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徇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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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蒙點了點頭。

    他現在雖然是將軍的頭銜,但卻是軍師出身。原來這些戰術策略本都是他的活兒,因為璟華在這方麵的造詣遠超於他,他這個軍師的作用就越來越弱化。後來璟華又重新整編了“天一生水”四部,他就順理成章地從軍師變為了“一”字部主將。

    但那畢竟是老本行,他也始終是塊足智多謀的辛辣老薑。璟華略一點撥,就全然明了。苦笑暗想,你毫不謙虛把所有的功勞都歸給你的寶貝阿沫。但要知道,能想到用木人兵代替真兵出戰隻是一個最原始的策略罷了,可若要這個策略形成戰術,真的執行出來,其中還有諸多細節要考慮周詳,諸多關卡要一一打通。

    比如,每個士兵怎麽在千軍萬馬的戰場上,第一眼找到與自己相對應的那個木人,看清他前後左右麵臨的敵人?而不是亂糟糟的一個大場景,找了半天都找不到“自己”?

    再比如,如何讓士兵與木人形成關聯,且這關聯務必十分的精準。人家一刀砍來,我往後讓幾寸幾分恰好能躲過?我這一槍紮出去,是要偏左還是偏右,才能恰好把敵人胸口刺個窟窿?

    前一個比如,要解決的是怎麽做這個玄鏡茶?後一個比如,要解決的是怎麽做這個關聯?

    田蒙道:“殿下說的道理,末將明白。可是……”

    璟華看他愁眉不展,知他有所擔心,道:“三萬士兵,一一做關聯的話,是不可能的。化繁為簡的方法,就是以五行代替。”

    以五行代替?璟華,這個怎麽代?”阿沫好奇,插了一句道。

    璟華笑了笑,耐心對她解釋,“《孔帝家語》中有道,天有五行,水、火、金、木、土,分時化育,以成萬物。《備萬齋》中亦雲,且人也,同得陰陽五行之氣以成形也。這些你都讀過,可還記得是什麽意思麽?”

    這些都是在觀池書院的時候,璟華教過她的,阿沫學這些還是很用功的,回想了一下道:“意思就是說天地萬物都是有五行所化而來,我們人呢,也是吸納了這五行之氣才聚集形成的。”

    嗯,沫沫真聰明。”璟華嘉許道。

    足智多謀的老薑清咳了兩聲,璟華才從對自家沫沫的無比陶醉中拔了出來,繼續往下說道,“這也就是說,我們人的身體也是和五行一一對應的,金、木、水、火、土,就分別應對了身體的皮、筋、骨、脈、肉。”

    阿沫恍然大悟,道:“所以,璟華是要用五行陣,將士兵的身體與木人做上關聯,是嗎?”

    對!你們來看,這是我剛才粗略畫的。在五行陣的基礎上,略做一些修改,現在這個可稱之為五行聚靈陣。”

    他指著那張草圖,對二人道,“陣法啟動後,五個方位上各站一人,負責將天門山內將士們的五行引導入木人體內,這樣戰士在山門內看著玄鏡茶作戰,就能控製場上的木人做真刀實戰!”

    田蒙衷心道:“殿下驚才絕豔,智冠古今,末將自歎不如。”

    璟華苦笑,“其它倒也罷了,隻是如今,我都找不出這能撐起這陣法的五個人來。”

    田蒙也歎了口氣,道:“是啊,如果其他三位將軍都未受傷,那我們四人,再加上殿下你,就正好是五人。但如今……”

    話音未落,簾子被掀起,青瀾的聲音已傳了進來,“怎麽會沒人?璟華,我們的傷都好了,早等不及要上陣把炎龍小子痛揍一頓!”

    他和石耳、蒯方互相扶持著,慢慢走近中軍帳來。

    青瀾哥哥,石將軍,蒯將軍。”阿沫叫了一聲,趕緊搬椅子給他們幾個落座。

    殿下,副帥說的沒錯,”石耳也扯著嗓門道:“我和蒯將軍就這麽莫名其妙被那小子坑了,你以為我們能咽得下這口窩囊氣?我們都想好了,說什麽都要把薑金戈的腦袋給砍下來!”

    蒯方道:“沒錯。上一場輸得太丟人,我們的傷都好……好了,你就讓我們去……去吧。”

    璟華望了望眾人。

    此時已近夜半,中軍帳外,士兵們製造木人的熱情高漲,砍的,鋸的,刨的,定尺寸的,裝榫槽的,雖然是冬天,雖然是冷夜,但一個個俱是脫去了外袍,卷起了袖子,有的甚至赤膊上陣。

    一些受了傷的士兵,腿不能動的,就坐著幫忙,拿墨線兩頭一彈,定下方位,或者就幹脆坐在那裏用隨身的佩劍把木頭拾掇得更光滑。

    連所有的醫官、夥夫都齊齊上陣,會法術的用法術,不會法術的就直接用土辦法。

    而中軍帳裏,自三位將軍受傷後,也已經清冷了許久,此時正當他用人之際,一個個都還纏著繃帶,卻仍二話不說,奮勇挺身而出,著實讓他熱血沸騰。

    他笑了笑,“石將軍、蒯將軍,你們都好了?”

