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拒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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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她知道他並不好,一點也不好。他靈力流逝的速度如此之快,就連稍稍改變一下體位都會引得胸口氣血狂湧。

    從昨天到現在,他清醒的時間已經越來越少,大部分時間都處於昏睡。

    她背著他,將泳技發揮至極致,既不敢太快,怕引得他不適,更不敢太慢,怕會來不及。

    她從來沒有一口氣遊那麽久,她覺得自己的腰快要斷了,手腳早已麻木,失去知覺。但除了換一下背他的姿勢,或者查看一下他的情況,她幾乎沒有停下來過。

    她日夜兼程,馬不停蹄,終於在第二天一早趕到魔鬼三角地。

    實在沒力氣了,她就自己鼓勵自己,說快要到了,快要到了,但其實離終點越近,她心裏就越害怕。

    她知道眼前就是希望,但又正因為那是唯一的希望,心中愈加害怕。

    她怕沅婆婆並不是他要找的那個妙華子,又怕即便是妙華子,仍治不好他。

    那她該怎麽辦?上窮九天,下落黃泉,她還能找誰來救他?

    璟華,你在這裏先等下,我去找沅婆婆出來。”她轉身要走,卻被他捉住了手。

    沫沫,”他看著她,似是想說什麽,卻終於什麽都沒有說,沉默良久,方低低道,“小心。”

    嗯。”她淺淺一笑,脫下自己一件外衫,替他蓋在身上。“不過去敲個門就來,乖乖別亂跑哦!”

    他笑了笑,他現在這個樣子還能跑到哪兒去,不過是小丫頭跟他玩笑罷了。

    那個沅婆婆就在眼前,真相也就在眼前,離他隻一步之遙。但他卻緊緊拉著她的手,寧可就這樣看著她,不願放開。

    這個小小的人,什麽時候起讓他如此眷戀?

    他一直逼得自己那麽緊,卻隻有在她麵前,才敢放鬆下來,卸下那副堅不可摧的鋼盔鐵甲。

    他靠在她瘦弱的肩頭,流露出軟弱和疲憊的一麵,覺得一切再自然不過;

    他聽著她堅定有力的心跳,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安心;

    他把她擁在懷裏,覺得那些爭鬥如此令人生厭,覺得自己亦是說不出的疲累,好想就這麽牽著她的手,解甲歸田,陌上炊煙……

    她早在不經意間走進了他的心裏,在每一片可以生長的縫隙裏遍地開花,長得密密麻麻。

    他擅長的,恰是她最仰慕的;

    她擁有的,恰是他最渴盼的;他全心全意地守護她,而也恰恰隻有她才能救贖他。

    他們是天生,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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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沫走時設的結界還原封不動,沅婆婆應該沒有離開。她繞過那些嶙峋突兀的怪石,走向最裏端的那幾間石室。

    沅婆婆,你在嗎?是我啊,阿沫!”她一路走,一路高聲叫道。

    這裏總共有七八間石室,形狀、大小不一。每間石室間有的還有小門相連,彼此可以連通。

    這些石室不知是哪一位前輩先人留下,匠心頗巧,手筆也夠大,最大的一間幾乎有她自己半間宮殿那麽大。

    上次阿沫幫沅婆婆搬家就發現了,覺得正好,沅婆婆也滿意,就揀了間半大不小的,收拾收拾搬了進去,也省得她們再動手另搭住處。

    阿沫推了五六間石室,都空無一人。她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沅婆婆,沅婆婆,你在嗎?”

    她輕輕推開最後一扇石門,這是最小的一間石室,裏麵隻有幾件簡單的家具,打開後整個兒便一覽無遺。

    空無一人。

    沅婆婆!沅婆婆!”她聽到自己的聲音變得顫抖,仍舊沒有任何動靜。她不死心,想施個照明術,將石室照亮些,再一間間仔細找找。

    門背後,一雙枯瘦的手突然將她按住!

    阿沫險些叫出聲,但瞬間便驚喜道:“沅婆婆!”

    沅婆婆坐著輪椅,慢慢從門後出來,她的臉依舊蒙在麵罩下,露出一對幽寒深邃的瞳眸,射出凶冷的光。

    她打著手語,嚴厲道:“阿沫,為什麽帶外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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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沫急道:“沅婆婆,你別生氣。我知道你不喜歡外人打擾。但求求你救救他!”說到最後一句,語聲已經哽咽。

    她已經哭了出來,忍了一路的眼淚,終於在此時潰然決堤,稀裏嘩啦地落下來,“婆婆,他病得很重,連他師兄都治不好,隻有婆婆是最後的希望了。我絕不能讓他死,他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

    沅婆婆伸出手,憐愛地摸著她的頭,半晌,打手語道:“好了,阿沫不哭。別人不治,阿沫的朋友,婆婆總是要治的。”

    她捧起她的小臉,擦去滿麵淚水,微笑道:“是在書院認識的新朋友嗎?叫什麽名字?”

