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七十九章 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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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他還是沒能讓她消氣,也沒關係。

    他隻是想見她,想聽她說說話罷了。

    時間還沒到,他可以盡量不再讓她那麽生氣,難過。

    走廊上人影交錯,那扇漏著點光的門,卻一直沒被推開。

    房間裏麵的人垂下眼睫,心裏在想,他想現在就走到她麵前,可是他不想讓她覺得自己冒昧--

    他希望擁有絕對的選擇權的,一直是她。

    男人立在寂靜的房間裏,已經失去目視能力的人眸中沒有任何的景物,隻有一片灰暗的翳,手持盲杖,耳聞範圍以外的喧囂都歸於寂靜,所能聽到的一切都化為永恒的背景。

    他就在那,看著她。

    他在透過他所看不見的一切,透過那扇微完全關上的門,透過他們之間阻隔的空氣,風聲,看向她。

    越溪也感覺到了他的眼神,卻沒有任何回應。

    越溪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直到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男人停在她斜後方。

    和她一樣,麵對著一扇並沒有關緊的門的唐玉看了她一眼,垂眸。

    越溪散落的思緒被突然出現的唐玉拉回來,看到門縫裏漏著影影綽綽的光時,她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想著,還好

    還好,他眼睛沒事。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手指一頓。

    就在這時,唐玉低聲發問“來找他嗎?”

    彈幕不明所以,但是房間裏外的兩個人都是一頓。

    “那天我在酒店看到他了,就在你房間對麵,”唐玉沒有等她的回答,而是低眸,“我以為,你不會想要看到他。”

    越溪耳鳴一瞬。

    嘈雜的外界忽然整個都寂靜下來,像是被包裹在保鮮膜中,與世隔絕的清冷。

    陸景清握緊了手中的盲杖,忽然感覺到四周是那樣的靜。

    他好像在那須臾失去了所有感官,隻能感覺到她透過門,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他不知道自己已經不自覺地摸索著向前了,直到他被攔路的紅木桌椅阻礙住了腳步,盲杖落在那些木製的家具上,對環境不夠熟悉的人才收緊手指。

    他想起那天她眸中猩紅的恨意,他看不清任何東西,卻能看見雪白的刀刃上她冰冷的眉眼--似乎有聲音再阻攔,成千上萬的飛鳥如同那天攢動的風刃,一陣陣地朝他衝過來。

    陸景清分不清那是風,還是胸腔中鮮紅器官的轟鳴。

    可是他不想,不想見不到她--所以理智被摒棄的一瞬間,他幾乎是踉蹌著,摸過了紅木桌椅。

    陸景清也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麽,她明明已經表現得那麽堅決,可他還是想,她會見我,哪怕恨他,她也不會不見他。

    但是卻遠遠比不上門外的人的速度--

    她的聲音如同石子落入安靜的湖麵,那一瞬間擴大的漣漪,讓整個世界幾乎都成為了萬丈深淵

    “我確實不想。”

    湖麵泛起的漣漪也幾乎化成了雪白的利刃,狠狠地刺進了陸景清的胸膛。

    握著盲杖的人手指發白,他想向前,但是盲杖已經收了回來。

    眸中仍然蒙著一層灰白色的翳的人幾乎是下意識地,轉身,不顧自己幾乎踉蹌的動作,也沒有借助盲杖,就這麽摸索著,轉身向後,不顧一切。

    那種膽怯,和刺痛,在他沒有任何神采的雙眼中沒有任何映照,可是他的臉卻比重傷時還要蒼白。

    陸景清喉嚨收緊地,摸索著向後。

    他忽然畏於見到她。

    即使他看不到她的眼神,也因為這一句話,感受到了經年累月也無法承受的恨意和嘲弄。

    手指顫抖的人從紅木桌椅一直退回到沙發邊,才放下盲杖,有了能呼吸的能力,他才幾乎是能看到一般,不住地往陽台去。

    他在背她而去,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她。

    因為她不想見他。

    房間裏的動靜並沒有驚動門外的兩個人,事實上,就連說話的人自己都有些輕微的耳鳴。

    “我確實不想”,說這句的人,聽到自己的聲音如打破寂靜教堂的烏鴉嘶鳴,如此地,刺耳聒噪,像是刺穿晴空的長劍,將整個穹宇都撕開了一個巨大的裂縫。

    那個裂縫裏傳來轟鳴--宛若胸腔內鮮紅器官的跳動,聲聲不息。

    越溪自己都覺得現在的氣氛簡直低沉躁鬱得讓人無法忍受,眸中不知為何劃過一縷分外鮮明的煩躁情緒,語氣裏卻愈發帶上了頗有些冷淡的若無其事。

    “我們走吧。”她轉開視線,邁步和唐玉一起離開。

    半晌,才敲著盲杖,坐回了沙發上。

    小文端了咖啡回來,打開門的時候,看到陸景清站在窗邊,盲杖落在地上,朝著窗的方向。

    身影不知怎麽地,比剛剛覆上了更厚的寒霜,看著說不出的冷清寂寥。

    他似乎是聽到了聲音,側眸。

    小文避開了他那雙眼睛,走到他麵前“咖啡。”

    陸景清的手指剛觸到咖啡杯杯壁,小文就像想起什麽來似的“誒,等會兒!”

    “我好像忘記加糖了,這杯就算了,我再去給你弄一杯。”

    小文知道陸景清和他們司令一樣,喜歡喝加了糖的咖啡。

    陸景清微頓,端起那杯咖啡,眼睫低垂。

    小文聽到他低沉的嗓音,比任何一刻都要沙啞“不用了。”

    不加糖,也不會怎麽樣。

    沒有結果的事,本就不該一直強求。

    陸景清想,這是最後一次了。

    這是我最後一次,冒昧且不知進退地,出現在你的世界裏,招致你的厭惡和不喜。

    再也不會了。

    唐玉把越溪送回了酒店,下車的時候,林啟山找了個借口先走了,車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唐玉看向越溪。

    “今天的事,”他還是說了,嗓音裏多了啞意,“我很抱歉。”

    “我不是有意在那種情況下,逼迫你答應我的求婚”

    隻是

    唐玉無法承認那個男人的再度出現讓他感覺到了難以言喻的威脅,隻能啞聲道

    “我隻是,以為”

    他抬眸看她,聲音低啞“以為你會答應。”

    車內陷入了長久的寂靜。

    唐玉一直在等越溪的回答,可是半晌才有一句,停頓良久的“我有喜歡的人”。

    她看向唐玉,顯然已經不記得,這句話,她已經對他說過一次了,但是清澈雙眸裏的情緒,卻和當初一模一樣,讓唐玉不得不眼睫顫動,突然打斷她接下來的抱歉“是他嗎?”

    車裏一時間安靜下來。越溪想說“是”,又想說“不是”,但是最後仍是沒有回答。

    因為她聽到了唐玉緊閉雙眼後,說出的話

    “他失明了。”

    林啟山坐上了車,看到唐玉的表情,就知道剛剛的聊天不算愉快,至少,求婚失敗是注定的了,他也不好怎麽說,隻能歎一聲“我送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