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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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景餐廳被節目組精心布置過, 進門是掛滿照片的回憶長廊,接著就是首次錄製時用餐的桌子。兩人為彼此點菜,享用過美味午餐,就前往新的區域。
    桌上擺著熟悉的海螺型琉璃容器, 裏麵依舊裝滿寫有問題的漂亮彩條。楚月怡和時光樺曾經通過彩條相互了解, 時光樺那時磕磕絆絆地答不出來,隻能彈鋼琴用音樂來回應楚月怡的問題。
    今天餐廳內的鋼琴消失, 也不知道被撤到何處。
    總導演介紹:“這是未來海螺, 由雙方輪流抽取提問,紙條上都是有關未來的問題, 希望雙方誠實地作答。”
    兩人這才醒悟餐廳內設計,進門是回憶之路,午餐算休息站點, 接著是邁向未來旅途, 屋內各個空間被串連。
    楚月怡瞟時光樺一眼, 好笑道:“這不得把樂器般出來, 萬一時老師說不出話?”
    時光樺被調侃黑曆史, 他沉著地反問:“又想聽我唱歌?”
    楚月怡頓時啞然,總感覺他口中的“唱歌”, 跟她想象得不一樣, 一時間不敢貿然接話。
    兩人坐在桌前, 各自從琉璃海螺裏抽取紙條,拿出後默契地沒有立馬展開。
    時光樺:“誰先來?”
    楚月怡故意道:“男士優先。”
    時光樺緩緩地展開彩條,他看清紙條上的問題,不由抬眼望她:“你未來三年的工作計劃是什麽?”
    楚月怡對答如流, 官方道:“好好工作,好好演戲, 努力向大銀幕轉型,然後替公司賺到錢後,希望能被放去演點話劇。”
    她以前有業務能力卻不夠火,自然在公司裏話語權不多,需要聽從團隊的安排。她現在逐漸擁有好資源,隻要能把握機會登上新台階,以後的自由度就會比較高,不再需要完成零七碎八的雜活兒。
    這就是多數明星的發展道路,隻要人氣積累及沉澱下來,就有閑暇做些提升自我的事情,前提是在圈裏的紅火並非曇花一現。
    楚月怡對自己的職業規劃清晰,她想演到老太太的年紀,話劇表演是打磨演技的好方法,隻是收益率過低,公司目前不支持。
    時光樺審視她片刻,揚眉道:“就這些?”
    他心道,她對工作倒想得明白,回答起來都不打磕絆。
    楚月怡在他的目光下略感心虛,她幹巴巴地反問:“這不是未來三年工作計劃麽?”
    “嗯,沒說不是。”時光樺隨意道,“該你了。”
    楚月怡見他沒提奇怪話題,她這才放鬆下來,然而展開紙條一愣,沒料到自己抽中的問題如此直接。
    時光樺發現她不說話,他麵露疑惑:“怎麽了?”
    楚月怡在心裏將節目組罵得狗血淋頭,她麵上卻強作鎮定,硬著頭皮道:“……你打算什麽時候結婚?”
    時光樺:“……”
    時光樺被驚人問題當場炸翻,他眼底瞬間閃過些許慌亂,又看對麵的楚月怡不好意思地低頭,自己身上也燃起火燎般的溫度。
    時光樺心髒都要從嗓子眼撞出來,他局促不安地雙手握拳,手掌心都微微冒汗,僵聲道:“這不是還沒掙到一個億。”
    楚月怡麵對出人意料的答案,她當即臉熱:“什麽啊!?”
    時光樺提高音量:“不是你說……”
    楚月怡:“我沒說過!”
    兩人由於紙條上的問題一秒炸成煙花,連聲音也莫名其妙地高昂起來。
    角落裏,工作人員們麵對打啞謎般的交流,他們都露出怔愣的神色,開始在群裏麵詢問:[這又是哪期節目的梗?我怎麽想不起來呢?]
    [誰是負責照片的,能不能想起來?]
