是這樣子，現在的戰事局麵，根本沒辦法解釋……

    在這個營帳之中發出的聲音，在每一個士兵的心中留下了影子，大家都提醒著自己，這樣的話語也就是能在心裏想想，絕對不能對外說。

    然而，有些話憋在肚子裏是要生蛆的，而且是難受的。

    誰也不知道是從誰開始的，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關於這個結論的議論漸漸在軍營之中傳開了。

    大家都在無形之中默默的思考著這個結論的真實性，然後悲哀的發現，也或許這個結論就是三百年來戰事不利的真正原因。

    殷王朝西北邊陲的士氣，低落到了史無前例的地步，某一次引弓之民的攻擊之中，有些士兵甚至連抓起武器的信念都已經不複存在了。

    偉大的神祗已經放棄了人類，就算人類再如何的努力，又能如何？

    黃飛虎和易忠恕最先注意到了士兵們的這個傾向，不得不秘密展開了調查，想要深挖這種思想傾向究竟從那裏傳播出來的。

    幾個月之後，當他們最終在一個再一次隻剩下不到十人的營帳之中，找到那個老兵的時候，全都驚呆了。

    鮮亮的將軍盔甲，照耀著這個營帳裏所有士兵的眼睛和心靈，大家畏懼的肅立在一邊，滿懷忐忑不安。

    秘密調查的事情在現在已經不再是秘密，所以他們非常清楚黃飛虎和易忠恕為什麽會出現在他們的營帳中，他們更加清楚，那位最早發出這種聲音的老兵，可能麵臨著什麽樣的命運。

    每一個士兵都在心裏慚愧著悔恨著，深恨自己當初不該把老兵說的話傳播出去，最終把殺身之禍引到了老兵的身上，這個據說已經在殷王朝西北邊陲奮戰了足足三十年的老兵，可能就因為他們無意之中傳遞出去的消息麵臨滅頂之災。

    隻是，走進營帳的黃飛虎和易忠恕完全沒有將這名老兵抓出去就地斬殺的意思，甚至於，這兩個小將軍都沒有發火動怒的趨向。

    老兵靜靜的靠在牆角，靜靜的看著他們倆，眼神之中帶著一絲絲疲憊的笑意。

    黃飛虎和易忠恕無比震驚的看著這絲笑意，單膝跪地，激動不已的抱拳：“老師，怎麽是您？”

    “為什麽不能是我呢？”

    老兵慢慢的站起身，摘掉了頭上的帽子，露出一張二十幾歲小年輕的臉。

    這張臉，屬於三百年前的某人，正是某人在校長大人的指導下，給黃飛虎、易忠恕他們上了國立法術學校的第一堂課。

    他叫馮丹。

    他是校長大人最早的追隨者之一，也是國立法術學校最早的教員之一。

    第五皇子李旦的流言蜚語傳遍殷王朝的時候，悄悄出走的不單單有學生，還有教員，而馮丹就是當時成功逃離朝歌的教員之一。

    誰能想到，這個曾經站在國立法術學校講堂上的，現如今軍中數十悍將們的老師，居然隱姓埋名，在西北邊陲的軍中效力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