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章·“你該放手了,蘇明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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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安問出了第二個問題。“一切結束後,會活著走出世界遊戲的是?”“A.蘇明安。B.諾爾。C.玥玥。D.呂樹。E.蘇凜。F.其他人。”“此題為單選。”蘇明安抬眼,盯著那對金色的眼睛,金瞳無波無瀾,似乎不覺得這個問題很殘忍。“單選題?”“單選題。”“這題沒有正確答案吧?”“你猜。”“如果我想全選呢?”“‘全部都要’的結果往往是‘全部都無’,你不如務實一點。”胸口的濡濕感漸漸變涼,諾爾的血黏在了衣服上。呂樹的屍體躺在身後不遠處,紅紅白白交雜,分不清是火色還是雪色。玥玥的書放在背包格子裏,貓耳吊墜靜靜地躺著。現下這種情況,答案已經不言而喻。平心而論,他自己存活的可能性是最低的,低到了一個難以想象的程度,其次是玥玥,她的靈魂壽命是大問題。再其次是呂樹,光看阿克托和霖光的結局就可見一斑。然後是諾爾,由於懷揣新世界的理想,諾爾的求生**反而是最高的。最有可能活著走出世界遊戲的,是蘇凜。但這對蘇凜來說不算好結局,焉知普拉亞有沒有“走出”世界遊戲?“F。”沉默後,蘇明安給出了答案。神明安似乎早已料到了蘇明安的回答,沒有說對,也沒有說錯。祂的手抵住了蘇明安額頭,有關至高之主的記憶灌入。……至高之主還在追更《第一玩家(蘇明安)》。夜不能寐,手不釋卷,欲罷不能。某一天,至高之主發現蘇明安抵達了第十一個副本。這個副本名叫羅瓦莎,恰好是祂所在的世界。——故事中的主人公,居然即將出現在自己麵前!?至高之主心緒複雜。作為羅瓦莎至高之主,祂是羅瓦莎最初的生命,目睹了羅瓦莎的榮衰興亡。既然蘇明安來了,祂直接把時空記錄體丟在一旁,親眼觀看蘇明安的曆程。在蘇明安看不到的時候,至高之主始終躲在陰暗的角落暗中窺視。……祂會永遠盯著他的,直到奪得權柄為止,永永遠遠……祂目睹蘇明安降生紅塔國,一路冒險,又是參加門徒遊戲,又是反殺生命女神,又是參加世主選秀……主人公的旅程如此鮮花著錦,仿佛整個世界都圍著他轉。他果然是特別的,無論走到哪裏,都是世界的核心。直到副本第十天,紅日降臨。盡管蘇明安拚盡一切試圖拯救,但同伴還是盡皆死亡。紅日之下,無一幸免。更恐怖的是,至高之主能感受到蘇明安的意識在某一個時間點反複斷裂,多達十多次,形勢卻沒有任何改變。他在這個時間節點,反複回檔了十多次嗎?但一切沒有發生好的轉變,這說明蘇明安遇到了一個很恐怖的情況——“死檔”。畢竟,就算把時間往前回溯一小會,也無法製止紅日。十多次、二十多次、三十多次……至高之主感知著,意識斷裂的次數越來越多,蘇明安始終在那一個時間段原地踏步,瘋魔般地重複著。三十五次。四十次。四十五次。死檔,死檔,反反複複的死檔。永遠無法改變團滅的結局。紅日之下,精神已然崩潰的青年躺在血泊之間,抱頭大笑,周身滿是同伴的屍體。他坐於萬千屍骸上,圍攏友人的屍骨,笑容寂靜而瘋狂。天際線染成餘暉色,照映著逐漸崩塌的群山與河流。第四十六次,至高之主出現在了蘇明安麵前。在此之前,祂從未想過,自己作為“讀者”,有一天竟會主動插手“主人公”的人生。明明他們之間曾經隔著遙遙宇宙,隻能依靠精神共鳴來隱約感知,祂追尋著蘇明安人生留下的痕跡,仿佛閱讀一本無法觸及的書。