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一章·“我這次,有幫到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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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明安坐在開局的房間裏,已經暫時關閉了直播,他的對桌,坐著品著紅茶的菲亞小姐。
她的動作很優雅,在舉起茶杯時,他看到她眼底裏瀲灩的波光。
“我曾在這個世界看到過許多關於星星的詩句。”菲亞垂著眼瞼:“吟遊詩人們說,【看到那片天幕了嗎,星星曾在那裏】。”
蘇明安喝著她泡的茶。
她的手藝很好,幾乎可以和呂樹比肩,他雖然不太懂這些,但覺得確實比之前喝過的茶要好很多。
在這個世界裏,她看起來又學到了很多。
“於是,我有的時候就在想……”菲亞說著,緩緩抬起眼皮,漆黑的雙眼,望著他:
“——在這場屬於你自己的,一次又一次的旅行之中,我會是你的星星嗎?”
“這一次是多少年?”蘇明安放下茶杯。
“十九年。”
“……”蘇明安歎了口氣:“這真的是你的選擇嗎?”
菲亞微微笑了,她站起身,將手緩緩放在腰間的劍柄上。
“在第一世界失敗後,老板兔告訴我,如果成為觀眾,便要清空一切實力……我的精神控製技能,我的屬性點……還有我的。”她拔劍,鋒利的喀俄涅之雪瞬出,一抹雪花樣的劍光閃亮:“劍術。”
窗外的微風刮起血紅的窗簾,她纖細的身影站在那裏,持著劍,脊背挺得筆直。
“我不聰明,遊戲打的不好,不愛說話,不討人喜歡。”她說著,望著窗外綺麗的天幕:“我知道我的價值在哪——隻是我的一身劍術。我不怕死,也不怕被清空那一身不屬於我的實力。我陪著劍長大,眼裏也隻有我的劍,我甚至小時候就用它殺過人,保護過自己……我和普通的女孩子不一樣,除了練劍的道場以外我無處可去……或許還要帶上一個你的家。”
她側過頭,眼神透亮:
“但當我知道,就連這我本身就擁有的東西也要消失後……我不願意。”
“世界遊戲隻有一年。”
“如果我的劍術都消失了……我將毫無價值。”
“我會成為你眼中最沒有用的人,和一群普通的女孩子一樣。柔弱,纖細,甚至我更加木訥。”
“我也會成為我自己最痛恨的人,不僅連遊戲打不好,劍也練不成了。”
“成為觀測者的機會很稀少,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在我身上,但既然,我能夠擁有這個選擇的機會……”
“……我希望自己去見識自己以前從未見過的風景,獲得新的人生,這就是我選擇的路。”
“我擁有了比以前更久遠的年華,我成為了比以前更多元的人。”
“甚至,我可以像現在這樣。提前到達每一個副本,提前為你鋪好一切路……我會更好地幫你,幫你達成任何事。”
“這是我的新生。”她笑著,笑得很純然:“我很開心。”
蘇明安看著她。
透明的玻璃窗外是一片無雲的藍紫色,暖光在她的的麵上灑下璀璨的光帶,看上去成熟了很多的少女微微側著頭,眼中殘留著悵然。
他的語聲有些凝滯:
“——那你可曾想過,一年後,世界遊戲結束後,非玩家類的存在,會變成什麽?”
