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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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月怡原本對白依漾的出現深感意外, 現在又聽到時光樺的話語,她不敢置信地瞥他一眼,遲疑道:“你……”你能不能做怎麽會歸我管?
    時光樺麵對楚月怡詫異的神色,他索性支起下巴, 側過頭來看她, 慢悠悠地詢問:“你覺得可以嗎?”
    他的眼眸宛若上佳的深色寶石,現在語氣沉穩而和緩, 認真地尋求她的意見, 似乎極為看重她的想法。
    楚月怡沉吟數秒,她又不懂音樂, 如何能出主意,朝他小聲道:“你可不要問我,我要說完可以, 但你卻不可以……”
    時光樺:“你都已經說完可以, 那不可以也得可以。”
    楚月怡聽他說得風輕雲淡, 一時間啞口無言。
    秦雅聞言笑出聲來, 說話猶如繞口令:“這真是薛定諤的可以, 隻要月怡還沒有開口,誰都不知道可不可以。”
    白依漾哪能看不出時光樺故意向楚月怡示好, 她看過《心動約定》的全部節目, 越發認定此人裝模作樣。他在節目上挺會裝純, 讓楚月怡來帶動節奏,私底下卻出言撩她,還真是鏡頭內外都不吃虧。
    他在鏡頭前不主動,cp解綁時就不落話柄, 在鏡頭外主動出擊,還能受楚月怡舊友照顧。
    白依漾思及此, 她低頭切割起盤中的食物,不鹹不淡道:“但時光樺老師沒做過電影配樂吧。”
    時光樺:“對。”
    白依漾:“那有可能不適應配樂創作,說不定沒什麽靈感,突然搞轉型會頭疼。”
    時光樺:“凡事都有第一次,如果是值得紀念的開端,創作靈感沒準會更豐富。”
    白依漾:“靈感可不好找。”
    時光樺:“那要看誰來找。”
    電光火石間,時光樺和白依漾就過招數回合,他們的態度相當克製,但任誰都能看出暗流湧動,莫名有些劍拔弩張。
    秦雅朝楚月怡抬抬下巴,笑道:“現在該讓我們的靈感開口說話,你給不給人家這個創作靈感啊!”
    時光樺和白依漾聽到此話,他們同時望向楚月怡,靜靜地等待她答複。
    楚月怡麵對此景,她總覺得氣氛不太對:“……”
    楚月怡目前內心有些淩亂,她先是奇怪於躲避自己的白依漾突然搭話,又驚訝於時光樺和白依漾間的矛盾摩擦。雙方明明都不熟,卻有敵意在迸發。
    楚月怡清清嗓子,客觀道:“時老師確實沒有做電影配樂的經驗……”
    時光樺目光微暗,白依漾眉尖一揚。
    楚月怡望向秦雅,她理性地分析:“但他參與過的海外項目挺多,而且我記得給知名動畫公司提供過曲目,其實也算是製作貼合畫麵的音樂,跟創作電影配樂差不多。”
    她現在對工作室很熟悉,又聽小程聊過不少時光樺履曆,可謂娓娓道來。
    時光樺聞言微怔,他都已經遺忘此事,不知她從何處得知。
    “如果師姐真有意願的話,可以把資料發給我們看看,然後再聊聊想法和風格。我們這麽幹聊,誰都沒法確定,貿然敲定也不好。”
    楚月怡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卻已經擺明自己的態度,認為時光樺能力沒問題,隻是要溝通想法和風格。他肯定是經驗充足的音樂人,但很多事情還要看合不合適,總不能胡亂地打包票。
    時光樺聽到“發給我們看看”,瞬間渾身輕鬆起來。他悠然地在桌上彈奏鋼琴曲,看上去心情極佳,沒有繼續搭話。
    秦雅笑著點頭:“這肯定的,還會聊嘛,那我就當有戲啦?”
    白依漾神色微沉,她眼看楚月怡維護對方,低聲建議道:“不如時光樺老師聊聊做動畫音樂時的事?”
    楚月怡很擅長官方的溝通方式,但時光樺顯然對此並不拿手,自然要攻向較弱的那一方。
    秦雅:“哈哈哈這算是替我麵試嗎?”