但此刻,祂主動踏入了蘇明安所在的河流。“讀者”與“主人公”開始相逢。“——別哭。”祂說。盡管祂的目標是熵減道具和搶奪權柄,但對於主人公的喜愛,還是讓祂說出了安撫的言語。畢竟,很少有人在看過了這個青年的人生後,會不喜歡他。“……你是誰?”蘇明安抬起頭。他的臉上滿是血跡,眼神恍惚,甚至察覺不到臉上流淌的不止是血。他攬著那些殘缺不堪的屍骸,一具又一具攬到自己身上。友人的手骨、腿骨、頸骨……他一點點堆到自己身上,然後緊緊擁著這些碎骨,幾乎要融入骨血。“羅瓦莎至高之主,托索琉斯。我是來幫你的。”至高之主說。為了更方便地交流,祂化形為一隻白色山羊,羊角卷曲,眨巴著黃澄澄的眼睛。“……紅日是你造成的嗎?”蘇明安說。“不是。是萬物終焉之主主導,世界樹默許。而我隻是旁觀者。”至高之主說。“……祂們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了‘固化’結局。”“……什麽意思?”“羅瓦莎的熵增速度過快了,必須要想辦法延緩。”至高之主說:“一些宇宙學理論(如循環宇宙理論)提出,宇宙會經曆周期性的膨脹和收縮,每個循環都會‘重啟’宇宙的狀態。這類理論暗示,雖然熵增在每個宇宙周期中都是必然的,但在一次循環結束時可能會有熵的重新分布。”“所以萬物終焉之主解決熵增的辦法,就是毀滅所有生命,讓文明回到原始時代,一切‘重啟’。”“前3029個文明,祂都是這麽幹的,把文明重啟到原始時代,成功延緩了熵增。但祂在羅瓦莎卻吃了癟。”“因為羅瓦莎有神奇的創生體係,隻要事物被文字記錄下來,就可以一次又一次再生。所以為了不回到原始時代,世界樹想了個鑽空子的辦法——我們在‘重啟’前把一切都記錄下來,每次‘重啟’回到原始時代後,我們就立刻根據記錄好的文字,創生出原有的一切,這樣就相當於隻是讓文明回到了一段時期之前,而不是回到什麽都沒有的原始時代。”“所有死去的人就會平安無事地再一次出現,過著一樣的生活,而不是徹底消失。”“所以,你不必太過悲傷。”“假如將羅瓦莎比喻成一本書,”“——當我們不斷重新翻開書,故事總會再次開始。”蘇明安抬起頭,紅紅白白的液體從他的臉頰落下,唇邊也染著血跡。破碎的骨骸落了他滿身,全身上下都淋著人體的森白碎骨。……怪不得,怪不得。……羅瓦莎果然有重置機製,隻不過,這個機製的原理,超出了他的預料。他原以為是類似穹地輪回權柄,簡簡單單重頭在來。卻沒想到是創生體係,是用筆和文字,硬生生一次又一次寫出來。羅瓦莎,原來本質上是一個“神筆馬良”的故事。白色的山羊走近他,蹄足不染塵垢:“其他文明的‘重置’意味著所有生命的死亡,世界回到原始時期,一切重頭開始。”“但羅瓦莎的‘重置’,隻是代表著我們回到了一段時期之前,誰也沒有死去。”“你若牢牢守著這個‘重置’前的團滅結局,不讓時間繼續進行下去,反而隻是困住了你自己。”“——你該放手了,蘇明安。”“等待著下一條河流,等待著與他們再度相逢吧。”蘇明安緩緩抹幹淨臉上的血跡。他的全身透紅,滿是深深淺淺的血跡。萬物終焉之主也是倒黴,碰上羅瓦莎這個硬柿子。先是被司鵲硬生生拖延了千年萬年,在萬物終焉之主要執行毀滅時,又被世界樹鑽了空子,讓“重置”機製變得名存實亡。隻要萬物終焉之主跑來降下紅日毀滅所有人,重置世界,羅瓦莎就在重置後迅速恢複正常,所有人又跟沒事人一樣。就像捏捏樂,本來以為捏扁了,沒過一會,又膨脹回原樣了。“……人們會記得自己被‘重置’過嗎?”蘇明安問。“理論上來說不會。”至高之主說:“但如果‘重置’次數過多,也許腦中會留下一點點殘餘的印象。