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歎了口氣，今晚所見之人、所行之事本無過錯。

    無非是皓月當空、夜色繾綣，李洛在自家青色的屋簷下，一前一後見了兩個男人，未行恩愛之實，卻有風月之意。而且若真是字字句句記錄下來，供鄺聞良、蔣元、錢玟以及其他一眾人細細考究，難免有損清譽，多多少少也會有人在背後詆毀。

    想到這或許還能成為他人茶餘飯後的八卦之料，李洛心裏泛起一陣無奈。她心中明了，蔣元並不知此事的起因經過，要求自己報備一句，本無錯處。

    她靜默良久，隻能妥協，“一會兒我整理一張時間表，發給你們吧？”

    “哎，不用這麽麻煩。你空了就和聞良簡要梳理一下，這樣對你也有好處，是不是這個道理？”蔣元得償所願，鬆了一口氣，心想，這姑娘還算懂事。發生這種事情，她總不能指望客戶無條件地信任她吧？

    “是。”李洛答，壓抑了音色中的難過。她安靜地停了幾秒，可是對方仍沒有結束通話的意思，似乎在等她表明一個態度。

    李洛被逼無奈，隻能平靜地向蔣元提供了備選方案：“今天晚上我就會和莫飛匯報，調查清楚之前，我還是暫時回避亦舟的案子比較合適。蔣總你覺得呢？”

    “哎，你看你，這麽件小事兒，非要弄成這樣。”蔣元總算是稱心如意，在電話上假模假樣地沉默半分鍾後，自作主張批準了：“那也行。反正你目前在亦舟，也沒什麽進行中的項目，正好休息一陣子，算補上年假了唄？”

    “好。”李洛平心靜氣地說：“晚安。”

    掛上電話的一瞬，她忽覺眼眶一酸，竟落下淚來。她忙抬手拭去，眼巴巴地盯著指尖的潮濕半晌，百思不得其解。在亦舟這半年多的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也不算長。一個案子而已，自己還做出感情來了？

    連著今兒個晚上心裏頭莫名其妙的抽動，李洛心中一顫，“不……不能吧？”她在腦子裏仔仔細細地過了一遍，這究竟是什麽鬼……

    “咯吱咯吱”，廚房裏突然隱約傳來奇怪的聲響。

    李洛立刻轉過頭看向廚房，那裏空無一人。

    “嘭！”一隻紙箱翻倒在地。紙箱裏空空如也。

    “咯吱咯吱”，聲響仿佛從瓷磚地麵上傳來，由遠到近，令人毛骨悚然。

    李洛感到自己手腳冰涼，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胸口的心跳聲。她靜悄悄地起身，從桌上抓了一個空酒瓶，躡手躡腳地往廚房一步一步地走過去。

    “咯吱咯吱”，黑暗中她扶著牆壁往前走去，猛地抓起地上的一隻螃蟹，扔到了水池裏。

    “丫的，咋還漏了一隻。”李洛擼起袖子，一氣之下，把十幾隻螃蟹全都蒸成了令人欣慰的火紅色。

    第二天清晨，鑒於亦舟項目組的人事變動，莫飛攜著君倪在古立大廳，截下了前來開會的鍾揚。

    來來往往的人群摩肩擦踵，君倪站在人潮湧動的古立大樓門口，心中直打鼓。李洛今兒個一早就帶著卓念出差了，留他和塗世欣暫時應對亦舟的事務。聽李洛的意思，現在正是拓展業務的好時機，她要去給組裏再打點肉回來。

    鍾揚對此事的來龍去脈已然知曉，問莫飛：“帶誰去替補？”

    “我想還是唐佳美吧？雖然年紀輕了點，但背景和李洛類似，理工科學曆、科技教育項目經曆，上手也快。雲畫的兼並還沒正式開始談，具體日常工作，君倪足夠應付了。”

    君倪一臉懵逼。

    莫飛心中明白，鍾揚根本記不起唐佳美是誰。她忙從手上遞過去一張資料，上麵印著唐佳美的個人履曆和經手項目。

    唐佳美的項目背景和李洛幾乎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照例是暑期實習輔助了兩個銀行大型債券發行，畢業後主要從事並購重組業務，擅長領域以科技金融、教育、消費、人工智能為主。

    外資投行為了保持政治正確的風貌，給客戶提供的履曆頁一般不會放上照片。因為不論種族、年齡、身高、長相，公司給客戶推銷主理項目的人才時，應當憑實力說話。

    可是投資銀行畢竟是個非常看重外在的行業。這個外在，當然不止於一副皮囊，更多的則是談吐、氣質、風度、素養。前後裏外，投資銀行家們極力打造著一個個值得信任的顧問人設，讓客戶認為他們並不著眼於蠅頭小利，而是義無反顧地與客戶風雨同舟。

    莫飛貼心地將唐佳美的證件照從手機上調了出來，擺在鍾揚眼前。照片裏的唐佳美以完美的四十五度角側坐著，微微轉首，以正臉對著鏡頭。她無可挑剔，有著柔和精致的五官、自信沉著的氣質、素雅端莊的妝容。

    鍾揚快速看了眼簡曆，又掃了眼照片，“這個太過刻意，周詩亦肯定有抵觸情緒。”

    “什麽意思？”莫飛愣了一愣，“我故意找了個比較像的，他不就欣賞這一掛嗎？”

    鍾揚微微蹙眉看了她一眼：“你不覺得這有點侮辱人嗎？”

    莫飛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心中納悶：所以這林穆，非要找個如此之像的；到了周詩亦，偏偏又是反過來的？

    鍾揚轉而幹笑著評價道：“莫飛，你還是對案子的直覺準一些。”

    莫飛受到了一萬點暴擊傷害，啞口無言。

    鍾揚頓了一會兒，又說：“都行，你來定，反正就是個替補。雲畫來的時候，盡量把李洛塞回去。”

    “好的。我們盡力，但肯定以客戶為準。”莫飛沒再多想，今天還是讓唐佳美試一試吧。

    鍾揚點了點頭，眼神示意莫飛借一步說話。

    莫飛跟著他走遠了兩步，來到公司地下停車場入口。這兒沒什麽人流，隻是車來車往。

    鍾揚此時囑咐她：“現在事情走到這一步，周詩亦心裏一定是明鏡似的，知道把李洛暫時調離是明智之舉。說難聽點，他現在若是硬要幹涉亦舟內部程序，對李洛也沒有好處。但是李洛在這個項目貢獻挺大，周詩亦於公於私，應該都挺愧疚的。”

    “對。”莫飛點頭。

    鍾揚再壓低了聲音，說道：“你要把握好這個度，如果他抵觸情緒嚴重，就不要硬來，寧願放任一陣子，再去跟亦舟的項目。否則他認為古立這邊太過決絕，反而同情心都轉移到李洛個人身上去了。那是我們不願意看到的，對吧？”

    “是。我明白。”

    “嗯。”鍾揚看著她的眼睛說道：“客戶資源要留在公司，不能跟著她個人走。”(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