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六)逆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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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攻城,其實是攻打山門。
獸人意猶未盡地將場上木人悉數放倒,在薑金戈的指揮下,朝天門山大步進發。
青瀾在一線天設了一個結界。
五行陣散了之後,玄鏡茶已再無存在的必要,璟華便及時撤了那道瀑布與暴雨,以節省自己體力。
沒了瀑布的阻擋,現在的獸人可清晰看到天門山內成群的士兵。他們不會法術,使盡蠻力都穿不破那道結界,不禁惱怒地仰天嘶吼。
看,那些獸人好笨!”阿沫道。
璟華卻沒她這麽樂觀。
獸人雖笨,可薑赤羽不笨。小小的一道結界,怎麽可能攔得住他殺伐的腳步?
果然,獸人開始放棄對那條狹小的結界猛撕猛扯,轉而對兩邊的巨石一拳拳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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獸人不知疼痛,且皮粗肉厚,說是一拳,不如說是一錘,所謂開山之力也不過如此。每一拳下去,便有碎小的石子飛濺開來,三拳便成一個碗大的缺口!
山石裂開一道道縫隙,西瓜大的石頭滾滾而下,更小一點的便直接碎成粉末!天門山左右兩邊皆搖搖欲墜,分崩離析!
撼天動地的巨響,夾雜著獸人狂躁的吼聲,聽得人心驚膽寒!
但就在這狂亂且刺耳的噪音中,突然響起一陣嗚幽的簫聲。
低越和緩,含蓄深沉。
獸人雖吼聲震天,這悠揚的簫聲卻宛如無法抗拒的春霜秋月,踏千裏煙波,萬裏層雲而來,泣訴在每個人的耳邊,直入心間。
將軍發白馬,旌節度黃河。簫鼓聒川嶽,滄溟湧濤波。
武安有振瓦,易水無寒歌。鐵騎若雪山,飲流涸滹沱。
阿沫吃驚道:“是青瀾哥哥的簫聲!”
一線天內,青瀾手持洞簫,緩緩吹奏。
玉簫低吟,墨發飛揚。站在這窮山惡水、凶神惡煞間,更顯風姿俊雅。
人如秀竹顏如玉。
說來也怪。
那些獸人初時還魯莽暴躁地砸著山石,伴隨著青瀾的簫聲,動作竟漸漸輕柔了起來。一個個低著巨大的腦袋,也不再扯著嗓子大吼,隻在喉嚨裏發出陣陣難聽的嗚咽。
他們都戴著頭盔,無法看到臉上的表情。但阿沫卻似乎覺得,獸人血紅色的眼眸裏,不再像先前那樣猙獰冷漠。他們先是平和,再逐漸穩定,最後還有了絲絲柔光流轉!
等青瀾一曲終了,竟然所有的獸人都已經停止了手裏的動作,或三四成群,或兩兩相擁。
他們,在哭!
阿沫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沒有人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切!
那些凶悍的、狂暴的、毫無人類情感的獸人,竟然在聽了青瀾的一支曲子後,紛紛相擁而泣!
天呐!太厲害了!”阿沫若不是腿受了傷,早就一蹦三尺高了!
她雀躍道:“難怪青瀾哥哥天天練得這麽勤,原來他的簫還有那麽大用!”
她朝著璟華興奮道:“早知道還用得著那麽麻煩麽?又是五行陣,又是玄鏡茶的。他們一出獸人,你就讓青瀾哥哥吹簫,把他們一個個都吹死了去!”
璟華勉強笑了笑,卻沒有過多解釋,隻淡淡道了句,“沒那麽簡單。”
當然沒那麽簡單。
自出征起,他和薑赤羽間的較量,就像一局棋。
每一次,你來我往,你退我進。
不一定每一招都能有用,但一定要每一招都備上!
五行陣、木人兵和玄鏡茶,是用來對付薑金戈的馭魂的。
薑金戈看到他有備而來,這才將馭魂之術棄之不用。反之,如果他沒有這些,薑金戈鐵定會故伎重演,令他重蹈上次自相殘殺的慘狀。
他的天一生水,也必須隻有呆在天門山的結界內,才能得以保全。一旦出了那個結界,便難逃幻術的掌控。
而對方,除了薑金戈,還有整十萬獸人!
如果什麽都不做,光憑青瀾的一支簫,就能像沫沫說的那樣吹幾下就把他們吹得暈暈乎乎,毫無戰力?
怎麽可能!
這一曲簫,不過讓他暫時拖延一下時間,平複胸口那幾乎快讓他窒息的劇痛,讓阿沫能包紮一下腿上的傷口,也讓山門後的將士們做好繼續戰鬥的準備!