    阿沫破涕為笑,“太好了!我就知道婆婆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的!我們快走吧,璟華他就在外麵,恐怕……撐不了多久了。”

    沅婆婆推動輪椅的手一滯,直盯著她,問:“你說,他叫什麽?”

    阿沫被她問得一慌,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麽,惴惴道:“婆婆,你怎麽了?他叫璟華,軒轅璟華啊。”

    沅婆婆什麽都沒說。

    因為她很久以前,就已經不會說話了。

    但她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她的喉嚨口因憤怒,發出“扣扣”的聲音,她握著輪椅的扶手,指節因為過分用力而發白。

    婆婆,你怎麽啦?怎麽又不走了呢?”阿沫不明所以,想去推她的輪椅,卻發現紋絲不動。

    她蹲下來,想去看怎麽回事,卻突然感到一股巨力朝自己胸腹處直直衝撞而來,她還沒搞清是怎麽回事,就在空中翻了個身,整個人像一個包袱一樣被扔出了門外。

    阿沫狠狠地摔在地上,低頭吐出一口鮮血。石屋的門砰的一聲在她眼前緊緊關上。她跳起來,衝過去死命扣門,“婆婆!你開門啊!婆婆,你怎麽啦?你答應救璟華的啊!你開門啊!”

    石屋裏一片死寂。

    阿沫擦了擦嘴角的鮮血,這是怎麽了?

    前一秒還好好的,後一秒說翻臉就翻臉了?

    為什麽總是讓她遇到那麽多莫名其妙的事情?

    而沅婆婆,從未見她出過手,想不到修為竟也有這麽高,不僅遠在自己之上,隻怕連父王也隻能和她打個平手吧。

    算了,先回去看看璟華吧。婆婆的脾氣一直很古怪,說不定過一會兒她心情好了,自然會開門了。

    反正她人在這裏,自己就不用擔心。璟華那麽聰明,總歸會有辦法的。

    再不行,自己就抹脖子自盡,說是要給璟華殉情,沅婆婆是從小看著自己長大的,總不見得見死不救吧。

    她再一次穿過亂石陣,看見璟華還在原來的地方。

    他似乎已經連坐都坐不直了,身子斜斜地歪在一邊,雙眸緊閉。

    那些時斷時續的咳嗽耗光了他所有力氣,他的臉色白得就像透明,每一次呼吸都艱難無比。也許是因為自己不在身邊的關係,他終於將眉頭緊緊蹙起,流露出極度痛苦之色。

    直到阿沫走到她身邊,他都沒有發覺。

    她的鼻子酸了酸,想他半生戎馬,是何等警覺之人,現在卻連有人近了身都難以察覺,隻怕已被病痛磨光了精神。

    璟華,我回來了。”她輕輕叫他,“你還好嗎?”

    他睜開眼來,清俊的鳳眸中立刻露出高興的神色。“還好,就是……”他笑了笑,“有些想你。”

    傻瓜,我不過去了半刻鍾都不到。”她在他麵頰上輕輕一吻,“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要先聽哪一個?”

    他看了看她,微微笑了笑,道:“不用聽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麽。”

    啊?我才不信!你又沒跟來,怎麽知道我要說什麽?”

    你一個人回來,還不夠明顯嗎?”

    璟華有些低喘,卻仍笑意不減,“好消息是沅婆婆就在這裏,壞消息是……咳咳,是她不肯見我。”

    阿沫噘著嘴,神情低落道:“是啊,都被你猜對了!真希望你不要那麽聰明就好了!現在怎麽辦?你這個天下第一聰明的腦袋,偏偏是天下第一倒黴。之前沅婆婆明明都答應了,突然就翻臉不認人,把我pia地一聲扔了出來……”

    他驟然失色,緊張地檢查她渾身上下,“她對你動手了?你有沒有受傷?”

    阿沫搖搖頭,“我沒事,不過是摔了一跤。璟華,你放心,沅婆婆從小看我長大,絕不會傷害我的。我隻是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就生氣了,你說我們要想個什麽辦法,才能讓她答應給你治病呢?”

    璟華看著她愁眉苦臉的樣子,唇角微微彎起,漾出一道淺淺的弧度,“別擔心。其實你的壞消息,對我來說,反而是好消息。”

    為什麽?”

    你是不是告訴了她我的名字?”

    阿沫想了想,點頭“對啊!我就是說了你的名字之後,婆婆才把我趕出來的!”

    她接著又搖頭道:“可我還是不懂,為什麽一聽到你的名字,就生這麽大的氣呢?璟華,你是不是以前得罪過婆婆?但也不可能啊,婆婆從來沒有離開過西海,也從來都不認識你。”

    璟華默默望著遠處的水流,唇角露出一絲不易被察覺的微笑,“她當然認識我,她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見到我的人。”

    璟華,你在說什麽?”

    他似乎有些激動,連呼吸都變得急促,溫良玉顏上眸光灼熱:“沫沫,終於讓我找到了!多虧有你,原來我猜的沒錯,沅婆婆真的就是妙沅,就是妙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