菲亞注視著他。
而後,她的眼中漸漸泛起一番並不激烈的,卻像是積蓄已久的情緒。
“沒有關係的。”她說:“如果能回去,能和你繼續一起打遊戲,我會很開心。如果真的回不去了……也沒事,至少,現在還早,我還能陪你,很多個世界——每一個世界,我希望我都能遇見你。”
“……”蘇明安沒有接話。
二人間短暫地沉默了會,而後,菲亞從懷裏拿出了一張地圖,在他麵前緩緩展開。
“我是能夠幫你的。”她說:“我提前來了這裏十九年,附近的事項我都知道——你現在的身份非常不錯,是正軍中身份第二高的人。”
“嗯。”
對於自己的身份多高,蘇明安心底裏已經有了猜測。菲亞話題的突然轉移,也讓他稍微安心了些。
他果然,還是更適應這種二人之間相互合作的模式。
“第一高的是誰?”他問著。
“是陛下。正軍首領,實力……大概是天花板級別的。”菲亞看了他一眼:“感覺應該是設定為不可擊敗類型的,正麵應該很難打過,你可以試試好感度攻略,或者避開他。
至於你,你現在的身份名字是欽望,明麵上的身份是正軍最高研究員,學生上百人,你正在進行的研究……據說可以改變整個大陸的局勢。”她的手指在地圖的中心點了點:“你現在就在這裏,正軍的首都,守衛最森嚴的地方。”
“我明白的,革命軍也想要爭取我。”
“是的,你麵對的危機,不止是正軍,也可能來自革命軍。但同樣,兩個陣營你也都可以選擇,他們都會無比歡迎你的投靠。”菲亞繼續在地圖旁邊點了好幾個點:“這裏,這裏,這裏……都是革命軍聚集的地方,在十天後的慶禮之前,他們一定會來攻打這裏。”
“慶禮到底是什麽?”
“就是你的成人禮,換句話說,是一個偽裝成成人禮的祭典。”菲亞看著他,語氣前所未有地凝重:“有人想要你死。”
“是誰?”
“陛下。”
蘇明安感覺不出所料,自己的存活率如此之低,針對自己的也隻能是副本世界的最強npc了。
“對了。”蘇明安想起來了那本被自己放進背包裏的筆記本,上麵還顯示需要20積分進行進一步閱讀。
他翻開那本筆記本,而後看見了一行大字:
【天賦覺醒研究(通過刻畫法陣,加入溶血藥劑,以改變血脈。)】
後麵詳細寫了具體的步驟。
他略過筆記本中間那大批大批的公式與鬼畫符,看向最後一頁,那裏有著簡明的字樣,像是欽望寫下的留言:
【……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撐到成人禮的時候,實驗已經快要完成了。】
【但陛下看起來已經等不及了,他非常想要除掉我……借著這個成人禮的機會。】
【實驗結果應該造福於所有人,不能成為他手中統治的工具。】
【我必須活下去,活到實驗結束的那一天……他們還需要我的血……】
【但我的情況依然在越來越差,書航小姐告訴我,睡眠可以讓我的身體不至於崩壞得太快。】
【我準備繼續進入睡眠,哪怕可能就此不再醒來。】
【但昨天夜裏,她找到我,她說可以舉行一種儀式,讓我的身體繼續活下去,代價是會有一個異世界來客來接管我的身體。】
【我覺得,如果我就此一睡不醒,死得毫無價值,便將這具殘破的身體,交給那位來客吧。】
【我將這段話寫在這裏,以一種加密的形式……雖然我不知道那位異界來客能否看懂。】
【但我想,隻要是一個正常的生靈,大概都會竭盡全力地活下去吧。】
【隻要活著,一切都還有希望。】
【如果我沒有及時醒來擦去這段文字,就說明我真的再也沒能醒來。】
【我的身體或許依然會被送上十天後的祭台,連同我的靈魂一起消散,但這個世界依然保留希望。】
【我無法離開這個廣場,我會死在這裏,但我的研究成果會像風兒一樣,飛遍大陸的各個角落。】
【……】
【我是未來,哪怕長睡不醒。】
……
【*獲得關鍵線索(天賦覺醒研究實驗內容)】
【(天賦覺醒研究實驗內容):你了解了關於實驗的全部信息,並能夠繼續領導進行實驗】
……
【身份信息已自動補充】
【獲得信息:(身份:隸屬正軍,至高級研究員)】
【存活幾率:上升0.89%】
……
“他和你很像吧。”
在蘇明安閱讀筆記本的時候,菲亞坐在他對麵說著:
“他和你……都心懷著未來。”
“不太一樣。”蘇明安將筆記本合上:“這個人可比我無私多了。他看起來是真的想完成這個研究,就連他自己就此一睡不醒也無所謂……”
他忽然聽到了係統提示:
【身份任務已下發】
【(欽望·個人身份任務):確保實驗的最終完成。】
他看了眼任務欄,繼續說著:“……但我很疑惑,當研究成果真正出來後,那個陛下難道就不可以掌握這個成果了嗎?他何必執著於要將我弄死?”
