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救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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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華輕輕“嗯”了一聲,卻並沒有放開她,仍將她摟在自己懷中。
他一隻手護著她,一隻手輕輕化解了蜀山三姐妹的淩厲攻勢,阿沫覺得自己連看都沒有看清,三人的劍就不知怎麽都已經到了他的手上。
璟華將劍往地上一扔,發出丁零當啷碰撞聲,這才輕輕放開阿沫,麵罩寒霜道:“小小姑娘,出手卻如此歹毒!衝靈就是這樣教弟子的嗎?”
蜀大麵上一白,她畢竟比兩個妹妹大上幾百歲,這點眼力勁兒還是有的,對方一出手,她就心知這從天而降的白衣青年修為高過自己姐妹何止千萬倍,莫說她們三人,隻怕就是爹爹在此,也討不了丁點便宜。
但她幾人從小便心高氣傲,打是打不過,嘴上卻不肯討饒,嘴硬道:“我爹爹的名諱也是你叫得的嗎?你一個大男人,欺負我們小姑娘,算得什麽俠義之輩?”
璟華冷冷一笑:“你們三個小姑娘,欺負她一個小姑娘,又算得什麽俠義?沫沫到底做了什麽,你們非要趕盡殺絕?”
蜀山三姐妹臉上一紅,接著卻又更白,三雙共六隻眼睛中似要射出火來。尿尿球這樣羞恥的事情,她們萬萬不會再重複一遍,尤其是當著這樣一位初識的年輕男子。
三人恨得牙癢癢的,說又不願說,打又打不過,僵在當場。
倒是阿沫拉拉璟華衣袖,坦然道:“其實,這件事我也有錯,不能全怪她們。”
她有了前車之鑒,再不敢將劍還給三姐妹,隻遠遠地用法術從空中遞過去,真誠道:“你們先欺負安娜,我為了替她出氣弄髒了你們的衣服,你們又為了這個,來找我報仇。這樣下去無休無止,多沒意思。不如大家各退一步,我為那天的事向你們道歉,你們以後也別再欺負同學,怎樣?”
璟華不可察覺地微微一笑,發自內心地讚賞阿沫心思單純,為人大度。
他今天在竹林中等了半刻,還未見到她來,不知怎的心裏始終忐忑至極,便出竹林查看,沒想到正好碰上她遇險。
她與蜀山三姐妹對的那幾招他都看到了,確實還不錯。雖然略有些稚嫩,但招式身法都基本到位,這套劍法在她手裏也給發揮了至少三成的威力,對於初學乍練的人來說,已經算不錯了。
隻是對敵經驗太太叫人失望,簡直沒有經驗!對方氣勢洶洶、虎視眈眈,她怎麽竟還會腦子進水,把劍還送給對方呢?劍拔弩張的時候,這不是找死是什麽!
蜀山三姐妹看了看阿沫,又看了看璟華,嘴唇咬得發白,恨恨道:“今天這筆賬就記下了!有種你留下名號,我們蜀山定會傾力追討!”
璟華連看也未看她們一眼,直接抱著阿沫越過三人頭頂,朝竹林方向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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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間離紫竹林並沒多遠,璟華飛得又極快,大約隻一彈指功夫便到了。
他默默地將阿沫放下,掩唇輕咳了兩下,便走到一邊斜靠著一棵竹子,兩手抱胸,不來看她。
阿沫見他一路上都悶悶地不說話,心裏也忐忑。
不知是不是自己心理作用,阿沫覺得他這幾天臉色都不太好,今天更是異樣的蒼白。在原地尷尬地站了一會兒,她終於還是走上前去,拉拉他衣袍,惴惴道:“璟華,璟華,你生我氣了?”
璟華輕輕歎了口氣,回過身來。
今天闖的禍不小,他本不想應她,但四周寂靜,和著陣陣蛙聲蟬鳴,她這幾聲又嗲嗲糯糯,帶著幾分惶恐和不安,實在讓人不忍心再回絕。
看著她楚楚可憐的模樣,他想好的清寒語聲也禁不住緩和下來,緩緩道:“生氣有什麽用?我不是說過,臨陣對敵,萬不可掉以輕心。今天若不是我在,你連命都沒了!我……我還跟誰……咳咳咳……去生氣?”他說到後麵,又禁不住彎腰咳嗽。
對不起,璟華,你別生氣了,我保證下次不會了。”她十分擔心,看他咳得難受,想伸手去扶卻又不敢。
想到剛才她身處險境,他竟控製不住自己的怒氣,“你若像之前那樣也就罷了,最怕的就是仗著自己有幾分本領,到處惹是生非,招惹了厲害對頭。你的……你的本領是我教的,若真白白送了命,豈不是……是我害得你?”
