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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穆戎與葉雲水歸府,莊親王府上上下下已都在“翰堂”圍著。
見他們二人歸來立即閃身讓開一條道。
祁善站在屋中焦急心憂,忍不住地抽了自己兩個嘴巴!
陪老爺子吃什麽酒?吃什麽酒?如今這副狀況,讓他如何與秦穆戎、與葉雲水、與天下百姓交待?
秦穆戎與葉雲水進屋,祁善立即上前,秦穆戎忙問:“怎麽回事?”
“弟弟送姝蕙回來,老爺子留弟弟吃酒,弟弟便說起二哥歸來,老爺子高興也吃得盡興,孰料吃到最後弟弟給他倒的是水,他也以為是酒!”祁善自責地道:“都是我不好,跟老爺子說這個作甚!”
“不怪你。”秦穆戎安慰地拍了拍祁善,葉雲水已經疾步上前給老爺子探脈。
迅速地開了一個方子讓黃公公去抓藥,葉雲水臉色極其焦慮,朝著秦穆戎搖了搖頭,“挺不了多久了。”
“啪”地抽了自己一個嘴巴!祁善著實用力,臉上都顯出紅紋,“我這是作什麽孽了!”
“他一輩子都想統軍西北,可袁家分化一部分,先帝又想奪另一部分,始終無法如願,他心願已了,沒了牽掛,如此之態也並非反常。”秦穆戎說到此,葉雲水點了點頭,“西北征戰歸來便身子不成,太後大殯守靈,又是差點兒跟了去,人,活的不就是個奔頭。”
祁善苦笑著搖搖頭,“二哥二嫂不怪罪已是弟弟的恩德,何必這般勸慰。”
“這不是勸慰。”秦穆戎說完此話,黃公公已經拿了藥來,葉雲水煎藥,秦穆戎親手接過去,一勺一勺地喂進莊親王爺的嘴裏。
葉雲水的心中略有酸楚,吩咐秦風去把小家夥兒們都叫來,更是讓人去通曉大房,話語說的著實不忍:“都來見一見吧,看一眼,少一眼了。”
秦穆戎依舊坐在一旁給莊親王爺喂藥,直到一碗藥盡,他則跪在地上開始為老爺子淨身。
未過多久,小家夥兒們全都到了,看到秦穆戎在此,則都高興地湊上去一陣喧鬧,秦穆戎挨個地摸摸腦袋,“別鬧了,讓你們祖父好好瞧瞧你們,他要去遠方了。”
小家夥們有些納悶不懂,小兜兜則是問:“是要跟老祖宗去同一個地方嗎?”
秦穆戎沒有回答,小豆子歪著腦袋看,“爺爺的眼睛怎麽流了水?”
姝蕙拿著小手帕擦了擦莊親王爺的眼角,“是爺爺哭了。”
“爺爺你不要哭!”小兜兜跳了床上,忽然一句,“你不要死啊,爺爺!”
死字道出,可謂所有人都一怔、一驚,好像一層心靈的窗紙被無情捅破,更是捅破了所有人精神上的那層防線!
轉過頭去,秦穆戎聲音哽咽,跪在地上雙手捂著臉,硬生生將那欲出之淚憋回去。
而此時,秦慕雲與秦慕謹二房人也全都聚此,看到這樣一幕著實的心驚,不敢再上前。
似是聽到那哽咽泣聲,莊親王爺的眼睛動了動,睜開,歪著頭看了看小家夥兒們,又看著跪在地上的秦穆戎,笑著罵道:“都在這兒哭個屁,老子高興,心願全都了了,高興!”
“父親!”秦穆戎一聲呼出,讓莊親王爺的眼淚瞬間忍不住地掉了下來,沙啞哭言:“好,好,又聽見這一聲呼喚,我,我能閉眼了,能閉眼了!”