    [真沒印象。]
    [就離譜,天天跟著拍,還能接不上。]
    編導們發誓在製作回憶之路時,他們已經將每期節目內容複盤,不可能錯過任何知識點,居然還會出現漏網之魚。
    錄製時間過得很快,兩人從海螺裏抽取題目問答,又稍微閑聊幾句,竟然就天色漸暗。
    落地窗外的太陽緩緩落下,將湖麵染成絢麗的夕陽畫,金紅的焰火又徹底熄滅,取而代之是黯淡無光的天空。
    餐廳外的天光泯滅,屋內大燈猛地亮起,楚月怡和時光樺同時嚇一跳,這才意識到最後的時光揮霍殆盡。他們今天都來得很早,即使如此也要迎來收場,原來一天竟能流逝得那麽快。
    兩人都沉默下來,不知道該說什麽。
    “月怡,光樺,現在麻煩你們移步樓上。”總導演出言打破僵局,他引導嘉賓們前往最後的場景,向他們指出通向二樓的路。
    楚月怡和時光樺共同起身,他們走到總導演身邊,這才驚訝地發現樓梯,湖景餐廳原來還有隱藏空間。
    樓梯裏,楚月怡走在前麵,她好奇地張望,加大自己的步伐:“這裏有二樓?但從外麵看不出來?”
    時光樺跟在她身後,他忍不住製止她快速上樓的動作,輕聲地提醒:“裙子。”
    楚月怡聞言一秒變回淑女,她若有所思地拉好裙子,小聲道:“哦……”
    攝像師是跟在雙方後麵拍攝,她在樓梯上冒冒失失不太好。
    時光樺緊跟在她身後,他一步接一步地踩上她走過的路,用挺拔的身軀嚴嚴實實地擋住她,讓後麵的攝像師拍不到前麵的她。
    餐廳樓梯通往露天平台,兩人抵達時皆是一愣。
    繽紛朦朧的氛圍燈將欄杆點綴,許久未見的鋼琴被搬到此處。鋼琴旁還支著流光黑的話筒,正是楚月怡送給時光樺的禮物。
    楚月怡瞥他:“原來鋼琴在這裏,還有某人的東西。”
    時光樺坦白道:“本來說給你一個驚喜,沒想到你會穿這一身,倒顯得我沒有創意。”
    時光樺今早起就惴惴不安,他有些抗拒必然的道別,卻在看到她的白裙後釋然。
    他很害怕收官會失去聯絡,擔憂她冷靜過後不再有興趣,甚至毫不留情地脫離營業狀態,就總想著在最後時刻唱一首歌。
    但他經曆過今日錄製,現在卻逐漸安心起來,打算將這首歌延後。
    這首歌不該屬於節目,應該僅僅屬於他們。
    她不是毫無頭緒、反複無常的人,她比誰都清楚自己在做什麽,而他理應相信她的選擇。
    隻要他開口要求,她能夠辦到的事,全部都會做到,甚至遠超預期,不管是穿舞台長裙、聊天消息置頂,還是默默地記住他的喜好。
    她有在銘記彼此的一切,剩下的還需時間完成。她不會做花裏胡哨的許諾,而是將結果簡單直接地擺出來,就像她從前做過的任何事。
    她想要學表演,不會朝父母談理想,而是拿出分數和藝考證;她想要演話劇,也不會直接找公司,而是要展現收益和成績單。
    她不會貿然地開口,但他能感受到溫暖。
    露台上,時光樺深吸一口新鮮空氣,他突然有種前所未有的放鬆,跟隨她前往欄杆邊賞月。
    兩人扶著彩燈點綴的欄杆,從高處眺望遠處的湖水。
    天幕和湖麵幽深不已,唯有月亮夜色中當空。
    湖天月色,倒影成雙。
    天上是空中月,湖麵是水中月,月輝連接一片,照亮遠方邊界。
    兩人都被夜月輝光吸引,目不轉睛地並肩欣賞,感慨大自然的驚人之美。
    時光樺雙臂撐著欄杆,他握緊手裏的東西,突然道:“今天就不唱歌了。”
    楚月怡回頭望他,她不滿地嘀咕:“鋼琴和話筒都擺好,臨別卻沒有一首歌?”
