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六章小藥童的背後之人(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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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嬈湘院中的午時末刻,其樂融融,而趙家的午膳早已撤下。
    趙國公這位趙家掌舵人,他用膳都是獨自一人一桌。
    這趙家老宅子裏的族人都沒得資格與他同桌,留在這裏的族中長者與庶出兄弟們,他們都隻能在一旁侯著布菜,他們吃午膳,都得等趙國公食罷了之後,他們才能另桌用飯。
    “來雲郡時日已久,琅京之內朝事繁多,今與蘇家親事已過,我也不逗留再久了,今番我趙家生出之事端事關一族聲名,庶兄與庶弟心中也該都有個底,各自約束好族中小輩,循規蹈矩,若有行差踏錯給族中蒙了羞,就莫怪老夫不留情麵。”
    世族大家之門第規矩,嫡庶之貴賤更為規矩之最,關於趙蓮馨之一切事由,昨夜間蘇老將軍那麽上門,這庶出幾脈自然都知曉,此前那“舒蘭”歸來,趙蓮馨之死他們也曉得著。
    現在趙國公如此提及此事,對親孫女他都不留餘地,更遑論這些庶出,若是在雲郡造出事,可就別怪他。
    “新皇初登大寶,朝局之內又剛內亂平息,明年必開恩科,讓族中小輩好生溫習備考,皆為我趙家一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族中若有好苗子,老夫亦不吝於助其登科入仕。”
    家族之長久,終究還是要用到庶出,既然他嫡係一脈庶出皆無用著,那就在庶出一脈嫡出小輩中過繼。
    趙國公之言,其言下之意,他之庶兄庶弟是否能聽懂,趙國公並不急於這一時,他今還有時刻為他趙家鋪順往後之路,保他趙家榮耀不衰。
    交代完事兒,馬車已架好,管家也已備好了禮,於午後過,趙國公又前往蘇家。
    蘇老將軍和兒孫傍明時剛從趙家離,午後趙國公又前來,他來是見雲霽。
    嬈湘院中的那厚厚積雪,在午時蘇嬈再次醒來之後,也已然開始清掃了,包括院中的亭台瓦礫之上都無有了半點雪色,皆搭了長梯掃幹淨。
    趙國公前來找著雲霽,蘇家其他人便都沒有出來,隻雲霽單獨請了趙國公去嬈湘院內的亭台之中談話。
    趙國公如此午後就來找他,亦在雲霽意料中。
    “蘇弘那老匹夫,鄙俗的莽漢子,可那八百個心眼子,外公與他鬥了半輩子,都沒有如今番如此無力。”
    在雲霽麵前,趙國公完全沒有了那份深厚心思,就這麽罵起蘇老將軍來。
    昨夜整整一夜打他臉麵,他還得受著,他孫女沒死,還以那般歹毒之物毒殺蘇弘的寶貝孫女,若乃旁人,豈會第一時間就來告知他知曉,而非暗中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蘇弘那麽怒氣衝衝而至,挑明此事要給自個寶貝孫女報仇,是要找他趙家,還是隻找蓮馨一人,逼他選擇,更是讓他別無選擇,他蘇家人要殺了蓮馨,他整個趙家誰也護不住,誰要相護,蘇家就一同找茬。
    “皓兒,蓮馨她…祖父曾對她給予整個家族榮耀之期望,可她卻令祖父失望透頂,你說…你說祖父該怎麽選,又能怎麽選,我趙家一族若在祖父的手上敗落,祖父如何對得起祖宗留下的百年基業,百年之後又何以有臉麵去地下麵見列祖列宗。”