葉雲水轉過身捂住嘴,讓哭聲憋回心裏,秦穆戎自十歲離家至今,從未再叫莊親王爺一聲父親,都是老頭子、老家夥……
一聲“父親”貌似不重,可它卻是莊親王爺心中的一杆秤,足矣壓塌他心窩子的一塊鐵石。
秦穆戎這一聲“父親”,可謂是他最後的期盼。
從葉雲水的本心來講,莊親王爺與她之間的情更重於葉重天,他對她的庇護雖不明顯,可葉雲水都心中有數。
自幼一孤兒長大,這世又沒托生在好人家,莊親王爺雖說之前對她很是苛刻,但相處之後卻是唯一讓她體會到什麽是父愛的老人,一位鏗鏘有力、殺伐果斷的親王,一位豪氣衝天、忠肝義膽的親王就要這樣地去了?她無法從心底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
莊親王爺挨個地看了看,而最終也將目光落在葉雲水的身上,隻吐出一個字,“好。”
目光又回到秦穆戎的臉上,莊親王爺依舊是那一個字,“好……”
“去把秦慕方帶過來,死不死都給帶過來。”秦穆戎忽然道出此話,讓所有人都一愣。
“還不快去!”秦穆戎朝後一喊,侍衛們急忙趕去。
莊親王爺似是也對秦穆戎能看透他心中所想感到驚訝,可驚訝過後滿心愧疚,不知說何才好,秦穆戎沙啞言道:“終究是你的種,作孽再多他也姓秦。”
莊親王爺的嘴哆嗦幾下沒有了話,侍衛們直接把腿瘸的秦慕方給扛了來。
秦慕方就像個膽怯的耗子一般,跪在地上不知所措,待覺出莊親王爺好似要走了,不由得瞪大眼睛連忙上前,拽著莊親王爺身上的被便是嚷道:“父親,你饒我一條命啊,放了我,我一定給你生個孫子,一定生,你走了,你讓二哥放了我,不然他得殺了我,我不想死……”
秦穆戎找了人給他嘴堵上,擺手讓人帶下去。
莊親王爺的眼角流了淚,那目光中滿是失望,卻是看著秦穆戎笑著道:“爹對不住你,你有種,比你老子強,你有種!”
說完此話,莊親王爺的眼睛裏流出的不再是水,而是血!
“爺爺!”
“父親!”
“王爺!”
“爹!”
所有人的呼喚響起,莊親王爺咧著嘴哈哈大笑,狂笑!
笑聲愕然而止,莊親王爺的嘴卻依舊在咧著笑……
哭嚎聲起,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哽咽痛哭。
秦穆戎跪地狠磕了三個頭,葉雲水險些癱軟在地,可幾個小家夥兒都趴在老爺子的身上,無法為老爺子換衣,她隻得抹了眼淚,開始吩咐人做事。
這一宿,莊親王府無人合眼,這一宿,秦穆戎一直都跪在地上沒有起來……
秦穆戎這位世襲皇族長及世襲親王歸來,轉而便是莊親王爺過世大喪,這個消息傳出後讓所有人都著實驚訝。
肅文帝聽後,不由得感慨半晌,而後下詔,將莊親王爺葬於先皇墓葬之旁,以示手足之情,更是親自到莊親王府祭拜,雖說朝臣對此大為不滿,可想著他登基當日死的那些朝臣,便都把不滿咽回了肚子裏。
為了自個兒的腦袋,誰樂意去欠這句嘴?何況這幾日他們也都摸清了肅文帝的脾氣,不怕你提意見,但他定下之事不容翻改!
這不再是明啟帝那優柔寡斷的脾性,而是一殺伐決斷的新皇……
肅文帝到莊親王府,葉雲水略有驚詫。
秦穆戎得知後自要率府前迎,而後得知墓葬安置,他則是拒了,“老爺子之前已有遺言,墓葬已選好。”
“選在何地?”肅文帝這般相問,秦穆戎則是答,“鳥語花香之城,不求大過鋪張。”
拍了拍他的肩膀,肅文帝道:“皇叔大殯之後,朕與你好生相談之後的事。”
“有事不妨現在就議。”秦穆戎話語中帶了些許遠離。
肅文帝倒是朝一旁走了幾步,隨即道:“朕有意傳位於秦公楠,你有何意?”
葉雲水在一旁瞪了眼,秦公楠便是兜兜,可她上次不已明示?
