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她是嬈嬈(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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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王…”

    

    “母妃…”

    

    低低的哭泣,沉悶的壓抑,終還是從喉間難以壓製的溢出來,眼角那未曾落下的清淚,此刻也終是未曾止住,順著那赤紅的眼尾滑落。

    

    冰晶的淚滴沒入棉枕間,連一刹那流光時刻都未曾停留住,融入消沒,厚重的沙啞自喉間壓沉而出。

    

    隻是蘇嬈卻死死咬著紅唇,不肯讓如此聲音過多的發出來,蜷縮在榻間的身子顫栗不停,青蔥玉指死死的環抱著雙臂,玉指蒼白。

    

    隻有如此,她才能聽話的忍住,忍住內心深處那想要吞沒她僅有的這點良知的黑暗恨意,不讓它跑出來,淹沒父王與母妃對她唯一的遺願要求。

    

    “娘,小姐那樣…”

    

    燃放的煙火早已殆盡,可琅京的喧囂卻還未曾停歇。

    

    嬈湘閣外,琴娘和依素安靜守著。

    

    依素不時看一眼閣內,眸子裏具是擔憂。

    

    身著淡青色勁裝,秀發高高束起一個馬尾,青帶所係,身形娉婷高挺,腰間別著一把短刀。

    

    很是幹練。

    

    那個女娃也早已長大。

    

    小姐今日一天出去,回來之時雖然無事,身上也沒有酒氣,可她知道,小姐今日又飲酒了,而且飲了不少,明日恐是又會頭痛。

    

    “小姐她心裏難挨,若不讓她發泄出來,她隻會更難受,今日仇人登基,小姐卻什麽也做不了,什麽都不能做,就讓她發泄吧!”

    

    琴娘也看著閣中,婦人裝扮,青墨羅裙,烏發綰起婦人髻,隻一根沒有任何花紋的銀簪簪住,雖隻是如此清淡裝扮,可她的身上自有一股子貴氣,就算而今這雲琅國貴胄家的夫人們,琴娘與其站一起,也不會落乘一分,隻是琴娘身上的貴氣被她強自掩藏起著。

    

    依素倏然握緊垂落纖手,眸子裏也閃現淡淡恨意。

    

    “素兒。”琴娘察覺,立刻拉了下她的衣袖。

    

    眉角輕蹙。

    

    依素鬆開了手,隻短短一息,她的手心已指痕映出。

    

    “娘,女兒不會衝動,我們的使命隻是守護好小姐。”

    

    琴娘頷首,眉角舒展。

    

    對…

    

    “大秦的滅亡,殿下早已預見,隻是沒想到會來的那麽快,諸侯割據,番邦各自封地,宣冶帝雖為皇精明,可他勒令諸侯之子之孫至大秦為質,這本就是逼迫各諸侯國謀反。

    

    殿下多次進言,可他疑心殿下不聽其言,反而愈發強權,如此事態下,各諸侯國謀反已昭然,隻是可惜了我們太子殿下,空有一腔抱負卻終無處施展,隻能那般血染王台。”

    

    閣樓階台走來一人,身著墨青勁裝,五官剛毅,中年麵貌,手拿一把佩劍,舉止穩妥。

    

    正是已至中年的浩叔。

    

    浩叔與琴娘,周身氣韻一看就不是普通的落難人家。

    

    他們其實是正兒八經的雲琅諸侯國中人。

    

    大秦二十年前,浩叔與琴娘彼此兩相愛慕,托付終身,可怎奈各自家中父母皆不同意,於是兩人便相約私奔,逃至了大秦皇城。

    

    浩叔一身武藝得大秦太子青睞,視為知己,與之結交,本有意讓其軍中任職,卻因宣冶帝對大秦太子疑心,此想法也隻能停歇。

    

    浩叔也不願入軍,畢竟他是雲琅諸侯國中人,若被有心人知曉,恐會牽連大秦太子,於是便做了大秦太子暗下幕僚。

    

    九年前除夕那夜,夫妻倆受太子邀約與東宮同過歲節,卻趕上那場大秦宮變,諸侯國叛亂。

    