    氣息,此刻亦難以平和,在自己的親外孫麵前,他這麽露以真性情。
    心底所有不能為他人道及之心事,他可以放心的說給自己的外孫聽,不需要防備什麽,皓兒連皇位都不要,他小小趙家,他都不必覬覦。
    “國公也寬心,人活一世,不可能事事都能稱心如意,蘇爺爺有多少心眼,雲霽亦不知,但蘇爺爺找上國公之時何等心情,雲霽感同身受。”
    雲霽聽著,聽著趙國公那麽毫無顧忌的將蘇老將軍的心思全盤說與他,將他這麽幾十載的堅持如此傾訴。
    他非真想狠心絕情,他也想要做一個好祖父,可身而世家大族之內,他的肩上扛著的不隻是他的兒孫,更是整個家族的榮辱興衰,祖宗基業。
    如此一番為了家族興盛而狠心舍棄親孫女,不舍也得舍,乃他身不由己。
    趙國公想要表達的這心思,雲霽曉的通透。
    今番趙國公前來,他表現出這樣身不由己,他又想要什麽,雲霽亦了然。
    “國公,雲霽未曾隨蘇爺爺前往趙家,非與趙家之關係如何,乃雲霽要陪著嬈嬈身邊,曾雲霽可以為嬈嬈安然,將她拱手諸暹毅親王守護,今為嬈嬈安然,雲霽亦可做出其他,但雲霽已通明,不會累及無辜。”
    親自斟茶遞給趙國公,對於趙國公再喚他為雲穆皓之小名,雲霽再無有半點受到影響,很平淡的麵對,他也不再喚趙國公為外公,非乃親外孫,他亦不想再做的雲琅二皇子。
    “國公此番來此之意,雲霽已了然,國公與雲霽訴說,真心換真心,雲霽便也在此矢言一語,國公心不變,趙家之人勿有惡,那麽在雲霽有生之年,雲霽可保趙家榮耀不衰。”
    承諾,更是誓言,拿趙蓮馨一條命,換趙家至少四五十載一族榮耀不滅,這是他能給趙國公最大的保證,還以雲穆皓在秦宮之中幾次相助之恩情,還他用以雲穆皓之身份之恩情。
    “四五十載…”
    趙國公麵上真性情,在雲霽這言下,他深色了一下眉眼,瞧向雲霽,與他承諾下此番矢言,那雙黑曜石般透亮的眸注目他,雋美麵容之上,嘴角間隻是很平和的彎著淡淡弧度。
    明明他為雲王府霽月世子之時一直都是這樣一副神態,趙國公早已見著多次,可今番再得見,還是心悸了一下,尤其那雙眸,沒了蒙緞遮擋,隻一眼,感覺洞穿他所有心思。
    比之而今坐上龍椅的新皇,趙國公突然心中不知怎的就生出來慶幸,憑空而出,他自己難以控製自己的這麽生出來一下慶幸,若眼前之人貪圖權勢,他助其登基,他趙家真的能因那從龍之功便榮耀不滅嗎。
    也不知是否亭台之內的爐火燃的太過旺盛,趙國公感覺他的嗓中有些幹澀,拿過雲霽斟來的杯盞抿了一口。
    茶入嗓中,潤了咽喉,才覺又舒服回來。
    “一個家族之榮辱興衰,一國之覆滅更迭,為一時或一載,十時或十載,百時或百載,誰又可以預料。
    如大秦王朝,百年王朝,一朝間為三國瓜分,王朝之內各世家大族,存留下來的又有幾個,寥寥無幾。
    再如當世崛起家族,隻拿我雲琅來說,琅京三大之家姚蘇趙,蘇家隱退,姚家覆滅,為國公趙家留存…”
    趙國公的反應雲霽自亦瞧著清楚,再一番言後,他起身出去了亭台。
    駐足階台上,仰頭望了高空的那輪冬陽。
    冬日的陽暉,即便乃午後最熱時段裏,它的熱度也不如身旁這小小一盆碳火來的暖和,更能感知溫度。
    今日所見所感,明日誰又能保證一定見著感覺,與其追逐遙遠的未知,不如把握當下可以看見預見的未來,看不見的未來自留給未來能看見了的後輩們,由他們繼續去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