“他不妥。”秦穆戎直接拒絕,“我的兒子,自要承親王之位,你如若自己不留後,便傳給十四郡王。”
“你早有此意?”肅文帝問出此話,卻又笑著搖了搖頭,“罷了,之前二弟妹便以死相逼不肯讓朕傳位於皇侄,如今你也如此……難不成這皇位成了無人要的東西。”
“那就是個籠子。”秦穆戎說完此話,肅文帝道:“那你就盼著朕多活幾日,也幫朕把這籠子牢固些許,免得後輩與咱們一樣苦。”
此話說完,肅文帝直視秦穆戎,就這麽直直地看著他。
秦穆戎斟酌片刻則是點了頭,二人沒再多話,而是按照禮儀規矩行禮叩恩。
三日後莊親王爺大殯開始。
大殯之日,靈棺出城下葬,全城百姓俱都出門叩拜,在其後的靈車上掛上一朵白花。
但凡是沾了親的府邸,俱都披麻掛孝,跟隨出城下葬,故而這靈柩從莊親王府到涅粱城門一路上,其後已是排了長長的隊,一眼望不到邊際。
小兜兜身為嫡長子長孫,自是一身正裝,捧著罐兒,而小團子、小豆子跟隨在葉雲水的身後,一路走、一路東走西看,時而抹抹眼淚。
葉雲水忍著把眼淚憋回去,人在做,天在看,沒有必要再哭嚎,傷的是心,不是這雙眼……可這般思忖,她依舊沒忍住地抹了抹眼角的水珠,心裏哀思,老爺子看到後輩的日子過得舒暢,過得順,便這樣撒手而去?
雖說早知有這一天,可總不能連壽日都不過就這麽走了?
渾渾噩噩,一直到出了城,葉雲水都未聽清周圍與其說話的人到底說的是什麽,隻聽著禮官主持喪儀的話,按著規矩一步一步地跟著做。
雖說秦穆戎與肅文帝說起莊親王爺自尋墓葬之地而且不必大過鋪張,但肅文帝依舊聞訊到墓葬之處,吩咐勞工在此三日搭建了一座祠堂,名為“忠烈祠”,這無非也是對莊親王爺的祭奠。
臨到棺材入土,眾人齊齊跪地,葉雲水的眼淚卻是再也忍不住地哭嚎而落,小家夥兒們也都忍不住地哭了起來。
看著秦穆戎那一副落寞哀傷,看著秦慕雲不住地擦著淚,秦慕謹跪在地上抱頭痛哭,葉雲水不由得在心中默默祈禱。
他們哀哭,是因為失去了這位掌舵老者,可老爺子是笑著走的,滿足地走,能否如她一般,也是投生到哪個世界?還是再成一人?
老爺子滿足地閉了眼,可她們呢?能否也笑到最後?
看著這些孩子,看著秦穆戎那寬闊挺直的背膀第一次彎下不起,葉雲水手捧一把細土,朝天朝地大禮叩拜,這是她真心實意的叩拜,祈禱莊親王爺,一路走好!
……
莊親王爺大葬之後,秦穆戎則準備在這“忠烈祠”中守孝三年,將所有的事全部交給秦慕雲與秦慕謹,至於秦慕方,依舊被囚禁在“翰堂”後的院子裏,不允出行半步。
葉雲水知秦穆戎這般作為是有意退後,世襲皇族長、世襲親王二位他已都背負一身,如若再摻雜朝政之事,難免又起風波。故而葉雲水也將事情交給了夏氏,隻每隔十日回莊親王府籌措、安置一番,便繼續回“忠烈祠”陪伴秦穆戎。
祁善在給莊親王爺大葬之後便離開了涅粱。
臨走時,特意與葉雲水暢談一宿,第二日便啟程欲到南方,與祁家人相聚,不過鎮國公府依舊在涅粱城駐紮,也是給他留一回此的餘地。