隨著次數越多,印象會越深刻。但這要實力非常強大的人才可以,一般人不會有任何印象。”“羅瓦莎已經‘重置’過多少次了?”蘇明安說。“很多次。”至高之主說:“每一次‘重置’,都是司鵲負責記錄‘重置’前的一切,謄寫到‘重置’之後,複現出來。”“你可以理解為,‘重置’之前,是‘上一本書’。而‘重置’之後,相當於把‘上一本書’的一切謄寫到‘下一本書’,我們重生於‘下一本書’。”“‘重置’次數之多,多到一些皇者都已經有了印象。不過,他們不清楚真相,還以為是司鵲故意引導了世界重置,想讓天下人忘記一切,來逃脫他的罪名。”“罪名?”蘇明安不理解。司鵲不是在做好事嗎?罪名從何而來?“畢竟,在每次重置前,為了最大化記錄一切,司鵲都會做出許多非常惡劣的事。旁人看見了,當然不理解他為什麽要做這些惡事。”至高之主說。……【趕在龍皇與精靈王之前,血族親王希歌搶先扼住了蘇明安的手腕,露出陰冷的笑容:“……奧利維斯,可讓我們好找,你終於出現了。”她盯著他,那是一種近乎想把他生吞活剝的眼神:“上一本書寫得爽嗎?你真以為把書寫完,我與精靈王等人就會忘掉一切?你沒想到我們都記得你,甚至記得你的氣息吧……你這個騙子。”】……蘇明安一怔。這是副本剛開局血族親王說過的話。——所以她當時說的“上一本書”,指的是“上一次重置”……!按理來說,皇者們不會記住重置前的事,但重置次數太多了,還是在他們腦海裏留下了一點點印象,導致他們記住了重置前的一些事。“那司鵲在每次重置前,做過什麽有罪的事?”蘇明安問道。白色的山羊望著他,羊角卷曲著:“比如……”“比如摧毀龍穀,找到龍族血脈中強大的秘密;比如取走精靈族賴以生存的月牙泉,研究泉水中的生命轉化公式;比如偷走蟲族女皇的卵,得知卵裏到底是什麽……”“他是摹寫人,他有必要知曉每一個可能改變世界的重大節點,所以這一切,他都要記錄。”……【“伊恩恨你,是因為你毀了他的龍穀。幻加拉恨你,是因為你取走了精靈族賴以生存的月牙泉。摩奇恨你,是因為你偷走了女皇的卵……”夕汀的語尾像一把鉤子,總是上揚著。】……“再比如,由於上上一次重置,血族始祖突然發狂,險些導致諸神隕落。為了防止再出現這種情況,司鵲特地會去血族的月牙之島,記錄血族始祖的數據。”……【“欺騙感情是指……”蘇明安實在很在意。】【夕汀的聲音綿長:“就那一天,你嘴上說著要給始祖畫像,結果趁著始祖當模特的時候,你卻在紙上記錄始祖的各個數據,想要寫出另一個始祖……所以,你到底把始祖當成什麽了呢?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嗎?還是一個朋友不足夠呢?”】……“另外,他還得到了幾位血族公爵的助力。不過他以為他們不會記住重置前的事情,所以他騙到了血族至寶後,就跑路不見了。”“這導致幾位血族公爵被始祖處罰,對司鵲恨之入骨。”……【“好了,跟我回月牙之島吧,幾位血族公爵都很‘想念’你。”希歌咬牙切齒:“我這就把你帶回去,讓你感受一下我們在上一本書中遭受的痛苦……”】……“此外,為了穩定人心,他滿口謊言,左右橫跳。”“他向所有人許諾,會有一個沒有死傷的‘新世界’。”……【“要不是你,我們內部會為了你反目成仇嗎?你左右橫跳,挑起爭端,對每個人都許諾步入新世界。你這個滿口謊話的騙子——這次,我不會讓你有機會了。”希歌的笑容越發冷寒,仿佛在想什麽恐怖的事。】……“類似這樣的情況,數不勝數。”“他是羅瓦莎最大的騙子,最花言巧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