果然,在薑金戈的催動之下,獸人們晃晃腦袋又重新站了起來,捶胸頓足地嘶吼,再一次開始敲打山體!
巨石從山頂上滾滾而下,山後的將士們大喊著,狼狽後退,但聽聲音,仍有不少人被砸傷、砸死。
璟華強提一口氣,大喊道:“青瀾、田將軍,你們快帶領大家小心避開!天門山要崩塌了!”
隔著一道山門,他們的情況也不容樂觀。
岩石一塊塊滑落,帶著極大的衝力,一路咆哮而來。玹華一把背起阿沫,扶著璟華,匆匆往前奔逃。
薑赤羽再無保留,率所有的獸人一擁而上。他與薑金戈策馬狂奔,飛馳在最前頭,幾乎到了璟華他們跟前,才險險地勒住韁繩。
薑赤羽的唇,揚起勝利的笑。幾分輕蔑,幾分快意。
一切終於塵埃落定。
軒轅璟華,你還是敗在了我的手裏!
千百萬年的興衰榮辱,千百萬年的尊卑貴賤,便在這一刻,在我薑赤羽的手裏改寫!
說什麽戰神?
說什麽戰無不勝?
他低下頭,憐憫地看著地上那個臉色灰敗,似乎連呼吸都難以維持的年輕人。
我勝了。”薑赤羽道。
這個世界,誰勝了,誰便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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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華笑了一笑。
他已經連站都站不住了。
當痛苦到了極限,已經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有什麽地方難受了,好像也不過就這樣。
隻是整個人似乎都是空的,眼神有些迷離,腦子也轉得很慢,就像一個飄飄蕩蕩的幽魂,下一刻便要脫離這個連他自己都要嫌棄、破敗不堪的身體。
但他還是在笑。
和薑赤羽一樣,也是幾分輕蔑,幾分快意。
不,你敗了。”璟華道。
他倒出最後一杯玄鏡茶,對著馬上的薑赤羽父子,冷冷道:“下來走近些,好讓你們看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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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中倒映出的是漠北。
一成不變的終年冰雪,山舞銀蛇,原馳蠟象。
粗糲的沙石冰雪上,一個個極小的黑點如螞蟻般緩緩向山頂雪峰移動。
再細看,原來是一個個磕頭朝聖的信徒們。
風餐露宿,五體投地,用身體丈量我漠北的土地,匍匐於我至高無上的信仰。
他們是標準的炎龍族子民,體型高大,五官俊美立體,但皮膚卻因為常年生活在寒冷幹燥的地帶,而顯得異常粗糙和蒼老。他們穿的幾乎也不能算是衣裳,不過用一層層的破布和皮毛把自己盡量裹住。
每個人都赤著腳,用以表示自己的虔誠。從山底到山頂的祭司殿,每移動一次的距離都等於自己身體的長度,很多人從一個多月前就開始出發,朝行夕止,手掌和膝蓋早磨出鮮血,在雪地上留下兩行紅色的印記。
薑金戈隱約覺得不妙,低聲道:“父王,為什麽那麽多人趕往祭司殿?現在這個時候,並沒有什麽大事需要朝拜的啊?”
璟華注視著薑赤羽,語聲比漠北的冰雪還要冷酷。
他一字字道:“新王的加冕大典,算不算大事呢?”
薑赤羽像被蠍子蟄了一下,“你說什麽!”
璟華沒有回答,他自己便接著看到了。
建造在山頂的,那座同冰雪一樣潔白的祭司殿裏,美麗的三公主在眾人簇擁下,緩緩走出。
她仍穿著平日的素白紗裙,卻戴著象征新王身份的艾莎王冠,手持權杖,平靜地接受山下從四麵八方趕來的子民對她的朝拜。
而她的身後,一左一右站著的,赫然竟是石耳和蒯方!
薑赤羽臉色刷的變了!
小梨?怎麽會是小梨?”
璟華說新王加冕的時候,薑赤羽猜想過是貪婪的大公主,也猜想過是荒淫的二公主,他甚至猜想過還未成年的幺子!
但怎麽都沒想到,會是從小就被他送進祭司殿,從此清心寡欲、再無塵緣的三公主薑雪梨!
不會的!”薑赤羽仍不肯信,“是你們逼她的,是你派人逼她!她才篡了我的位!”
他的臉扭曲起來,骨骼關節嘎嘎作響,嘶吼道:“我要殺了她!殺了這個忘恩負義的死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