秦穆戎對祁善與葉雲水私談一晚隻字不提,葉雲水倒也不說,隻是偶爾姝蕙時常問起義父何時歸來,秦穆戎則開始誘導姝蕙,長大後便搬去鎮國公府,替她義父好生管管府政,免得回來連個窩都不剩。
姝蕙年幼,而且對祁善格外地貼心,樂滋滋地點頭答應,自那以後便開始隨葉雲水、夏氏學起掌管中饋之事。
小兜兜自承世子位後,便開始隨秦穆戎在“忠烈祠”鍛煉騎射。
小團子和小豆子則時而伸伸胳膊腿,主要從文,開始請了教書先生識字、讀書。但三個小家夥兒每日早起都先到莊親王爺的墓碑前磕個頭,此後再各自赴學。
肅文帝幾次下詔讓秦穆戎與葉雲水進宮,二人則都以為莊親王爺守孝為理由婉拒。
故而三兩次之後,肅文帝擇日出城來此,雖說是以叩祭莊親王爺為名,實則與秦穆戎私談軍政之事。
秦穆戎說起西北、南方軍令皆在他手中,而肅文帝則與其商議皇位在何時傳給十四郡王為佳,更是央求將十四郡王送至此處,讓秦穆戎調教幾年。
葉雲水依舊對肅文帝沒有半分緩和之意,每每見麵都遠隔一段距離,但文貴妃幾次傳信來此,都告知肅文帝仍在拒絕沾染女子,完全斷了留後之意,這個消息的確讓葉雲水驚訝。
她不知此事該如何回文貴妃,文貴妃之意難免是希望她與秦穆戎勸慰一番,但與秦穆戎私談過後便繼續對此事置之不理,葉雲水也基本不再進宮。
十四郡王送至此處,秦穆戎嚴苛教導,比對小兜兜還要嚴厲,起初十四郡王委屈良多,時而哭著要回宮。
樂裳下了狠,對十四郡王的哭訴毫不心軟,肅文帝攤手無策,隻道是這乃皇族長之意,他這位皇兄也插不上嘴。
十四郡王沒了靠山,便隻能悶頭地學,時間久了,還有小兜兜幾人相陪,倒是逐漸適應下來。
日複一日,守孝的三年轉瞬即逝,而小兜兜也年約八歲,個子竄得倒是夠快,已快追上葉雲水。
帶著孩子隨秦穆戎回到莊親王府,秦慕雲早已設宴掃塵,在門口相迎。
離府三年,再次歸來猶如翔鳥歸巢,雖然溫馨可仍有繼續遠遊之願。
可如今孩子們已是到了最不能放手的時候,葉雲水未提此事,秦穆戎卻在府宴過後與葉雲水說起:“等他們大了,你我二人便四處雲遊?想去哪裏?可在此時多尋思尋思。”
葉雲水窩在他的懷中,“爺說去哪兒,妾身跟隨就是。”
輕輕一吻,秦穆戎緊了緊手臂,“祁善那小子也不知去哪兒了?還不肯回來了。”
“爺是想問他那宿與妾身言談何事?”葉雲水道出此話就見秦穆戎的目光中有了一絲躲閃,明顯被猜中心事,有些尷尬。
秦穆戎未答,葉雲水則是歎氣道:“他仍對陪老爺子吃酒、讓老爺子就此過世心有餘悸,更覺無法麵對你,妾身沒勸,他說欲離開此地,待何時心裏敞開這個扣,再歸來。”
“胡扯,明擺著是逃婚。”秦穆戎這般說,臉上倒是露了幾分舒緩,“之前雖有心結,如今也已解開,怨不得他,是老爺子自己不願再留此。”
葉雲水點了點頭,“他了解你的心思,比妾身還懂。”
秦穆戎挑了眉,“他是我弟弟!”
“那妾身呢?”葉雲水撒嬌。
“你是我的女人!”秦穆戎捏著她的小嘴印上自己的,大手又摸上她的背臀,“瘦了,得多吃點兒。”
葉雲水扭開身子,卻被那大手摟緊,“爺總讓妾身作詩給你,你何時吟一首給妾身?”
