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忽然感到腳邊一個毛茸茸的東西擦過。她低頭去看，又是好幾個月前那隻黑貓，全身隱沒在黑暗裏，一隻黑色惡龍。四周的光線很暗，黑貓的瞳孔大大的，像是兩塊銅錢幣，眨巴眨巴，一隻可愛的黑色惡龍。

    這貓似乎在這一帶蹭吃蹭喝過得十分愜意，比幾個月前李洛見它時又渾圓了不少，動作慢條斯理，在李洛腳邊蹭呀蹭。李洛便用腳去翻它，一人一貓鬥得不亦樂乎。

    周詩亦看在眼裏，心中想道：她果然不怕貓，那麽大半年前的那個晚上……

    竹落，去年十月藍嶼推介會的那個晚上。鄺聞良和錢玟正與周詩亦商討倪東暉的事。

    李洛慌慌張張地從洗手間出來，撞翻了謝子濤懷裏的一桶冰，說在洗手間門口撞見一隻貓。

    事後蔣元向周詩亦袒露自己的懷疑，說李洛或許碰巧偷聽到了有關倪東暉的事。再後來周詩亦問她是否早就知曉董秘人員變動的事，她也承認了。

    周詩亦當時沒有詳細追問她如何得知倪東暉的離去，不過現在來看，很有可能是因為她當晚聽到了自己與鄺聞良的對話。

    那麽她究竟聽到了多少？周詩亦打算試一試她。

    “李洛，前一陣子，鮑教授卸任了董事會的職務。我和你提過麽？”

    李洛聞言，暫時和黑貓休戰，抬起頭來看他，笑意都在眼睛裏：“想通啦？是嘛。這樣多好，董事會人員少一些，你做決策也方便。”更重要的是鮑曉茜空有名頭和資曆，卻並不作為。李洛果然順著他的思路往下問：“股份呢？她想出手嗎？”

    周詩亦笑著答：“暫時沒聽她說。”

    “哦。這樣啊。她願意卸任，不再幹涉經營，股權也不出手，還挺好說話的哈？”李洛笑道，沒有想太多。

    “嗯。”

    周詩亦的目光徐徐掃過她的臉頰。看來那天晚上，她好像隻聽到了有關倪東暉的變動，沒有別的。

    他覺得火候差不多了，故作隨意地問：“這一陣子亦舟和古立的合作結束之後，你加入董事會？”

    “好。”李洛答應得從容大方，並不推卻，隻是補充了一句：“不過具體得看和雲畫談得怎麽樣吧？任命也得和那邊商量著來。”

    他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是。”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也聊了挺久，李洛便告辭了。周詩亦說要送她，她婉拒，說是晚上還約了人。

    周詩亦沒有堅持，送她到園區口打車。

    二人站在路口等車，她聽著耳邊的晚風輕輕吹過。

    “對不起。”他忽然說道。那字句隱隱約約，似是而非，清晰的是音色中透著的迷茫和蕭瑟。李洛微怔，側過身看向他，卻見他望著遠處星星點點的燈火，失神似的發著呆。

    還未及多想，車已停在了路對麵。李洛小跑到車前，再次回頭去看他。

    周詩亦靜靜地佇立在原地，隔著馬路，對著她笑了笑，像是故事裏鮮衣怒馬的少年，眼前隻有廣闊的天，疏朗的雲，一日看盡長安花。

    李洛眨了眨眼，先前大約是自己聽錯了。

    —— —— ——

    她剛上車就接到了黎越的電話，這小子難得卸了嘴巴上的蜜，專門電話來感謝自己今天去局子裏幫他墊了錢。

    三個小時前，李洛接到蕭菲飛的電話，語無倫次地說黎越和人打架，被警察帶走了。李洛“跳車”趕去警局，才從蕭菲飛那兒了解了起因經過。

    黎越和他的創業合夥人開了一個做服裝私人定製的小作坊，公司地點就在竹落邊上的創業園區。李洛估計，這應該是黎越還沒和黎遠銘鬧翻的時候，黎遠銘幫他安排的地方。蕭菲飛離開T行之後，全職做起了攝影師，也在黎越那兒幫忙。

    今天A市的創新創業峰會，李洛就是被黎越拉來的竹落藝術村。他自個兒目標明確地紮進了露娜智衣的展示會場，無聊的李洛自顧自地溜達去了教育分會場，感受了一把吃瓜群眾的熱情。

    說起這個也很有趣，“露娜智衣”這個服裝私人定製行業的領跑人，是周詩亦某一個前女友開的。她具體叫什麽名字李洛記不得，但英文名正是露娜。

    同樣是做私人定製，技術可是天差地別。露娜智衣采用的是3D掃描技術，3D精準量體、AI品味預測、科技提升生活。黎越的這家手工作坊也打出了AI、大數據、智能推薦的名頭，但由於客戶量有限，全是蕭菲飛在後台人工操作，幫客戶量尺寸、試衣、裁剪、記錄數據、提供推薦。

    蕭菲飛既是時尚攝影師，又曾經在英國的薩維爾街（也稱裁縫巷）的百年老店打過工，手法和品味還是很到位的。

    當然，按黎越的說法：“純英式手工，這放在國外，可不比大數據值錢？”

    黎越雖然嘴硬，但心裏對露娜智衣崇拜得一塌糊塗，對這次的峰會也是期待已久。

    然而聽蕭菲飛說，他在會場非但沒有好好取經，反倒和露娜智衣做現場演示的一位美國男模扭打起來。

    蕭菲飛有些含糊其辭，但李洛聽明白了。那男模和蕭菲飛在美國就相熟，自然也知道蕭菲飛和斯隆的那段過往。男模多開了幾句玩笑，黎越也不慣著他，當場口吐芬芳，幾句下來二人就動手了。

    周圍的人見狀立馬報了警。蕭菲飛第一次碰上這種事兒，一著急就打電話把李洛叫了過去。

    男模健身房練出來的“花拳繡腿”不是海上三年又三年的黎海員的對手，完全被按在地上摩擦，隻是奮力在黎越胳膊上撓了兩下。到了警局，黎越賠些錢，雙方寫下諒解書，這事也就結束了。

    不過黎越這會兒在電話上又再次聊起這個美國男模：“菲飛和你說的，是刪減版。”

    “……我就喜歡刪減版。”李洛懶得和他廢話。

    “這個Alex不是這麽簡單，不聽你絕對後悔。”

    “哦。”李洛有些困，把頭靠在車窗上，聽著手機閉目養神。(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