    楚月怡優雅地放下餐具,她輕聲否決提議:“不行呢。”
    白依漾悶聲道:“為什麽?”
    楚月怡抬眼望向白依漾,她的眼眸亮如明鏡,浸潤看透世事的光,半開玩笑道:“哦,因為他是大啞巴,隻能我代他說話。”
    楚月怡的視線不避不讓,猶如午後的強烈光線,隻照得人無處遁形。
    白依漾原本還有諸多不滿,她卻在對方的目光下一秒氣弱,驟然不敢繼續出言阻撓,隻能隱忍地將手指握緊成拳,連帶骨節都發白。
    時光樺聽她強硬地發話,胸腔裏卻如轟然炸開煙花,他趕忙舉杯喝水,遮掩自己的嘴角,又暈暈乎乎地應聲讚同:“嗯,我是啞巴。”
    秦雅:“哈哈哈哈哈所以我們一直在跟啞巴聊天嘛!”
    時光樺煞有介事地闡述病情:“對,已經啞了二十幾年。”
    白依漾:“……”
    楚月怡跟白依漾說話時笑意盈盈,卻產生極大的威懾力,沒多久對方就先行告辭。
    白依漾離開後,秦雅這才收斂笑容,小聲地八卦道:“你倆真撕啦?”
    外界說楚月怡和白依漾撕成對家,秦雅還有點將信將疑,在校期間明明相處不錯。
    時光樺用餘光觀察楚月怡的神色,但她臉上絲毫沒有情緒顯現。
    楚月怡隨意道:“沒,哪有那麽多深仇大恨,就是好久不聯係淡了。”
    秦雅遺憾地感慨:“你們上學時關係好像挺好,老能在學校裏同時碰到。”
    楚月怡開解道:“以前有人跟我說過,人在每個階段都有特定朋友,到時間……”
    時光樺唇角微彎:“到時間還會有新朋友。”
    楚月怡聽他準確接話,她訝異地望他一眼,又回頭看向秦雅,點頭道:“就是這樣。”
    秦雅歎氣:“唉,說的是,尤其是做這行。”
    三人用餐結束後閑聊幾句,同樣迎來告別的時刻。楚月怡本來提議時光樺跟秦雅交換聯絡方式,誰曾想雙方都默契地沒加,而是將溝通重任推她身上。
    秦雅大方地擺手:“嗨呀,搞這些形式做什麽,真要詳談開會,我就直接找你,不全都能見到。”
    楚月怡眉頭直跳:“我又不懂音樂……”
    時光樺:“你懂。”
    秦雅:“你聽專家發話了!”
    楚月怡:“……”
    餐廳門口,楚月怡和時光樺送別秦雅,她在路上用手機發一條消息,隨即將時光樺送回休息室。
    休息室門口,楚月怡從屋裏拿過自己的外套穿好,又將西服及毛毯還給時光樺,笑道:“你稍等我一下,我馬上就回來,也跟柚柚姐說一聲。”
    時光樺麵對她燦爛的笑容,好奇道:“你要去哪?”
    楚月怡豎起食指搖了搖,含糊道:“不要追問女生的秘密。”
    時光樺麵露狐疑,頓時目光幽幽。
    楚月怡見狀歎息一聲,她索性朝他伸出手,果斷道:“行行行,一起來,咱倆幹脆手牽手過去,這樣總可以了吧?”
    時光樺頓時語塞,他抿了抿唇角,將視線斜向一邊,應聲道:“我知道了。”
    楚月怡將時光樺打發進屋,她看一眼手機訊息,這才避開人流出發。
    另一間休息室內,經紀人商晴已經安排助理們將東西收好,她回頭看著仍在低頭擺弄手機的白依漾,催促道:“我們該走啦,你在做什麽?”
    白依漾用餐回來就心神不寧,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麽。
    白依漾收好手機:“我要等人。”
    商晴望著空曠的休息室,如今屋內隻剩她倆,不解道:“你要等誰?”