“等我閉上眼,你自會聽到。”秦穆戎說出這話,卻被葉雲水咬了一口,“滿嘴胡沁。”
秦穆戎笑而不言,又撲在她的身上……三年守孝,她二人雖在一起卻未再同床。
如今三年過後同床共枕,二人不免都有新鮮之意,今宵一夜值千金,纏綿幾許便是紅帳春動,吟呻情晌……
第二日,秦穆戎則帶十四郡王進宮,肅文帝與其在宮中深談一夜,約隔幾日之後,秦穆戎以皇族長身份宣詔:“秦皇氏族學司監十日後開堂,但凡秦姓年滿五歲孩童都到此來學習識字、讀書、騎射等術,年滿十五才可離宮歸家。”
而在此教學之師都乃皇家選舉,秦穆戎這位皇族長則隻管罰懲,學子不學,罰,老師不育,懲,這一位活閻王頒下此詔可是讓所有秦姓皇族之府叫苦連天,可誰也不敢有怨。
不但不敢有怨,還都得遵循此章程行事,那吃喝玩樂的消遣是等同於出籠的鳥永遠都看不著了。
十四郡王、小兜兜、小團子和小豆子也都進了此地入學,本是讓一群人等著看笑話,孰料這四人倒是帶了頭,讓所有揣著幸災樂禍的人都苦了臉,這四個肅文帝眼中的寶貝疙瘩都乖乖聽話,誰還敢不聽?
老老實實地學,老老實實地練,這一年時間過去,反倒是詩書能吟上幾首,騎射有了勁頭,連人都結實得多。
眾人此時才明,肅文帝與秦穆戎二人此意乃是為鞏固秦家江山不倒,而怎能固住?便是從孩童們練起。
秦穆戎整日忙著對秦家人拳打腳踢地練,葉雲水則也沒閑著,倒是把醫護的手藝傳開,在大月國各地都設了醫護藥坊,連帶著“水雲坊”也大肆鋪開,百姓受益,而她則收錢,喜哉樂哉。
夫妻二人各自忙著,但有心巴結之人也沒閑著。
姝蕙才過十歲的生日,便已有人前來打聽是否能定親事。
葉雲水目瞪口呆,這還未及笄就定親?她怎麽舍得?
可日日踏破門檻兒無數人來人往,她也實在是煩了,思忖許久才得出個推脫的理由,“雖說此乃本妃之女,可也是鎮國公爺的義女,本妃說的不算,你們有心定親便去尋鎮國公爺讓他點頭,否則免談。”
耳聽這話,眾人皆是吃驚咋舌,鎮國公爺可是好幾年都沒見著影了,讓他們去哪兒找?
可終歸有挖門盜洞不肯死心之人,卻還真把祁善給找了出來,惹得祁善沒轍隻得回歸涅粱,沒回鎮國公府,直接登了莊親王府的門。
葉雲水與秦穆戎笑著設宴,祁善也是苦著臉,抱怨道:“二哥二嫂這不是難為我嗎?你二人之女的婚事讓弟弟做主?我在南方都沒舒坦著,長兄被惹煩了,愣是將我攆了回來!”
秦穆戎為其倒了一碗酒,“這都你二嫂的主意,這不正好尋著你?否則大海撈針,去哪兒尋你,祁紅利攆你回來?他可是有合適人選?”
“果真是你了解他。”祁善目光帶著吃驚,“他推舉南方一將領之子,年僅十三便一表人才,弟弟也見過,配得上姝蕙。”
葉雲水問道:“你定了?”
“弟弟怎能定?這終歸還得二哥、二嫂做主。”祁善看著二人笑意涔涔,心中那絲芥蒂也煙消雲散,飲了一口酒,看向秦穆戎,“二哥怎麽看?”
“這要問你嫂子,此事我也做不得主。”秦穆戎把話題轉給了葉雲水,葉雲水笑著道:“你的婚事都未做主,義女婚事倒是著緊?這可不合規矩,你若不娶,姝蕙便不嫁。”
“二嫂!”祁善瞪了眼,“你這不是逼我嘛!”
“怎麽著?難不成你已有意中人?”葉雲水笑著調侃,祁善卻是撓頭,“暫還未有,還在尋覓。”
秦穆戎嘖嘖幾聲,隨即言道:“看他那副德行,你我二人也不必多說,由著他自己定吧,你去告訴祁紅利,他選的人我不答應,姝蕙不能離開涅粱,不但我舍不得,你嫂子也舍不得,她的弟弟們也舍不得,行至南方,如若挨了欺負怎麽辦?難不成我還要拎著棒子去南方為其出氣?”
