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為你洗手做羹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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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日,園園忙裏偷閑,回了趟老家,去看望前天已出院回家的奶奶。那天她在單位,勝華叔叔送了奶奶跟媽媽回去,媽媽給她打電話叫她不用擔心,讓她專心工作。奶奶住院這段時間,她去看望過幾次,奶奶隻要清醒著,就對她惡聲惡氣。媽媽不想她受委屈,索性就不讓她去醫院了。
    園園的老家在玉溪鎮――菁海市最東邊的一個古鎮。從菁海市坐車過去,大約一小時的路程。
    這幾年玉溪鎮的名聲越來越大,因為前任的書記和鎮長都特別有遠見,他們順著全國旅遊的大潮,努力挖掘本鎮的水鄉古鎮特色,將老街重新規劃了一番,最終把玉溪鎮打造成了很多文藝人士鍾愛的休憩心靈之地。
    但其實玉溪鎮這個名字是後來才有的,它最早以前隻是一個村,叫公主村。因為村南有個祠堂,供著南宋時期的一對公主和駙馬。不過玉溪鎮的居民們都姓程,而被供奉的駙馬卻姓傅,關於這一點,如今鎮上已經很少有人知道了。
    而也許有著帝王血脈庇佑,公主村曆來文脈興盛,出過不少進士和學者。
    對於這些曆史舊事,園園隻有一個想法:幸好自己出生得晚,公主村什麽的,跟旁人說這種家庭住址,壓力會很大的。不過話說回來,她家祖先還真會選地方,跟皇孫貴胄做鄰居。
    園園的家在老街上,門麵租給了鎮上的一個子女都在國外的退休女老師。女老師把自己家裏的藏書都搬了過來,開了一個咖啡書吧。往來的遊客都愛來這裏坐一坐,不為看書喝咖啡,隻為體驗一種悠閑自在的感覺。
    園園快到家的時候,遠遠就望到了那棵高大參天的紅豆樹,枝丫縱橫交錯,綠葉層層疊疊。這棵紅豆樹被驗證已有一千多年的樹齡,它長在玉溪鎮最北邊的廢墟上,與公主駙馬的祠堂南北遙望。而據說紅豆樹所在的那片廢墟地在清朝的時候原本也是一個祠堂,但太平天國的時候突然莫名坍塌了。
    之後,這個廢墟一直有鬧鬼的傳言,因此也沒有人再去建屋子。到如今,那裏隻剩下斷壁殘垣,以前究竟是什麽樣的布局,已經看不出來了。在全鎮特色改造的時候,這個廢墟是重建還是留存的問題也被多次搬上會議討論。但因為始終爭執不下,被暫時擱置。隻有那棵千年紅豆樹,被圍了鐵欄杆保護了起來。
    園園想到自己小時候很愛去廢墟那裏,那時候,絕大多數孩子不敢去,但她偏偏卻對那裏情有獨鍾,尤其喜歡那棵紅豆樹――每當春末夏初,它就會開出紅白相間的花,那花像是蝴蝶的形狀,一朵朵停在樹上。而到了深秋,就會有豆莢成熟落地,掰開豆莢,裏頭就是一對一對的紅豆。
    她站在家門口眺望了紅豆樹片刻後,才從包裏翻找出鑰匙。因為前麵是女老師的店,她回家一般都走後院的門。
    園園這天在家陪著媽媽給奶奶擦了身子,又惹得老太太說了很多胡話……連她是不祥之物這話都說出來了。
    她明明看起來比北京奧運會的吉祥物還萌!想完,自己也覺得很冷地抖了下。
    戴淑芬看著女兒委屈,卻又佯裝不在意的樣子,心裏有些難過,輕輕摸了摸孩子的臉。
    傍晚,園園吃了晚飯離開的時候,繞路去了那片有著那棵老紅豆樹的廢墟。這時刻大部分的遊客已經散去,隻有稀稀拉拉幾個人在樹下,或休息或拍照。一線夕暉,慢慢自西天隱去。曾經這裏荒蕪、神秘,不像現在,遊人如織,喧囂終日。
    園園抬頭看著這活了千年的古樹,蒼蒼然地綠了滿天滿眼。
    “不知是誰在千年前種下了這棵樹?”園園聽到身後有遊人說。
    周一,園園聯係了傅教授,電話是之前幾經周轉,通過同事朋友的老師問到的。
    電話剛一接通,園園便恭敬道:“您好,傅教授,我是《傳承》雜誌的編輯,我叫程園園,冒昧打擾您――”
    那邊的人緩緩說道:“程園園,我們確實有緣。”
    園園愣住了,這聲音,是傅北辰的!
    有緣什麽的,園園心說,其實是我上司知道我認識你,才特別派了我找傅教授談的。但我不好意思一再地勞駕你。
    可結果呢,還是先撞上了他。
    之後園園老實說明了原委。
    傅北辰笑了,“我父親今天約了人去釣魚了。你明天有時間可以過來。至於傅教授願不願意接受,得靠你自己跟他溝通了。”
    “謝謝!”園園此刻的感覺有點複雜,但感激的心再誠不過。
    “明天你直接到我家吧,地址我短信發給你。”傅北辰說,“我現在要去機場,出差兩天。”
    “又出差啊……”園園不假思索道,“你別太辛苦。”說完才察覺自己似乎有點逾矩了。
    “嗯。”掛斷電話後,傅北辰把父親的手機放回到餐桌上,寫了一張便條,告知自己出差的事,以及明天有人要來找他談點事,讓他務必見一下對方。
    陸曉寧拎著傅北辰的公文包站在一旁,等他做完了一切,才說:“我還是第一次見您這樣。”
    傅北辰拎起行李袋,沒有回應助理的探詢,隻道:“走吧。”
    隔天,園園吃過早飯,帶上欄目計劃,就出發去了傅北辰發給她的地址――孚信新苑。
    孚信新苑位於h大的一隅,是學校給教工造的住宿樓。h大作為百年名校,走在裏麵,園園腦海中不禁飄過了零星的一些詞句,比如“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果然是文化人的聚集地,就連四周的一草一木、迎麵吹來的一陣風,都帶著文化氣息。她剛要深呼吸,感歎下“人傑地靈”,就有一輛自行車從前方快速靠近。看清了車上的人,園園瞬間有種“惡靈纏身”的感覺,否則怎麽會一大早就碰到他呢?
