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年輕人！都來這裏了，還非得開著門？非得站這大門口呀？”一位矮小的大媽推著客房送餐車，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了他們身邊。

    大媽雖然矮小，那聲音卻洪亮有力，特別像李洛讀高中時寢室的宿管阿姨。

    那一刻，李洛終於回憶起了多年前一度被宿管阿姨統治的恐懼。慌亂中她本能地搭著周詩亦的肩往他身後躲去。他倒也體貼，側過身擋著她，笑著和那阿姨說：“您先放這兒吧。”

    那阿姨將那小巧精致的送餐車推到門口，又紅著腮幫子朝這兩人好奇地瞅了幾眼，總算轉身離去。

    李洛歎了口氣，心想：這位客房服務大媽，還有高中寢室的宿管阿姨，她們追根溯源都是一樣的，都是佛祖。

    佛祖吧，你若是前去探討一些切切實實的問題，他們一般會推三阻四地不予理睬，永遠用一副淡淡地麵容望著你，安靜祥和。

    比如你問她：今晚要複習，可不可以晚些熄燈？

    宿舍的熱水怎麽洗著洗著就斷供了？

    客房裏可以多給一個電吹風嗎？

    這時候佛祖定是神色間露出一分悲憫，輕煙一歎，隱憂滿滿地答道：“不可說，不可說。”

    但是你若是動了分毫濁念，哪怕這事兒本身完全合理！完全合理！完全合理！隻要於你心中有一絲難以言說的愧疚與羞恥，他們必定會在那一瞬間，絕不會早一瞬，也不會晚一瞬，突然出現在你的麵前，給你萬丈光芒！

    比如某個大冬天的晚上，雖已熄燈，但你覺得饑寒交迫。你本想偷偷地吃一碗熱騰騰的香辣牛肉泡麵，暖暖身子。但是宿管阿姨定會在那香氣四溢的第一口，猛地開門進來，把這僅有的幸福給奪走。

    北風呼嘯，吃一碗熱麵，有錯麽？為什麽要有愧疚感？

    ……

    這時候李洛躲在他身後，踮著腳尖冒著頭，瞅著那送餐阿姨矮小的身影一扭一扭地往走廊另一頭去。身影到了電梯口一個右拐，阿姨的目光再一次戀戀不舍地瞪了過來。

    一個對視之下，李洛趕忙又縮了回去。周詩亦輕笑一聲，轉過身攬著她往屋裏去，順便把餐車也帶了進來。

    “你叫的送餐？”她的語氣頗有幾分埋怨的意思。

    “是。”周詩亦痛心疾首地回答：“我現在也很後悔。”

    “什麽時候叫的呀？”李洛已經沒再顧著之前的事，湊到餐車前，好奇地將那送來的一車食物都打量了一遍，興高采烈地去衛生間洗手了。

    “之前打電話給前台的。”他說，“你還要吃藥，不能空腹。”

    她邊點頭邊迫不及待地把晚飯一盤盤從餐車搬運到茶幾上。周詩亦看著那黃色的身影蹦蹦跳跳地來回忙碌，心想真是個勤勞的小蜜蜂啊。

    “我覺得你點的這個菜吧……”李洛咽了口唾沫，評價道：“也忒清淡了。你看哈，蒜蓉空心菜、清蒸筍殼魚、白切雞、蔥燒豆腐，這些都不夠味兒啊。”

    “你想吃炸雞？”周詩亦笑著問。

    “沒有沒有。”李洛被揭穿了真麵目，本能地否認，卻在心裏呐喊：“是！啊！”

    周詩亦沒能聽到她的內心戲。他從包裏取出電腦放在桌上，將自己的灰色大衣脫下扔在一旁，然後就在沙發上坐下了。

    李洛愣了一瞬，問他：“你……不回公司麽？”

    “和方迅的會，我得在這兒接。”他靠在沙發上，語調閑適。

    “為……為什麽？”

    “剛才和你說話耽擱太久，現在來不及過去了。”他答得理所當然。

    李洛錯愕地站在原地，“剛才……我不是隻耽擱了……三句話嗎？”

    “嗯。可那三句話於我來說，”他毫不避諱她的眼神，“天長地久。”

    李洛被這話怔得抖了一抖，差點沒站住。這人……臉皮這麽厚的嗎？她嘴角抽了抽，“你幾點的會？”

    “十一點四十五。”

    李洛看了看表，“現在是十一點二十分。”

    “嗯。”他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你走過去隻要五分鍾。”她提醒道。

    “我還沒吃飯呢。”他拾起筷子，抬頭問：“你融個資，不至於這麽狠吧？大晚上的，隻能幹活，不讓吃飯？”

    “怎麽會？”李洛硬生生扯了個幹笑，咬著牙說道：“周總慢用啊。您知道保重身體，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周詩亦笑得很是開心，“那你一起？”

    李洛隻得在他身旁坐下，心裏嘀咕，剛才擺盤子的時候也不搭把手，盡會撿現成的，真是個祖宗！

    這頓飯她吃得並不愜意。一是病了之後，她本就沒什麽胃口。二是先前跟他在那一驚一悲一喜一歎的，耗了她大半精力。再就是邊上這個人存在感太過強大，合著剛才那微妙的一段，她心裏十分忐忑。

    他去開視頻的時候，李洛問他：“你都遠程了，要不我也開個電腦加進來？”

    他笑嗬嗬地說：“你可以在我這一起聽啊，我開揚聲器。”

    李洛心想，這二人同在一個畫麵，背景還是個酒店房間，我還能讓你這般揩油？她沒再理他，抱了幾個枕頭到沙發上，確保他電腦的攝像頭照不著自個兒，就靠在沙發上玩手機了。

    周詩亦剛一上線，林語清脆悅耳的聲音便從電腦上傳來。她笑著和他打招呼：“周總好！時間這麽晚，您辛苦了。”

    美妙的尾音還沒收起來，廖為的大嗓門兒就來了，“老周，你咋還遠程了？辦公室就我和林語，合著你們都回家了？”

    周詩亦見線上這時除了廖林二人隻有方迅，便實話實說：“李洛還病著。我不放心，過來看一眼。”

    廖為突然從座椅上站了起來，指著大屏幕上的周詩亦罵道：“到底是她病了還是你殘了昂？一條馬路，跨不過來昂？”

    周詩亦心情很好，沒和他計較。

    其他幾位技術總監和程序員此時剛接入會議，便聽方迅一頭霧水地問道：“這丫頭怎麽病了？”

    周詩亦笑著回答：“沒事的，有點發燒。但她這人忘性很大，總記不得吃藥。”

    他這話膩得很，瞬間線上起哄聲吵鬧聲傳過來，調侃聲一片：

    “哎喲喂！周總說的誰啊？聽到了嗎？”

    “沒聽到。血的教訓啊！開會的精華，都在頭兩分鍾啊！”

    “如此大的瓜，這是加班的福報嗎？”

    李洛覺得臉上燒得滾燙，抓了個枕頭蓋在耳朵上，但這枕頭什麽也擋不住。

    “全都給老子閉嘴！”廖為的聲音突然高了一個八度，“丫的老子怎麽沒看你們提個代碼這麽積極？每個組匯報，林語，從你開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