    下一秒,休息室的門被輕輕敲響,商晴聽到聲音將門打開。她看清來人後,露出錯愕的神色,遲疑地立在原地。
    楚月怡溫和地笑道:“我想跟她聊聊。”
    白依漾顯然猜到拜訪的人是誰,她在屋內平靜地出聲:“你先去看車吧。”
    商晴知道此話是說給自己,她猶豫地掃視門裏和門外,終於默默地走出休息室,還替她們將門小心地關上。
    商晴沒有去看車,而是守在休息室門口,這裏好歹是盛典的後台,還是別惹出事端為好。休息室的隔音效果很好,沒人知道兩人在聊什麽。
    楚月怡進屋後,她望著座椅上的白依漾,輕描淡寫道:“我還以為你打算一輩子都不見我呢。”
    白依漾聞言臉色微白,她在公眾場合確實躲著楚月怡,今日是由於某些原因莽撞行事。
    楚月怡幹脆道:“我也不耽誤你太長時間,就是希望你別找他麻煩,最好以後也繞著他走,就像以前繞著我一樣。”
    楚月怡原來沒發現兩者有衝突,時光樺連明星的臉都記不清,想來應該是白依漾率先找茬。既然她現在發現問題,那就要利落地解決。
    白依漾咬牙道:“你才跟他認識多長時間,現在就幫他牽線搭橋,我就不說節目上做專輯,現在連節目外都在推他,未免偏向性太強……”
    如果兩人當真營業,那白依漾絕無二話,無非是互相利用、炒炒曝光,然而現在情況明顯不是這樣。
    男女嘉賓的團隊不撕逼就算好,哪有上趕著互幫互助的,說得稍微直白一點,下車還要提純唯粉,其實屬於競爭關係。楚月怡如今投入越多,越不利於後期提純解綁。
    楚月怡淡淡地駁斥:“他不是圈裏人,別用圈裏思維。”
    白依漾怒道:“他不是圈裏人,為什麽上節目?你是當局者迷,還沒有看清他,早晚有一天……”
    “早晚有一天,他像你一樣,突如其來地捅我一刀。”楚月怡無波無瀾地接道,“你是想說這話麽?”
    白依漾一秒收聲,她頓時目光惶惶。
    楚月怡本來懶得在對方心口紮刀,但白依漾對時光樺的評價過於武斷,她索性略施懲戒道:“當年因為你男朋友隨口一句話,讓我莫名其妙地丟掉一部大戲,你為此嚇得再也不敢回我消息,多年來如同驚弓之鳥,你覺得他會像你一樣?”
    楚月怡和白依漾的舊事毫無新意,無外乎是楚月怡努力接到一部好戲,卻被白依漾當時的男友稀裏糊塗攪黃。這絕不是白依漾的授意,但男友那時並不知白和楚關係,搞來資源也是為討女友歡心,自然被傳成搶戲風波。
    楚月怡當年曾為不公落淚,但她現在早雲淡風輕。娛樂圈就是講關係的地方,或許別人輕飄飄一句話,就能擊敗你的萬千付出。
    白依漾一直對昔日好友懷有愧疚,她本以為自己在對方心中已經糟糕透頂,卻不料楚月怡能將事情來龍去脈說得清清楚楚,就像是冷靜的旁觀者。
    白依漾臉色煞白,顫聲道:“你早就知道……”
    楚月怡:“知道啊,估計不是你的主意,借你兩膽都不敢吧。”
    雖然不是白依漾的主意,但她確實是得利者,楚月怡則是受害者。
    楚月怡嗤笑道:“我還知道你為什麽躲著我呢,一開始是害怕而不敢麵對,接著是擔憂我報複你吧,畢竟我知道你的事情太多,加上你在校風評本來就差。”
    楚月怡讀書期間挺有聲望,她真要整人不是沒辦法,當初就是她幫白依漾扭轉名聲,想要重新搞砸別提多容易。
    “我偶爾都在思考,我在你心裏有多不堪,讓你害怕成這個樣子,還是你想法本來就低劣。”楚月怡淡然道,“不過都無所謂了,他跟你可不一樣。”
    楚月怡現在已無憤慨,也不需要任何解釋。
    人應該在體麵的時刻告別,她不會對任何人談及白依漾,也不會順著旁人詆毀對方。這是她對過往歲月的尊重,她沒有忘記任何事情,卻也不會有深刻情緒。
    怨恨實在過於沉重,徹底否定陪伴過的某人,反而像是無法釋懷。
    楚月怡早將白依漾看得透徹,就如天空經過的飛鳥、湖麵飄浮的落葉,曾經在某一刻闖入視野,但也到此為止,不會掀起波瀾。
    白依漾目睹對方沉著的態度,她突然心髒驟痛,氣急敗壞起來,聲音沙啞地反駁:“有什麽不一樣?他也是為紅才上節目,你當年都沒認清我,現在就不怕被他騙!?”