“我不知道。”菲亞搖搖頭:“但你要知道的是,如果在十天之內,你不離開這個廣場,死的人就會是你。陛下想用成人禮來掩蓋你的死亡……他很擅長運用神鬼之說,他會把你送上祭台,然後悄悄殺死你,迷信的人們隻會以為你成神成仙,卻很少有人知道背後的真相。”
……原來如此。
蘇明安笑了:
“我明白的。”
他說著,語氣帶著些微的諷刺:
“在階級固化之後,上層人的理念便會被吟詠成真理,並在律法與秩序中被下層人廣泛接受。當所有人都成了井底的青蛙之後,他們以為自己看到的便是全部的天空……”
“噓……”菲亞突然站起身,迅速將桌麵的地圖塞進懷裏,而後猛地朝這邊撲了過來。
蘇明安一愣,不過他並未推開,而是由著她撲了過來。
在她靠的極近之時,他看見房間的門被輕輕推開,一角華麗的裙邊露了出來。
而後,那裙邊微微動了,酒紅雙瞳的小蘿莉緩緩走近。
在看到和蘇明安撲在一起的菲亞時,她那原本沉靜的麵上出現了一縷波動,而後,她又迅速地退了回去。
“看來吾來的不是時候。”
她站在門外說:
“……原本是想看看您的狀況怎麽樣了,現下看來不太需要吾……打擾了。”
她說著,很體貼地將門再度帶上,自始至終再未投來一絲目光。
門外的腳步聲緩緩遠去。
當輝書航走後,菲亞才緩緩從他身上起來。
“事態緊急,抱歉。”她說。
她的麵上沒有一點女兒家的羞態,就連神情也很平靜。
“沒事。”蘇明安看向被合上的門:“……看來那個陛下真的看得很緊。”
“書航小姐也隻是奉命行事。”菲亞說:“不過這次應該瞞過去了,她應該是沒聽全——不過我們必須快些離開了,以免防衛加重。”
“不行,暫時還不能走。我的身份任務是保證實驗的完成。”蘇明安搖頭:“那個陛下也應該隻會在實驗完成後才會殺我,在實驗完成之前,我一直都是安全的。”
“……你心裏有數嗎?”
“沒有數也得有數。”
“……”菲亞沉默了會:“我會幫你的。”
“你可以幫我見到那個陛下嗎?”
“他很危險……不會像糊弄輝書航那麽簡單的,隻要你露出一點破綻,我們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逃走了。”
“我有把握的。”蘇明安手中還握著回檔的最終底牌。
“好,那待會,我就帶你去見他。”
菲亞說著,而後轉身:“我不能和你待太久,在去見過陛下之後,如果我們之間被隔開了,就可能再也沒法碰見了。”
“沒事的,已經夠了,很謝謝你。”
蘇明安說著,從背包裏拿出一袋東西,扔給她。
少女仍保留著極強的反應力,在感覺到有東西被拋過來時,她迅速一抬手,便準確地接了下來。
她一看,是一包食品袋,袋口已經破了,上麵露出幾根棍一樣的東西。
“這個世界沒有巧克力棒。”她說:“我已經不吃了。”
“嚐嚐吧。”蘇明安說:“如果不好吃,就扔還給我。”
菲亞怔了怔,而後緩緩取出一根,放在嘴裏。
濃濃的巧克力味道在嘴裏化開,她咬碎巧克力棒的外殼,而後再去吃裏麵的芯。
吃法依舊還是原來的樣子。
她的動作頓了頓,而後,突兀的,淚水從她的麵頰上滑落下來。
“我的劍術現在很厲害了。”她咬著巧克力棒:“但我已經漸漸忘了該怎麽打遊戲了。”
“你本來,也不太會打啊。”蘇明安說著。
她的神情怔了怔。
而後,她低聲問著,像聖徒祈求著珍貴信物。
“我這次,有幫到你嗎?”
“有。”蘇明安說:“你仍然是你——我很開心,你活成了你自己想要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