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言知樂從未經曆過的寒冬。

    她曾在北城生活了十年，但那十年的冬天加起來下的雪，也沒有今冬這麽多，這麽厚。

    幾乎沒過小腿肚子的積雪，讓出行變得極其艱難。

    車子無法通行，隻能靠兩條腿來走。

    言知樂裏三層外三層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臃腫得像個大肥企鵝，這冷的問題倒是解決了，新的問題卻接踵而來。

    這才走了十分鍾路，她已經走不動了。

    兩條腿感覺都不是自己的了，一步也走不了了。

    她停下來望著前方健步如飛的男人，咬牙切齒，羨慕嫉妒外加恨！

    “常山！”

    溫度較前陣子，一下降了十幾度，常山隻是多添了一條秋褲和一件大衣，對走路沒有任何影響，身輕如燕地走在前麵，絲毫沒留意到身後的人早已經走不動了。

    聽到言知樂叫自己，常山停下來轉過身看她。

    “周小姐，有事？”

    “你來。”

    言知樂擺擺手。

    常山遲疑了片刻，這才往回走。

    距離她還要大約一米距離，他停下來。

    “你再近一點。”言知樂說。

    常山不明所以，謹慎地朝前跨了一小步，又停住。

    言知樂翻了個白眼，一個大男人怎麽比女人還小心謹慎？

    她就那麽可怕？還能吃了他不成？

    “再近點！”

    常山這次站著沒動，他凝著她，滿眼審視，“周小姐，有話你直說。”

    言知樂抿了下嘴，大長胳膊一伸，拐住他的脖子，借力順勢往上一躥，爬上了他的後背。

    “我走不動了，你背著我走。”

    常山，“……”

    他就沒見過有比她臉皮厚的女人！

    不讓她跟一起偏要來，來了又不想走。

    背著她倒也不是不可以，他隻是擔心少爺知道了會跟他算賬。

    言知樂見他站著不動，胳膊用力抱緊了他的脖子，生怕他把她甩下去。

    “趕緊走吧，別磨蹭，解決完這邊趕緊回去，不然你家少爺醒來又要鬧騰。”

    常山站著沒動，“回去你跟少爺解釋清楚。”

    “解釋什麽？”言知樂愣了下，片刻後反應過來，“放心，回去你家少爺肯定不會罵你，還會表揚你。”

    常山嘴角微抽，這表揚他可不要！

    身上背了百十來斤，常山走起路來再也沒了先前的輕快。

    本來還有十分鍾的路程，愣是深一腳淺一腳走了二十分鍾。

    一棟從外麵看起來破舊的廠房出現在兩人的麵前。

    大門前的積雪已經被人打掃過。

    常山把言知樂放在了地上，讓她自己走。

    “謝了啊！”

    言知樂跺跺腳，心想，等回去了一定把秋褲和保暖褲全都脫了。

    常山“嗯”了一聲，大步走在前麵。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廠房。

    一進來，言知樂便被眼前的一幕給驚得睜大了眼睛。

    從外麵看任誰也想不到這裏麵竟然是一個巨大的實驗室！

    放眼望去，是一間間用玻璃隔開的小房間。

    房間裏有各種儀器，還有各種……小動物。

    “二哥。”

    有人從屋裏走過來，跟常山打招呼。

    言知樂抬眼望去，再次一驚！

    宋坤？

    真沒想到今天會在這裏遇到他。

    那日在大火中她最後又給他打了一針解藥，讓他能在五分鍾內自然醒來。

    至於五分鍾大火是否會把他吞噬，那就跟她無關了。

    沒想到他命還挺大！

    “這位想必就是少夫人吧？”宋坤主動跟言知樂打招呼，“少夫人好！”

    言知樂唇角微扯，不動聲色地點了下頭，卻沒有吭聲。

    打完招呼後，宋坤便招呼兩人往裏走，“少夫人，二哥，人在這邊。”

    他走在前麵，常山緊隨其後，言知樂卻站著沒往裏走。

    她從口袋裏掏出一副沒有度數的黑框眼鏡，這是她這次來北城特意準備的。

    前世她在北城生活了十年都沒適應冬季如刀的寒風，風會把她的眼睛吹得跟要瞎了似的，又疼又模糊，什麽都看不清。

    但隻要一回到室內，休息一下就會恢複正常。

    所以她這次來特意準備了這副眼鏡，是否管用暫時還不清楚，倒是現在派上了用場。

    她這雙眼那天宋坤見過，不知道他是否能認出來，她要遮一下。

    沒怎麽戴過眼鏡，言知樂有些不適應，總覺得這眼睛壓得她鼻梁不舒服。

    抬手推了推，她這才朝裏走。

    “二哥，少夫人怎麽來了？”