他越說越氣,越咳越凶,說完後竟似乎連站都站不住,不得不扶住身前那棵紫竹,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上麵,一隻手輕輕顫抖。他背對著她,用帕子緊緊捂著嘴,不願被她發現。
這幾天其實都不太好,晚上當著她麵費勁硬撐,白天卻咳得幾乎躺不下來,再疲累也隻能坐著,否則便連氣都喘不上。
無涯也束手無策,他知道由於靈力的流失,隻會讓璟華的病發作得越來越頻繁和嚴重,可他縱滿心焦躁,卻也和天庭現任藥師一樣,沒什麽根治的方法。唯一能做的,不過照著他拿來的妙華子曾經治療過梅妃的那幾張方子,開幾服藥,稍稍緩解下痛苦罷了。
他還記得璟華剛來終南山時的樣子,是一個十分眉清目秀的孩子,高高瘦瘦,話也很少。
因為身體不好,師兄們多十分照顧他。但讓大家意外的是,這樣一個孩子,卻沒半分天族皇子的嬌氣,甚至比一般弟子更刻苦用功。
就連病發的時候,也是一聲不吭,直到有幾次大家見他沒有照常練功,到處尋找,這才發現他居然一個人默默地躲在被子裏,緊咬著牙瑟瑟發抖。而每次隻要剛好一點,根本不用師父督促,他便會立即將缺了的功課補上。
他的病是先天帶來的,一直用自身修為壓製著,才能避免時常複發。如今貞鱗被毀,修為驟減,每天都有大量的靈力從身體流失出去,心肺處的舊患沒了抑製,便反撲得一天比一天肆無忌憚。
無涯不準他晚上再出去,盡管他一再保證不會動武,但他現在的每一分精神都是要精打細算著來用的,又怎經得起一夜夜如此虛耗?
他卻做不到。
白天答應得好好的,到了子時,想著她孤零零坐在竹林中,正左等右等盼著他去。他又管不住自己,硬撐著去了。
他想著,自己就快要離開,還有最後幾天,能多教她一點,便多教一點。
能多看她一眼,便多看一眼。
他也不過是個普通人,硬把自己逼成那種無堅不摧的模樣。說穿了,其實也不過如此。
沫沫,你總這樣冒冒失失,又叫我怎麽能放心離開呢?
他的唇邊泛起一絲苦笑,整個身體突然無法控製地向下滑到。
璟華,璟華你怎麽了?”阿沫驚叫一聲,忙衝上來抱住他。
他的臉色已經白到泛青,捂著嘴的左臂無力地垂了下來,手一鬆,露出手中已經染成一片血紅的帕子。
璟華,璟華!”她慌亂地叫著他的名字,手足無措。
他比她高太多,根本抱不住,他人雖清醒著,可偏偏連一分力氣都沒有,整個上身都伏在她弱小的肩膀上。青紫的唇不住顫抖,噴出一兩口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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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想來和她說再見的。
本打算天亮就走,出發去尋找妙華子的下落,卻沒想到,挨了幾天,終於還是沒挨過去,在最後一刻病發了。
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很短,但每一瞬間都那麽美好。
他的目光總情不自禁地會停留在她身上,看著她淺笑吟吟,看著她歡聲細語……
看著明媚如她,似乎連灰暗的自己都沾滿了光,她的一顰一笑都成了他彌足珍貴的回憶,盡管他知道兩人不會再有更多,分別即永別。但即便如此,他也想有個美好的收場。
他本來還帶了一壺酒,想和她月下對酌,把酒言歡。
而自己現在這個樣子,一定嚇壞她了吧。他苦笑,千遮萬掩,竟然還是留了個壞印象。
他薄唇翕動,想說什麽安慰她,卻看見前一秒還哭哭啼啼的小女孩,咬了咬牙,突然出指如風,急點他中衝、至陽、極泉三個大穴,然後又輕輕把他平放在地上。
她似已不複剛才的慌亂,雖然仍是害怕,但那害怕隻是因為倒下的人是他,是她在乎的人。可對於該采取哪些措施,卻是有條不紊,顯得極有章法。
她做完這一切,又把頭低下來,輕聲問道:“璟華,你有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