祁善點頭,“二哥所言既是,弟弟也不可能總在南方待著。”
“你回涅粱來?”葉雲水帶了探尋,祁善卻是搖頭,“一人一馬一履足印,弟弟還未遊夠這山山水水。”
目光中帶了一絲失望,葉雲水沒再多言,秦穆戎與祁善也不再多說,吃了一夜的酒,都是躺下動彈不得才算了事。
祁善陪著姝蕙和孩子們玩了幾日後則又離開了涅粱,姝蕙流著眼淚道:“義父,你又不帶女兒去玩。”
“待你長大!”
“不許騙我!”
“一定不騙!”
看著祁善離城的背影,姝蕙的目光多了幾分期待,徑自念叨:“怎麽還不長大?”
……
四年後。
肅文帝的身體沒能支撐得住,駕崩,傳位於十四郡王,號樂宣帝。
樂裳依舊住在安和宮,榮升太後,她卻還是那副淡然模樣,唯獨見了葉雲水才露出幾分笑。
因樂宣帝還未年滿十五周歲,秦穆戎這位皇族長隻得把持一攤,也忙碌起來,可行事都帶著小兜兜幾人,也是欲培養他們接手。
日子過到這副模樣,葉雲水的心倒是鬆快許多,隻是時常期盼何時能有撒手去遊玩的時候?
每每提起這事,秦穆戎都讓她再等一等,可等的時間最是煎熬,又一年過去,葉雲水發現自己已是快三十歲,而秦穆戎已是快近四旬中年。
二人感慨驚詫,索性隻留書信把家事全撂下,二人一馬離開涅粱開始四處遊玩……
又是兩年過去……
姝蕙年方十六,大婚之日已定,迎娶之人乃是沈無名兄長之嫡子,成親是十日之後。
小兜兜如今已滿十五周歲,離開學司監後則在樂宣帝身旁協理政務,而莊親王府的事,則是小團子、小豆子與其四叔秦慕謹協同管製。
秦穆戎與葉雲水二人出行遊玩已有兩年,至今未歸。
小豆子從學司監急衝衝地歸家,小團子看著他便是道:“又這麽急?你又闖了什麽禍想找大哥頂事?”
看到小團子,小豆子見此興高采烈地道:“二哥,你可知刑部上卿許大人的嫡孫女?我今兒瞧見了,長得真是俊,嘖嘖……”
“沒出息,整日就會看那些女娃的臉蛋子,擦擦你的哈喇子,別出去丟人。”小團子說罷便要走,卻被小豆子一把拽住,“二哥,說真的,我要娶她。”
“你娶?你才十三,毛長全了麽?”小團子摸摸自己的臉,再看看小豆子,“都說咱倆一模一樣,怎麽性格差這麽多?我倒是沒你那麽白。”
“二哥!先定親也成啊!”小豆子懊惱不堪,“又沒說現在就娶。”
“大哥都還未定親事你先定親?做夢吧你?”小團子敲著他的腦袋,“有空就去幫大姐籌備下婚事,過些日子爹和娘就該回來了,看你這幅模樣,小心爹拿鞭子抽爛你的腚!”
“爹怎麽下得去手!”小豆子說到此卻是心虛地撓撓頭,“我去找大姐,爹和娘回來,一定讓她為我說幾句好話,先把親事定了,否則被別人挖走,我得悔死。”說著話,小豆子便是朝後院跑去,小團子看著他無奈地搖頭,“爹和娘到底能不能回來了?”
秦穆戎與葉雲水二人此時正在往涅粱趕,葉雲水略有心急,但秦穆戎卻悠哉悠哉,沒有半點兒急色。
“這可是大女兒的婚事,你這當爹的如若缺席,可是丟盡臉麵。”葉雲水催促地拽拽他,秦穆戎卻是道:“笑話,我秦穆戎的女兒嫁過去那是給沈家臉麵,敢拿此尋我說事?我就與其退親!”
“越發地不講道理。”葉雲水雖是斥責,臉上卻也帶著笑。
秦穆戎將頭枕在她的脖頸上,“你不正喜歡?”