    剛走兩步，裏麵傳出來刻意壓低的聲音。

    是宋坤在問常山。

    他以為他的聲音已經很低了，言知樂不可能聽到，但他不知道她聽得清清楚楚。

    “這不是你該問的。”常山聲音有些冷，沒有半點遮掩。

    言知樂聽得真切，她笑笑，衝這兩人的背影說道“常山，都是自己人，沒什麽不能說的。”

    常山回頭看她，“這本來就不是他該問的。”

    言知樂沒有跟他較真，指指宋坤，“我以前沒見過他，他叫什麽名字。”

    “少夫人，我叫宋坤。”

    “我沒問你。”

    言知樂冷掃了宋坤一眼，繼續看著常山。

    常山也覺得今天宋坤表現得有些奇怪，平日很不愛說話的一個人，今天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很明顯的可以表現。

    他想在周家這位麵前刻意表現什麽？

    難不成他以為在周家這位麵前好好表現能得到某些好處？

    真是幼稚！

    “他叫宋坤。”常山說。

    言知樂點點頭，卻又反問“他是你的小弟？”

    “不是，他是先生的司機。”

    厲恒的司機？

    言知樂暗暗心驚，麵上卻沒表現出任何異色，她調侃道“厲先生的司機是你的小弟，你厲害呀！”

    “周小姐說笑了。”常山知道她是故意的，也就沒再說什麽。

    許是覺得這個少夫人不好惹，宋坤接下來便不再主動說話。

    常山不問，他便不吭聲，安靜得猶如空氣一般。

    三人來到一間大約五十平米的房間裏。

    房間裏擺放著很多玻璃罐子，每個罐子中的都裝著顏色與其他不一樣的未知液體，液體中浸泡著一個小動物。

    整個房間裏大大小小有上百個罐子，上百隻動物被浸泡在這些罐子中，全都已經死亡。

    它們形態各異，卻有這一個共同點——

    表情痛苦猙獰！

    足見它們生前遭受了什麽。

    言知樂隻覺得頭皮發麻，她手指顫抖地指著罐子，“這些都是什麽？”

    “王昌盛和顧玉娟的實驗。”常山回答。

    “這到底是什麽實驗，要搭上這麽多條無辜的生命！”

    言知樂聲音發顫，阿貓阿狗難道就不是生命嗎？

    何況這裏麵還有很多是國家保護的野生動物！

    這夫妻倆到底還有沒有人性！

    簡直就不是人！

    “他們人呢？”

    “在另一個房間裏，三哥正審問著。”宋坤回答說。

    “帶我去！”

    言知樂轉身走出這間實驗室，她一秒鍾也待不下去。

    那些動物的眼睛裏充滿了絕望和恐懼，她仿佛能看到它們生前最後那一刻經曆了什麽。

    實驗室裏，宋坤和常山還在說話。

    宋坤“二哥，這些東西必須銷毀，一旦泄露出去，後果不堪設想。”

    常山點點頭，“這件事我會安排好。”

    “少爺的事要不要告訴先生和太太？”

    “不用！”

    “好。”

    兩人也出了實驗室，朝另一間實驗室走去。

    這間實驗室隔音極好。

    推開門，外麵的三人才聽到裏麵殺豬般的慘叫聲，震耳欲聾。

    “二哥。”曾青走過來，“這夫妻倆的嘴實在太硬了，不來點厲害的他們什麽都不會說。”

    常山看了眼裏麵，“你打算怎麽做？”

    “這不問你呢。”

    “不用那麽麻煩。”言知樂扭頭看宋坤，“宋坤，你去問，給你五分鍾時間。曾青，你學著點。”

    宋坤驚愕地看著她，不知道她為何會突然點了自己。

    剛才他明明覺得她對自己沒什麽好感，現在這意思是，她相信他比曾青厲害？

    曾青卻不樂意了，“周小姐，你什麽意思？”

    “不想說那麽直白，你非要問，當然是你太笨了。”

    說完這些，言知樂就沒再理會曾青，轉而看宋坤，催促“趕緊去吧。”

    房間裏的兩人已經被曾青打成了豬頭，她多看一眼就會嘔吐，所以根本不打算進去。

    宋坤看看常山，又看了眼曾青，用力點點頭，“那我試試吧。”