    時光樺露出手心的約定之匙,將銀質小棍舉到她手邊。他垂下眼瞼,低聲道:“第三個約定,希望將來每一年都能在這樣的月光下為你唱歌。”
    所以他今天不唱了,未來還有時間,不差當下一首。
    他的聲音猶如溫柔的夜風,眸中盛滿盈盈月輝,微光醉人、搖曳晃動。
    或許是被今夜月色及他所惑,她突然想頭腦一熱地應下,打破過往保守行事的準則。反正她又不吃虧,而他則觸手可得,隻要伸手就夠到。
    她可以趁現在拿下他,劇組工作被迫冷淡他又不是她的錯,節目收官後遭遇新情況無可避免。倘若唯粉在收官後反撲,那也不是她能控製的。
    隻要她別想太多,別顧忌他的感受,他立馬就歸她,他又鬥不過她。
    她不做好人,誰都能鬥過。
    但他很好很好啊。
    楚月怡的嘴唇動了動,她望著他掌心的約定之匙,遲遲沒辦法抬起手。
    時光樺輕鬆道:“你不用現在回答,可以帶回去思考,到時候拿道具抵消也沒關係,你不是還專門留了一手。”
    她的約定之匙能拒絕這個要求,兩枚道具抵消就作廢,會被節目組直接收走。
    楚月怡被他的話猛地一刺,她無法接受他佯裝豁達的口氣,突然就有鼻酸的衝動,甕聲甕氣道:“你……”
    你為什麽要把自己放得那麽低!?
    她珍視這一切,才會小心翼翼,但他隻差將自己放進土裏。
    楚月怡沒有繼續再說下去,她一張嘴就帶濃濃鼻音,甚至沒法靠演技壓下去。
    時光樺看清她眼泛淚花也慌亂起來,他手足無措地上前一步,忽然不知該如何安慰她,隻能笨拙地朝她張開懷抱,輕輕摟住眼圈發紅的某人。
    楚月怡撲進他懷裏,她不敢張嘴說話,不想被攝像機拍到,總覺得當眾落淚格外丟臉,毫不留情地將眼淚全抹在他衣服上。
    為什麽他會沒有防備心啊?
    如果他是跟其他人錄節目,恐怕收官後就被撕碎吧。
    她思及此,更是泄憤般地拿他擦臉,連出鏡的妝容都不在意。
    時光樺隻能老老實實地做擦臉毛巾,任由她用臉在自己身上蹭來蹭去。他輕拍她的後背,安撫道:“回來再說吧。”
    他大致能猜到她的想法,她馬上有無法分心的工作,或許還擔憂雙方在收官後冷靜,情緒存在起伏變化。
    她並不知道他為什麽錄節目,也不知道他早就冷靜好多年。
    有些話靠說沒意義,時間卻能證明一切。
    片刻後,楚月怡整理好情緒,她奪走他手裏的約定之匙,又讓工作人員幫忙取來另外兩枚。這都是她從他那裏獲得的道具,她如今原數交還,放在他的掌心上。
    時光樺:“?”
    時光樺:“抵消就用一枚,你還全都要退?”他又做錯什麽?
