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聽錯。從一開始，內奸就是我。我向那些人傳遞消息，甚至包括父親那天出門都是我告訴那些人的。所以，父親他，根本就是我害死的。”顧闌風低著頭，在陰暗的密道裏顧念兮看不清他的表情。

    “為……什麽？三哥，那些人到底是誰？你，你為什麽要這麽做？那可是父親啊！”

    “沒有錯，那是父親，我的親生父親。固然他從小就從來沒有正眼看過我一眼，我也一直很尊敬他。我和大哥二哥不一樣，我沒有武學天分，但是為了父親的嘉獎，我從小比大哥二哥他們付出很多倍的努力。但是，有些事真的是要看天分的。”顧闌風依然沒有抬頭，聲音也很平靜，“我這麽多年，早就已經習慣了忽視。就算我在四書五經上麵表現出了多大天賦，父親都不會放在眼裏。他是兵部尚書，是個將軍啊。他一向看不起文人，一向看不起我。”

    “三哥，你難道還是沒有想通嗎？你……”顧念兮聲音有些顫抖。她知道這些年所有人都忽略了沉默寡言，武藝不精的三哥；也知道父親在三哥棄武從文的時候對三哥說了多麽重的話。

    “小妹，我告訴你這些，是因為我從來沒有想過恨父親。也許這很難以置信，但是，就算是在你告訴我那些事情之前，我也沒有恨過父親。隻是，有些不甘心罷了。”顧闌風打斷她，道。

    “那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小妹，父親被人暗殺這件事，完完全全都是我的錯，是我害死了父親。是我對於自己太過自負，所以才……有這樣的後果。我是顧府的罪人。父親沒有錯，我就是一個一無是處的窩囊廢，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如果到了這一步都還要靠自己的小妹來保護，那我這一生也太可悲了。”顧闌風抬起頭，好像微微笑了笑。

    “三哥……”

    “小妹，你知道嗎，從小我就曾經幻想自己是一個大英雄。可以保護娘，保護妹妹，讓顧家所有人以我為榮。可是這麽多年了，我依舊是那樣。沒有任何長進，也不曾像大哥二哥那樣光耀門楣。小妹，三哥想做一次英雄，雖然我們如今家破人亡都是我一手造成的。三哥已經拖累你們到這種地步，就算是贖罪，你也不要說話，在這裏好好待著。也不要問那些人是誰。小妹，三哥最對不住的就是你了，我不求你原諒。”顧闌風聲音依舊很平靜，那是即將麵臨死亡的淡然。顧念兮不知道說些什麽好，她什麽也不能說。

    如果顧闌風說的是真的，那麽她沒有辦法代替顧府上上下下所有人原諒他。可顧闌風畢竟是她的三哥，雖然沉默寡言卻從來都很是寵愛她的三哥。顧念兮手一直在發抖，她知道或許她要阻止他，但是那樣也許他們三個人都要喪命於此。

    顧闌風輕輕地將負在身上已經昏迷的顧闌靖靠著暗道的牆壁上，然後，沒有看一眼顧念兮便大步向門口走去。隻是顧闌風藏在袖中微微顫抖的手出賣了他的心情，能安然麵對死亡的人少之又少。

    “三哥。”顧念兮叫住他。顧闌風停了停步子，但沒有回頭。

    “你受誰所托我可以不問，但是，你必須告訴我你是為了什麽。你若是不回答我，那麽我是不會讓你就這麽死了的。”顧念兮道。

    “你又何必執著於此，就算我說了你也不會信的。時候差不多了。再不出去那夥人就會進來，我們就都危險了。小妹，答應三哥，和大哥待在這裏不要發出任何動靜，等外麵沒有聲音了再出來。不管你聽見了什麽都不要出聲，記得嗎？”

    “你真的不怕死嗎？顧家就剩下我們三個人，要死就死在一起。我們就算活下去了往後也要過東躲西藏的日子，我不願意偷偷摸摸地活著。三哥，你告訴我，我們就能一起想辦法證明清白。難道你想要父親沉冤不得昭雪，死後也不能安寧嗎？”顧念兮厲聲道。

    顧闌風苦笑一聲，道：“若我說，我這樣做恰好是為了保住顧家，你會相信嗎？”

    顧念兮確實愣住了。顧闌風見狀，默默低下頭，嘲諷地笑了笑，然後轉過身向出口走去。

    “我相信你。”顧念兮聲音有些喑啞，但是語氣卻沒有一絲懷疑。顧闌風如釋重負地笑了笑，道：“這就夠了。”顧念兮抓住他的袖子，道：“我相信你，所以你也要相信我們隻要在一起就比什麽都重要。三哥，我相信大哥也會願意和你一起出去。”