    等宋坤進了房間後，言知樂卻沒有留下來聽的意思，“曾青，你帶我轉轉吧。”

    曾青微怔，隨即點頭。

    常山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目送她走了好遠這才收回視線。

    聰明人總是能有很敏銳的直覺。

    常山直覺，周家這位應該是認識宋坤的。

    至於宋坤是否認識周家這位，看樣子應該是不認識。

    但這也不排除宋坤一時沒有認出來。

    曾青已經在這裏轉了好幾圈，所以很熟悉。

    導遊似的跟言知樂解說著路過的每一間實驗室的用途。

    “這間，據說一走進去，就能讓人說真話。”

    “是嗎？”言知樂對此發出疑問，眼睛盯著實驗室裏四下看著，沒看到有什麽特別的地方，“那你為何不把王昌盛和顧玉娟帶到這間實驗室，這樣你你就可以節省很多力氣。”

    曾青重重歎了口氣，“我不是沒想到，而是做了不管用！”

    “那豈不是說，這裏讓人說真話是假的？”

    “不是！”曾青立刻搖頭，他已經讓好幾個人進去試過了，一進去問什麽說什麽，一點也不假，“我懷疑這倆人身上是有某種東西，可以讓他們保持清醒。”

    “那你沒找找？”

    “找不到。”

    言知樂突然發現了這個房間裏有個地方有問題。

    這房間大約隻有8個平方，正中央放了一張圓桌，周圍還有四把椅子，圓桌上放著一個花瓶，花瓶中插著一支紅色玫瑰花。

    除此之外，就隻剩下室內房頂的一盞圓形吸頂燈。

    再無他物。

    問題就出在那支紅色玫瑰花上。

    它嬌豔欲滴，跟就在枝幹上長著一樣的新鮮。

    鮮得就像是假的！

    言知樂抿唇思索了片刻，“你說有沒有可能是他們服用了什麽藥？”

    “這個不清楚，或許吧！”曾青有些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扭頭看了看她，心虛地又把視線一開。

    今天他也進去試了，這房間邪門得很。

    他們問他有沒有喜歡的人，他心裏明明想說的是沒有，一張開嘴直接說了個人名。

    回去少爺不知道要怎麽收拾他呢，當時那麽多人聽著。

    盡管二哥已經警告過他們，但這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早晚，今天這事會一字不落地傳進少爺的耳朵。

    到時候，是死是活，全憑少爺一句話。

    言知樂用餘光看到他看了眼自己又趕緊扭回頭，這是做賊心虛的表現。

    “曾青，你跟宋坤熟嗎？”

    “宋坤？”曾青點頭，“熟啊，認識十多年了。”

    言知樂心說，任何十多年不見得就熟。

    她問“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實誠，沒啥心眼，一根筋。”說了這麽多曾青才意識到不對，一雙眼直直地盯著她，“你想幹什麽？別忘了你的身份，你可是我們少爺的女人！”

    言知樂抬手給了他一巴掌。

    “哎喲！”曾青捂住腦袋，“你這女人下手還挺狠！”

    “再胡說八道，把你的牙打掉！”言知樂黑著臉，很生氣。

    居然拿她跟宋坤說事，這豈不是羞辱她嘛！

    曾青咧咧嘴，“不是最好了，不然少爺該傷心了。”

    “少操心別人的事，有這閑工夫，你也去找個女朋友了！老大不小了，該成家了。”

    一幫大老爺們整天待在一起，厲正則沒彎真是奇跡！

    曾青臉頰驀地紅透，慌亂地扭頭不敢再看她。

    言知樂把他這反應盡收眼底，眼珠子轉了兩圈，笑著轉到他麵前，“你該不會是喜歡我吧？”

    “周小姐！”曾青忽然惱了，“還請你自重！”

    他可以在心裏偷偷喜歡她，但絕不許她這樣輕浮地問出這樣一句。

    自己什麽身份，他一直都很清楚。

    沒能管得住這顆心，是他的錯。

    “你看你，還生氣了。”言知樂肯定自己沒猜錯，她收了臉上的笑，換了嚴肅臉，“你應該知道，你喜歡我是必然的，越接觸你會越發現，哇，周家小六真是人美心善氣質佳，猶如天使在人間，你不喜歡那才奇怪！”

    曾青，“……”

    他錯了。

    他純粹隻是被她的顏值和一身好功夫吸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