    嗯!”兩人道。

    璟華頷首,“好,既然好了,那我也不客氣。抱歉,明天的大戰你們兩位確實不能參加。”

    石耳急道:“為什麽?”

    璟華微笑了一下,道:“我另有一項十分重要的任務,要交給兩位去辦。”

    他站起來,抽出一分錦囊,交給二人,“二位要去一次漠北,具體做什麽,錦囊中已交代得十分清楚,一看便知,到了那邊也有人會接應你們。此事並不難,唯時間緊急,須勞煩二位即刻啟程。”

    石耳和蒯方有些驚愕,但亦是二話不說,雙雙抱拳道:“末將得令!”

    他們兩人一走,阿沫倒著急起來:“璟華,讓我上吧!我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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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瀾閉著雙眸,卻斬釘截鐵道:“不可以!阿沫還小,又無對敵經驗,我絕不同意!”

    阿沫怒道:“青瀾哥哥!你說不小看我的,都是哄我的是不是?我的本事是璟華教的,你是信不過我,還是信不過璟華?”

    青瀾又語塞,急道:“阿沫,我不是這個意思。”

    阿沫“哼”了一聲,不再理他。

    田蒙急忙來打圓場,“就算阿沫姑娘上場,也不夠五個人,你們還是聽殿下安排吧。”

    璟華一直笑著看兩人吵架,這時掩唇輕咳了兩聲,方道:“也不一定非要五個人,我可以同時頂水位和木位。”

    阿沫眼睛一亮,雀躍道:“啊,璟華你是同意我去了?你、青瀾哥哥、田將軍,再加上我?我們正好四個?”

    璟華微微笑了笑,卻搖頭道,“沫沫你可以去,但青瀾不行。”

    青瀾霍的一下跳起來,“你說什麽?軒轅璟華,你什麽意思?你覺得我現在瞎了就是廢人一個了是不是?”

    他摸索著走到璟華跟前,拽著他的袖子,強橫道:“好,我們現在就出去比比箭法,百裏鈴也好,雁穿嘴也好,你看我哪個會輸給你?”

    璟華不動聲色地避開他,語聲不高卻明顯嚴厲,“青瀾你也是副帥了,怎的還總是逞一時之勇?明日啟陣之後,要時刻注意場上任何一點動靜,莫說眼觀六路,眼觀三十六路都不夠!你現在……”

    他頓了頓,卻仍是毫不留情麵道:“你現在目不能視,光憑聽力對敵,上陣廝殺可以,但若要啟動五行陣,將三萬兄弟的命交予你手上,青瀾,就算我不攔你,你自己說,你能有多少把握!”

    青瀾被他說得語塞,狠狠地一捶桌子,不響了。

    阿沫倒顯得有些過意不去,期期艾艾地湊過去安慰他:“青瀾哥哥,你不要生氣麽,璟華他……他也是為了你,為了大家啊!”

    青瀾冷冷道:“沒錯,我是沒有把握,起不了這個陣法。但阿沫呢?莫說她從來沒有上過戰場,從小到大連架都沒跟人打過。”

    他雖然看不見,但是卻直瞪瞪地朝著璟華的方向,語聲同樣淩冽,“你就這樣把她帶出去,你又有多少把握?你一個人要頂水位和木位,又能多出幾隻眼睛來看護她!”

    璟華不客氣回敬道:“沫沫是我教出來的,雖無對敵經驗,但基本功紮實,臨敵應變也快,我對她有信心。就算沒有我看護,她一樣能做得很好!”

    他握拳輕咳了兩聲,一字字道:“明日決戰,事關天族生死存亡,任何一個環節都不容差錯!不管是誰上陣,都是我深思熟慮後的安排,絕不會有任何徇私!”

    青瀾跟了他多年,早知悉他做事的原則。璟華平時雖然謙和有禮,溫良恭儉的模樣,但說到戰事,卻是絕對的說一不二,更是不夾雜任何感情因素。

    冷得像冰,硬得像鐵。

    事實證明,璟華每一次的決斷又都是英明無比,所以久而久之,也沒有人會去質疑他的命令——收到、執行,成為了條件反射。

    而今天青瀾這一激,又不得不逼他拿出來久違的冷漠,麵對自己的副帥,斬釘截鐵,寸步不讓。

    青瀾狠狠道:“好,我就是存了私情了,又怎麽樣!軒轅璟華,阿沫是我的妹妹,我疼她護她哪裏不對了!父王不在,便是長兄為父,我說她明天不許去,就是不許去!”

    他也發了強勁,跟璟華較起真來,寒著臉道:“你說你沒有徇私?好!我來問你,阿沫從軍,可是通過我靖天神兵會的考核了?她現在是‘天一生水’哪一部?幾等幾列兵?軍籍又是多少?她一個都沒有!那她算什麽兵!憑什麽讓她上?卻讓我這個副帥躲在山門裏看她冒險!”

    軒轅璟華,因公、因私我都有足夠的理由把她留下,你名不正言不順,還敢說自己沒有徇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