“喜歡,喜歡!”葉雲水連忙躲開,用腳敲了一下馬背,黑騎隻顛顛地快行幾步,葉雲水低頭斥道:“這麽多年依舊不聽我的。”
秦穆戎哈哈大笑,隨即安撫道:“它個畜生聽我的就是,我聽你的。”
葉雲水抿嘴回親一口,秦穆戎腿敲馬肚,黑騎即刻狂奔。
大婚當日清晨,賓客已是滿聚莊親王府門前。
小兜兜隨著秦慕謹一同招待,小團子引領入府,小豆子則在後院準備迎來送往的瑣事,可他聽說那刑部上卿的嫡親孫女也來此地為姝蕙添妝,則是摩拳擦掌,硬著頭皮去後院,縱使被認不守規矩,哪怕看上一眼也好?
可行至後院之時,小豆子傻了,看著那妝奩匣子上的書信的字跡,他踉蹌著腳步跑到前麵,揪著小兜兜便是道:“大哥,不好了,大姐……大姐走了!”
“什麽?”小兜兜跳了起來,拿過信便是讀,“弟弟,吾有心事未了,尋義父帶我出遊,遊夠便歸,爹娘如若歸來便代長姐叩罪,長姐定雙倍奉還……”
小兜兜看完這個信險些昏過去,看著小團子,“去,快去城門處迎爹娘一下,把這個消息告訴她們。”
“那如今怎麽辦?大姐都走了,這婚是退?還是結?總得有個人啊!”小豆子攤手無策,小兜兜則四處尋了一遍,“我入宮去尋皇叔回稟,你在此替我片刻!”說罷,小兜兜立馬顛出莊親王府,跑得無影無蹤。
小豆子無轍,拿著信去尋了小團子,“二哥,這怎麽辦?”
小團子也是瞪了眼,“我去尋爹娘,你在此撐著!”小團子跑得比小兜兜還快。
小豆子怔了片刻,隨即跳腳嚷道:“秦公楠、秦公卓,你二人又讓我來頂禍事,什麽大哥、二哥,我再讓你二人蒙騙,我就不叫秦公允!”小豆子氣得跺腳地罵,而這一會兒,後院也發現新娘子沒了,所有的管事人家全都聚攏此地,齊齊看向秦公允。
秦慕雲與秦慕謹也到此,紛紛攤手搖頭,可此乃二房之事,他們也都退到一旁,隻道是等秦穆戎歸來再議。
秦穆戎與葉雲水二人剛入城門就得到了這個消息。
葉雲水大驚失色,抓著秦穆戎的手道:“穆戎,怎麽辦?姝蕙能去哪兒啊?這……這親事怎麽辦?”
秦穆戎抽抽著嘴角,仔細思忖,“她還有什麽心願?”
二人沉默,葉雲水仔細思索,“會不會是去找祁善了?她一直都在惦記著祁善說過帶她四處遊玩?”
秦穆戎的臉都迅速地抽搐起來,葉雲水急忙道:“還不去追?”
“追什麽追?這丫頭的騎術很精,這會兒估計早沒了影子。”秦穆戎攤手,葉雲水責備道:“都是你,她一個丫頭,你讓她學什麽騎術?”
“不是你說的秦家之女不能被欺辱,男子能學,她也能學?”秦穆戎反問,葉雲水縮了脖子,“那怎麽辦?怎麽跟沈無名和冬晚晴交待?”
秦穆戎立即調轉馬頭,接著往城外跑去,“交待個屁,讓他們處置吧,你我二人接著去玩,這次倒是可以走得遠點兒,去北邊如何?”
“銀子帶足了嗎?”葉雲水急忙問:“那方可沒有‘水雲坊’的鋪子。”
“怎麽不開?”
“北邊荒,開珠寶鋪子給誰?”
“那就去找那淨空禿驢,讓他給你磕頭認錯。”
“你還記得?”
“怎能不記得?我的女人受了委屈,這個仇一定要為你找回,待看他磕夠了頭,爺帶你去西梁卓城……”
“那是什麽地方?”
“一個很美的地方……駕!”
……
小豆子現在隻想仰頭痛嚎“閉嘴”二字。
這一日他已經覺得學司監的老師怎麽那麽和藹?說起話怎麽那麽溫柔?如今這一幫七姑八姨們的嘴嚷得他很想回去讀書,哪怕是再被刑罰板子打一頓也行啊!