    “也罷。就算我再不中用，這拳腳功夫也確確實實練了好幾年。”顧闌風無奈地笑了笑。

    “三哥，我們一起出去。”

    顧闌風點點頭，在顧念兮的幫助下小心翼翼講顧闌靖又重新負在背上，一步一步繼續向前走。顧念兮輕輕抓著顧闌風外袍，力道用的剛剛好，不至於拖累他，他也不能擺脫自己。顧闌風感覺到了，微微一笑。

    三個人離出口越來越近，暗道內也越來越亮。這時，顧闌風突然停了下來，顧念兮正要發問，就感覺到有重物壓下來，她站不住就要倒地，隻得狠勁抓住顧闌風的袍子。不曾想顧闌風卻迅速一拉，撕拉一聲，顧念兮手裏隻剩下一塊錦帛。失去了重心的顧念兮摔在地上，那個害她摔倒的重物也壓了下來。

    那重物便是昏迷的顧闌靖。因著倒在她身上倒也沒有受什麽傷，隻是顧念兮根本沒辦法起來，隻能慢慢地挪自己的身體，還要照顧著不讓顧闌靖的傷口再次裂開。

    “兮兒，照顧好大哥。不要怪我。”顧闌風輕聲道，然後顧念兮聽見腳步聲漸漸遠去。她心中發急，但是無計可施，隻能盡可能迅速地將自己挪出來。

    顧念兮距離洞口不近不遠，隱隱約約聽見一陣撕打聲，她心中擔憂顧闌風卻無能為力，急的快要哭出來。

    這時她突然感覺身上一輕，原來是顧闌靖被這一陣折騰弄醒了，他費力坐起來。正好讓顧念兮把快要被壓麻的雙腿抽出來。她急急忙忙地起身就打算衝出去，顧闌靖拉住她，道：“你不能去。”

    “大哥？”

    “你若是出去了，阿風會更加危險。”顧闌風吃力地靠著牆壁坐好，道。

    “大哥，三哥一個人不可能敵得過那些人的。”顧念兮有些焦急，想要甩開顧闌靖的手，又怕他的傷口再次裂開。

    “你出去根本幫不了他，還會枉費了他一片苦心。在這裏等著吧，聽他的話。我們現在必須相信阿風。雖然很多年沒有見阿風，但是我知道阿風很少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顧闌靖道。

    “可是……”

    “沒有可是，你出去就是送死。若是阿風有什麽不測，我們還可以給他報仇，若是你也出去了，我這個樣子，我們就一起死在這裏，誰也別想還顧家一個清白，所有人都會認為父親是個奸佞小人。如今的窘境是阿風做錯了事信錯了人，他是顧家的男人，他必須自己解決。你出去就是在侮辱他。”顧闌靖語氣有些嚴肅，帶著多年在軍營練兵的冷然。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跟小妹說話，顧闌靖也知道自己語氣太重。

    顧念兮頹然坐下。這些天她感覺她的世界一點點被顛覆了，她發現她以為她所了解的人們都在她麵前展露了她並不了解的一麵。沉默的三哥並不是那麽平庸，溫和的大哥也有這麽殺伐凜冽的樣子，還有母親的決然，父親的用心，這些都是在尚書府裏無憂無慮的顧念兮所不知道的。

    “大哥，三哥會沒事嗎？我們會救出娘嗎？還有月詩月畫她們會沒事嗎？”

    “隻要我們都活著，就會一直想辦法救他們，直到我們死。”顧闌靖淡淡道，顧念兮卻聽出了不容置疑的堅定。

    “外麵聲音小了，那群人走了，兮兒，你小心去看看，在沒有確定外麵完全安全之前不要讓別人發現你。”顧闌靖道。

    顧念兮點點頭，起身悄聲向出口挪去。若不是地上那一片一片的血跡，她完全想象不到剛才這裏發生過什麽。她心裏很慌，地上橫七豎八躺著一些人，但她記著顧闌靖的話沒有貿貿然出去看那些人裏麵有沒有顧闌風。

    出口呈山洞形，但是很低，需要趴在地上慢慢爬出去。她蹲在洞口旁邊的石壁邊，若沒有探進頭來誰也看不見她。外麵的人並沒有全部離開。他們仍然在尋找什麽，顧念兮心快要跳出胸口，她盡量緊緊靠著牆壁一動不動，因為她聽見有人向這個地方走來。她屏住呼吸，若是被發現那她和大哥都會被抓，爹爹苦心做的一切就全部白費了。

    有個人在洞口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