    她要抵消也該用她的道具,而不是將用過的道具退回。
    楚月怡不耐地挑眉:“不是,我讓你拚起來。”
    楚月怡早就在家研究過約定之匙,兩人在節目之初都拿到三枚,每次使用要給予對方一枚,時光樺的初始道具卻比她的要秀氣一點。
    時光樺一怔,他低頭仔細擺弄起來,發現約定之匙竟能拚上,最後形成一枚螺旋的女式戒指。他並未將節目組的道具放心上,根本沒料到還有此等玄機。
    楚月怡朝他伸出左手,她又將視線移到一邊,聲音幾不可聞:“給你個機會,挑手指戴上。”
    她懸在半空的指尖微微顫抖。
    時光樺目睹這一幕,控製不住嘴角上揚。
    他輕輕地牽過她的手,將戒指鄭重地戴在無名指上,連尺寸都剛剛好。
    楚月怡耳根發燙,她卻強裝若無其事,忍不住吐槽:“真不客氣啊。”
    時光樺認真道:“機會難得。”
    兩人做完這一切,他們在月光下徘徊許久,終於不能繼續拖延下去。
    《心動約定》月光組正式宣告收官,男女嘉賓團隊開始跟工作人員告別。今日錄製得挺晚,拍攝地點又偏僻。楚月怡跟時光樺作別後,她必須馬不停蹄地直奔機場,先在機場酒店歇息片刻,再迎接次日的早班機,以便趕上開機儀式。
    按理說,如果楚月怡完成時光樺的三個約定,應該由節目組出麵組接約定戒指,然而兩人當眾就自己破梗,也不知楚月怡是答應或沒答應。
    如果她答應,應該開口答話;如果她沒答應,該用道具抵消。
    兩人卻搞一出“回來再說”,總導演頓時就坐不住。
    總導演想試探一下口風,他委婉地提示:“月怡,你手裏是不是還有沒用的道具,不然就還給我們……”
    她還沒有進行第三個約定,所以時光樺的戒指拚不上。
    楚月怡佯裝聽不懂,她笑意盈盈地說道:“謝謝導演這幾個月關照,您在錄製期間工作辛苦了,也感謝大家配合我們策劃,有機會實現舞台和劇場的夢想。”
    總導演:“啊,沒有,應該的應該的,那個……”
    楚月怡:“您接下來還有什麽製作內容嗎?如果後期還有什麽要求,也可以直接跟我經紀人聯係,我馬上進組可能出不來,真的很抱歉。”
    總導演:“好的好的,後期應該沒什麽事。”
    “我想說什麽來著……”總導演被她一打岔,他腦袋也有點混亂,寒暄過後忘記細節,又瞧見手裏的小圓筒,忙不迭道,“哦,這是節目組準備的紀念品,你和光樺都有,就帶著回去吧。”
    總導演送的是圓筒狀盒子,外部有《心動約定》ogo,看著像用來裝雨傘,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
    楚月怡趕緊禮貌地道謝,她確實沒法逗留過久,匆匆地乘車去機場。
    當然,剩下的約定之匙肯定不還,既然在她手裏,就別想再要走。
    錄製地點離機場實在過遠,楚月怡抵達機場酒店已值深夜。她再過幾小時就要乘坐早班機,僅僅是在酒店裏休息一小會兒。
    她在車程中已跟時光樺發過消息,他比她先一步抵達,提醒她要早點休息。今天錄製嚴重超時,他的語氣有點自責。
    楚月怡望著新改的備注,再配合他無奈的口吻,忽然莫名其妙被逗樂。
    她現在確實筋疲力盡,錄製一天節目又坐車,過兩三小時就要辦理登機,根本沒有合眼的時間。她覺得大眾不該指責年輕人不戀愛不結婚,就這種工作強度,誰有時間搞別的,能活下來就不容易。
    楚月怡覺得剛躺下就起床也是折磨,她索性拿起總導演送的圓筒盒子,打算瞧一瞧節目組準備的紀念品。
    令人意外的是,圓筒裏裝著卷起的一摞紙,而且是熟悉的調查問卷。
    這是《心動約定》節目籌備期的理想型問答,問題之複雜繁多,還讓她曾經吐槽。
    楚月怡填過這份調查問卷,當時照著動漫人物瞎填,總算將亂七八糟的問題填滿,但圓筒裏並不是她填的問卷。
    這是時光樺上節目時填的問卷。
    厚厚的問卷上幹幹淨淨,一目掃過去基本是白卷。
    他隨手填上名字,根本沒心思答題。
    他在答題區最上方直接寫的“楚月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