小兜兜和小團子無影無蹤,沈無名和冬晚晴被其兄嫂罵了個狗血噴頭,又找到莊親王府來,看到小豆子便是道:“都是定好的親事,親王與王妃至今未歸這可還將沈家放在眼中?雖說是世襲皇族長、世襲親王,可終歸也要按規矩辦事,這可讓沈家丟了大臉,這可是天殺的要了我的命,我的兒出去連頭都抬不起了!”
“嫂子,你……你別這樣,這裏可是親王府。”冬晚晴在一旁勸慰,便被其兄嫂罵回:“都是你們張羅的婚事,如今你瞧著怎麽辦?我這臉可是都丟盡了!”
冬晚晴束手無策,隻得看向了秦慕雲,秦慕雲無奈地道:“這終歸乃二房之事,我一庶長子何能插手?不妥不妥。”
再看向秦慕謹,秦慕謹縮了脖子,“二哥未歸定是有事,你跑到莊親王府大吵大嚷算得什麽?有事不能好好說?”
“說什麽說?四爺你說怎麽辦吧?”
這話問出,秦慕謹也是束手無策,“這乃二哥家事,我怎能擅自插手?不妥不妥。”連說連往後退,那女人吵嚷問道:“小世子可在?”
“小世子入宮了。”
“那到底誰能說的算?起碼得給句話!否則我就死在莊親王府!”
小豆子捂著耳朵都覺得嘶嚷震耳,實在忍受不住,跳起來指著道:“吵什麽吵?有什麽不能解決的?你家兒子娶不上媳婦兒那是我大姐沒瞧得起他,瞧他那副酸溜德行,哪裏配得上我大姐?”
“你,親王之子如此不講道理!”女人凶嚷,隨即開始哇哇大哭。
“哭什麽哭?你不就是覺得沈家沒娶著世襲皇族長、世襲親王之女吃了大虧?我大姐如若有你這婆婆也算倒了黴,你要實在覺得吃了虧,就送個女兒過來,爺我收著就是!就這麽辦了,行就行,不行就拉倒!”
小豆子說著,也是熱出一身汗,可腦袋一熱說出這話,他倒是有些解脫,解脫之餘也有少年的羞澀,一拍大腿,轉著一圈,擺手言道:“就這麽定了,爺我累了……我走了!”
說罷,他撂挑子便走!
所有人目瞪口呆,瞠目結舌,不知所措,莊親王府的管事們眼見此狀,全都溜走,隻空下了那喜宴、喜桌,還有前來道賀的賓客。
賓客麵麵相覷,入眼的沒有一個能說話的,全都是親王府的侍衛。
賀禮怎麽辦?送來了豈還能要回去?
可親事怎麽辦?就這麽荒唐結束?
親王與王妃遲遲都不露麵,他們單單等在這裏又能如何?
沒有一人招待、沒有一人搭理,隻得全都灰溜溜地離去……
可這親王長女為何要走?所有人都揣著好奇想一探究竟,銀子不能白花、禮不能白送,總得讓他們知道個原因補補心理這缺空吧?
一人如此想,十人如此念,故而沈無名與冬晚晴便被團團相圍,一連半個月都未著消停!
一個月後。
姝蕙在西北尋到祁善暫居之處,說了逃婚之事,讓祁善大驚失色。
可看著她那副模樣也不知怎說才好,隻得訓道:“丫頭,你怎能如此魯莽,逃婚,這可是大事!”
“義父說過要帶女兒遊玩,何況義父都未娶親,女兒為何要嫁人?”姝蕙那杏核眼看著他,讓祁善啞口無言。
怎麽答?怎麽回?這話絕說不出口。
“你怎會找來此地?”祁善細心相問。
姝蕙會心一笑,朝天空吹了一聲長哨,小隼嘶鳴一聲,又遁入林中無影,姝蕙笑著道:“娘把它送給了我,怕我挨欺負,可以隨時有個替女兒出氣的。”
祁善哭笑不得,隻得拍拍她的頭,“罷了罷了,索性你都逃出來,那就跟義父走吧。”
“義父我們去哪兒?”
“去一個叫西梁卓城的地方……”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