    白依漾胸口宛如有利刃在攪動,但她還是故意說出刻薄的話,想讓楚月怡在此刻有所警醒。外人或許看不出來,但她卻瞧得挺明白,對方快要陷進去了。
    楚月怡將白依漾看得相當透徹,白依漾同樣對楚月怡了如指掌。
    “那就讓他騙吧。”楚月怡坦然地聳肩,“玩不過我認栽。”
    時光樺真把她騙得團團轉,那她也輸得心服口服。
    她輸得起。
    白依漾如遭晴天霹靂,仿佛在看陌生人一樣,震驚道:“你……”
    你該不會喜歡上他吧。
    白依漾沒敢說出此話,她害怕自己點破此事,那才真是弄巧成拙。
    楚月怡不敢在此耽擱太久,她轉身握住休息室門把,背對白依漾開口道:“希望你能記住我的話,以後見到他就繞著走。”
    白依漾聲音發悶:“……如果我不答應呢?”
    楚月怡沉默片刻,意有所指道:“你可能誤會一件事,有些手段我不屑做,並不代表我不會做。”
    她想不想打擊報複,跟會不會打擊報複,完全是兩碼事。
    “讓我做個好人吧。”
    休息室的門哢嚓一聲輕輕關上,將楚月怡離開的身影徹底擋住。
    白依漾僵坐在椅子上,即使時間過去多年,對方依舊一點未變,好似從未被浮華的圈子浸染,還是在學校裏的那副狀態。
    她的記憶突然飄回表演課的午後,表演教室裏是編造自己謠言的好事者,而她卻怯懦地不敢進門,隻能等這波議論聲過去。女生不太跟她交好,男生表麵上挺友好,私底下也常開些低級玩笑,其實感覺更糟糕。
    她偶爾都不知道該去哪,她對周圍人都不太信任。
    “沒必要議論同學吧,其實挺沒意思的。”
    教室裏,班裏最沒表演係氣質的女生打破一切,她的臉沒什麽威懾力,卻成功地製止住局麵。
    沒人知道她就在門外,能將所有的話聽清楚。
    這個聲音刺破喧囂的洪水,後來讓白依漾銘記很多年。
    休息室門口,楚月怡匆匆地趕回來,正好撞上出來的時光樺。
    時光樺遲遲不見她歸來,他在附近轉來轉去,此時湊近她打量起來,直接道:“你好慢。”
    跨年晚會時,楚月怡進門就對他說“你好慢哦”,現在終於輪到時光樺說這話。
    楚月怡麵對他的探究目光,她感覺自己就像在外偷偷擼貓,現在回來被自家貓盤查一般。她稍微挪步,遠離他一點,凝眉道:“你幹嘛?還要聞味道不成?”
    她剛剛拿去衛生間做借口,現在自然借機膈應他,打消他莫名的狐疑。
    令人意外的是,時光樺還敢應聲,點頭道:“也可以。”
    楚月怡驚訝地瞪他:“你也太重口了?”衛生間都沒把他擊退。
    時光樺:“萬一有別人的香水味呢。”
    楚月怡:“對不起,隻有衛生間的香水味。”
    時光樺:“那也要聞過才知道。”
    楚月怡:“?”
    時光樺鴉色的睫毛輕輕垂下,黑寶石般的眼眸極為清透,他認真地注視著她,禮貌而紳士地征求意見:“所以我可以聞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