    程白的頭發輕揚,陽光從樹葉間灑落,星星點點照射在他身上。她趕緊低下頭,祈禱他沒看到自己。同時園園也總算是想起來,程白正是h大醫學院的學生。
    程白騎過了五六米,忽然停下,掉頭。他騎到程園園旁邊,問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園園心裏歎息,你都過去了,幹嗎還返回來?
    “我來找人。再見!”阿彌陀佛,你快走吧。
    程白卻回身,把後座上剛從圖書館借的兩本書遞了過去。
    “幫我拿著。”
    “啊?”
    “找什麽人?我帶你過去。”
    “不、不用了。你忙吧。”
    程白眯了下眼,說:“我不忙。上不上車?”
    園園看著眼前快要戳到她臉上的醫學用書,一咬牙,轉身就跑!
    之後發生的事,讓園園懊悔不已!
    程白很快騎車追上了她,他也不叫她停,直接狠毒地拉住了她的斜挎包帶子,一下子就把她勒得倒退了兩步,倒在他身上。確切地說,是直接趴在了他踩著踏板的那條長腿上,她一隻手還抱住了他的腰……
    園園當時就差點瘋掉,火速跳開一大步。雖然現在學校裏人很少,但也不是沒有。三三兩兩的人看過來,她羞惱得臉紅得像路邊的夾竹桃。
    程白臉色也明顯不好看,“你是豬嗎?你也不想想你那兩條短腿跑得過自行車嗎?”
    園園低頭不語。程白冷淡地看了她一會兒,最後直接掉頭走人。園園如釋重負,但看著遠去的身影,想到自己前一刻的投懷送抱,又痛苦地閉上了眼。
    之後園園一路鬱悶一路探尋,終於找到了孚信新苑12幢1單元,然後按下了鐵門鎖上302的按鈴。
    叮咚的鈴聲連響了三下之後,鎖終於吧嗒一聲開了。走到三樓,園園發現302的門是開著的,想來是傅教授給她留了門,但是禮貌起見,她還是先敲了門。
    “請進。”一道疲憊的聲音響起。
    是傅北辰?!
    他不是去出差了嗎?她猶豫著進了屋,隨即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滿屋子都是書!四周都是書牆,所有的角落也堆滿了書,甚至座椅茶幾上,也都是書。
    而傅北辰,就陷在這書堆裏,坐在那唯一沒有被書占據的長沙發上。
    他一身幹淨的淺色襯衣和休閑褲,柔軟的頭發蓋在額頭上,看起來特別溫文爾雅。
    “不關門嗎?”傅北辰捏了捏眉心,低聲說了句。
    園園這才回神,輕輕地關上了大門。
    “你……”
    “我父親昨晚不小心摔傷了,早上剛做完手術,所以暫時不能跟你談專欄了。抱歉,忘了給你發短信告知。”
    “沒關係沒關係。那傅教授現在怎麽樣,手術還順利嗎?”
    “還好。”
    園園看著一臉倦意的傅北辰,不由問道:“你是連夜趕回來的嗎?”
    “嗯。”他點點頭。
    看來今天的任務是完不成了,可如果轉頭就走,似乎也不合適。她正思考著該怎麽告辭,好讓他休息,傅北辰的手機響了。
    幾句話後掛斷,傅北辰嘴角一揚,指了指手機,說:“我父親的電話,他讓我下次過去時給他帶盤棋。他說他腿摔壞了,腦袋沒壞,所以你的任務如果比較急,可以去醫院麵談。”
    園園心想,這恐怕不妥,畢竟人家剛做完手術,正是需要靜養的時候。
    “我沒關係,等傅教授方便了,我再找他談吧。”說完腦子裏閃過主編張越人的臉,左眼皮輕輕跳了一下。
    “早飯吃了嗎?”傅北辰站起身,看著她問了一句。
    “啊?吃過了。”
    他點了下頭,便去泡了杯茶端過來給她。園園接過的時候,他的食指無意間碰到了她的手心。
    因為園園體質偏虛寒,手的溫度常年偏涼,而傅北辰的手很溫熱,被他碰到的時候,園園不禁被那種觸感弄得不知無措。而傅北辰似乎並未注意到,說:“我去弄點吃的。你如果無聊,這邊的書都可以拿去看。”
    “哦……”
    就這樣,傅北辰進了廚房,園園發了會兒呆,之後她過去坐到了沙發上,隨手拿了一本茶幾上的書――《霍亂時期的愛情》。園園發現書本的最後夾著一張火紅火紅的楓葉。而楓葉壓著一段話:“在五十三年七個月零十一天以來的日日夜夜,弗洛倫蒂諾?阿裏薩一直都準備好了答案。‘一生一世。’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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