    大秦太子與太子妃便將秦嬈托付給了他們夫妻二人。

    

    秦嬈頂替蘇嬈後,對於救下蘇嬈的這一家,蘇家自然會派人去查,查出的結果也隻是浩叔和琴娘是雲琅諸侯國中人,而且他們各自家族身份還都不太低,而今也都在雲琅國任職。

    

    雖不如蘇家貴胄,卻也是雲琅諸侯國大戶。

    

    隻是浩叔和琴娘兩人在各自家族口中早已是死人。

    

    哪怕得知浩叔與琴娘如今暫落大將軍王府,也完全裝作不識,他們家族早已沒有了這兩人的存在。

    

    畢竟在古代,私奔之事不隻是他們兩人之事,更關乎兩個家族的臉麵,何況還是雲琅大戶之家,如此之事,他們隻會極力掩飾。

    

    蘇家查到這種情況後,蘇老將軍感念浩叔與琴娘一家對小孫女的救命之恩,便把他們留在了蘇家,讓他們跟了蘇嬈身旁照看她。

    

    此事早在秦嬈做出那個頂替的想法後她就有如此打算,隻是還沒等她做什麽,蘇老將軍已經幫她做了,也就省了他們再暗中謀劃。

    

    浩叔的這番話,蘇嬈也聽的清楚,其實她自己又何嚐不明白,朝代的更迭,時代的產物。

    

    她所來這個世界雖不是她所知的那個古代,可也是冷兵器時代,有朝,就有戰爭,有戰爭,就免不了死亡,免不了朝代更替。

    

    隻是如此之事發生在了她身上,哪怕心中完全清楚,更加明白,可卻做不到一點不恨不怨的如此接受,接受這樣沒有人性的世道。

    

    哭聲停了,輕撫了臉上淚花,雖是蠟黃的臉,可此刻那雙桃花明眸帶著盈盈秋水,眼尾桃色愈發豔麗,讓人看去都會不自覺的忽略掉她的膚色與額間的那醜陋疤痕。

    

    淚流過臉頰的地方,那蠟黃的顏色淡了很多,再好的化妝品都會暈妝,何況還是這個沒有定妝粉的古代,她能做到像現在這樣落了淚才稍稍暈妝,已是她將她前世畢生所學幾乎掏空。

    

    起身走至桌邊,一盞茶,閣中燭光搖曳,倒映出她這副容顏,眼尾赤色未曾消減半分色澤,赤紅的讓她的這雙桃花明眸奪目璀璨。

    

    她與真正的蘇嬈巧的是有著同樣一雙桃花眼,之外再無一點相似。

    

    完全不像。

    

    可九年時間,足夠一個女孩長大,脫胎換骨。

    

    何況還是如此一張蠟黃的臉,誰會去刻意看。

    

    她本隻想做一個蘇家醜女,誰都不去注意她,有蘇家庇佑,她能遂父王母妃遺願安穩的渡過這一生,像一隻烏龜一樣永遠龜縮在殼中。

    

    可怎奈她因為毀容,蘇家擔心她因此嫁不出去,在蘇嬈十三歲之時,便準備給她說親。

    

    可那時的她卻隻有十二歲,何況她根本就沒打算今生能嫁人,所以她才會在毀容之後還對外做出蘇嬈的那份紈絝好色與乖張不化。

    

    可蘇老將軍實在太過疼愛孫女,見得她愈發好色紈絝,卻每每也隻是看著,再不如未曾毀容前那麽追逐上去,二話不說先上手揩了油。

    

    便以為她因為毀容,所以心底生出了自卑,再不複從前心傲,非要給她說親,看上了哪家的公子,爺爺給你去求聖旨,看誰敢不從。

    

    哪怕霽月世子也沒事兒,本就是他害得吾寶貝孫女兒失了容顏,便要他負責也是行的。

    

    這話,直接堵了蘇嬈要找的由頭,最後無奈,隻能整出一個蕭公子出來,才堵住了蘇老將軍的疼愛孫女,這一晃,便是三年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