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許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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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璟華“啊”的一聲痛呼,一絲鹹腥才剛剛綻開,已被一個靈巧柔軟的舌頭輕輕舔去。

    阿沫意猶未盡的舔了舔舌頭,幸災樂禍地望著他。

    沫沫,你又咬我?”璟華又好氣又好笑。

    是啊,我就咬你,怎麽了!”她現在全身都不能動,除了一張嘴,也想不出其它的懲罰方式。

    你好像很喜歡咬人。”璟華苦笑。

    是啊,就咬你!”她蠻橫得緊。

    但能不能還像以前那樣,咬手就好?嘴唇上,太明顯了。”他低聲下氣地商量。

    哼!”她雙眼望天,拿鼻孔看他。

    沫沫……”他剛開口,又轉過身捂著嘴開始猛咳,看上去可憐巴巴。

    阿沫蹙了蹙眉,她在他懷裏躺了半天,卻感覺不到他身上的一絲熱氣,而胸口的心跳更是極其微弱,她耳朵就貼在上麵,也幾乎聽不到。

    你這個傻瓜,就這樣一路跟來,也不怕……?”她咬著唇,深眸流轉,半抱怨,半心痛。

    怕,咳咳……我也怕會死在路上,不過還好沒有。”他輕咳了幾聲,虛弱地笑,“大哥手下留情,照顧沅姐姐,沒有走太快。”

    傻瓜!”她心疼,想撫摸他蒼白清瘦的臉頰,卻連伸出手指的力氣都沒有,隻得往他懷裏又蹭了蹭。

    不是要把我拖走麽?怎麽把自己都搭進來了?”她嘲笑道。

    門外響起一個溫文儒雅的聲音,“他自己都寸步難行,又不願丟下姑娘,自然隻能陪你一起留下。”

    鐵鎖哢嚓被打開,橋上的那個書生翩翩然走了進來。

    寒舍簡陋,委屈了兩位仙界的貴人,還請見諒則個。”他垂著雙手,斯斯文文道。

    你到底對我們做了什麽?你又是誰?想幹什麽?”阿沫大聲道。她人雖不能動,嘴上可沒那麽容易認輸。

    那書生見她生氣,竟然也顯出幾分慚愧的樣子,忙解釋道:“姑娘莫怪。在下許賢,隻是想請姑娘幫忙而已,千萬不要誤會。”

    幫忙?有你這樣請人幫忙的麽?看你也是讀過幾年書的樣子,竟這麽胡作非為!還是你到了冥界,連斯文廉恥都忘了!”阿沫看那書生好欺負,便更加的得理不饒人。

    璟華悠悠地半躺著,不說也不動,看著自己懷裏的女人為所欲為,麵帶微笑,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

    姑娘,姑娘莫惱,你隻是受了我的軟骨散,這是解藥,還請……”

    許賢取出個小瓷瓶,剛想伸到阿沫鼻下,卻又覺得不妥。還是遞給了璟華,讓璟華再拿給她聞。

    說來也怪,阿沫覺得,那帶了一點點鹹菜的味道鑽進鼻子裏以後,身上的那種酥軟竟慢慢地消失了,手啊,腳啊又都一點點有了知覺,開始恢複力氣。

    這是什麽見鬼的軟骨散?”阿沫氣不打一處來。

    璟華說自己的修為已經不弱了,這剛到冥界,居然就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文弱書生給綁架了,可見自己的修為也不怎麽樣,莫不成又是璟華哄自己來著?

    許賢畢恭畢敬道:“這是小可自己配置的一副麻痹方子,多以冥界的藥材為主,姑娘是仙界之人,從未接觸過,故以第一次使用的話,效果極強。”

    阿沫覺得力氣在慢慢恢複,但卻也沒有強到立時三刻就能跳起來掐住對方脖子的地步,索性也不著急,繼續耍賴躺在璟華身上。

    既然知道我們是仙界之人,你還敢綁架我們,膽子可不小啊!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又知不知道他是誰?”阿沫吆五喝六,決定先嚇破這個書生的狗膽,等自己有了力氣,再把他吊起來,好好地收拾一頓!

    許賢前世膽子並不大,但可能真的是冥界呆得久了,凶神惡煞見得多了,阿沫的這點微末道行並沒有嚇到他,依然誠懇微笑道:“在下雖非十分明確,但看姑娘與少君殿下乃閨中密友,想必也是仙界大有來頭的人物。在下這個忙,也隻有這位姑娘和公子才可幫得了。”

    他的口音裏帶了點江浙一帶的軟糯,說完這句依舊垂手而立,儒雅可親,文質彬彬。

    昨夜奈何橋上的光線十分昏暗,並未看得十分清楚,但許賢現在背光站著,除了看到他五官眉清目秀之外,他脖頸上尚有一道極明顯的傷痕,長約半尺,創口極深,雖然已經被這裏的大夫縫合了起來,但好似手法並不怎麽精到,依舊顯得猙獰醜陋,和他那斯文的麵相極其駁悖。

    許賢見阿沫盯著自己的脖頸,有些尷尬地扯了扯衣領,虛虛地想遮蓋掉那個傷痕,但男式的儒衫衣領能有多高,怎麽可能遮得住?

    抱歉抱歉,小可……”許賢囁嚅道:“小可思慮不周,讓姑娘受驚了。”

    璟華直到這時,方才緩緩開口,“你應該,就是他們說的那個許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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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賢顯是十分意外,“公子,你知道我?”

    阿沫也大感意外,脫口而出道:“你?你就是那個跟白娘子一起的許仙?”

    她和璟華在杭州遊玩的時候,恰巧看過一段講白蛇傳的折子戲,那時候她還忿忿不平,說人間把這段人妖戀頌得花好稻好,但從姐姐阿湘處得知,這許仙實在是個爛人,白娘子那個才叫委屈。

    而不曾想,有朝一日,這個許仙——這個人渣中的表率,竟活生生地站在自己和璟華的麵前!

    哦,不,他已經死了,不能說活生生,但反正,呃,總之是親自站在麵前了!

    璟華輕咳兩聲,把阿沫扶起來,自己也盡量坐得更直一些。

    他並沒有中許賢的軟骨散,卻在出手相救阿沫的時候,不慎毒發,便也被一起虜到了這裏。

    雖然醒來後,他就發覺兩條腿已完全失去了知覺,但他也沒有特別放在心上。

    因為赤膽情導致血循環閉塞,而出現暫時性的半身麻木,這種情況早在和炎龍大戰的時候就已見怪不怪。

    何況,當時他正和阿沫久別重逢,互訴衷腸,還有什麽能比讓心愛的女人揪著耳朵大罵,然後再狠狠地咬上一口更令人身心振奮的事情呢?

    他十分的淡定,淡定到阿沫甚至也認為他不能動,不能帶她逃走,是因為他也中了許賢的軟骨散。

    直到現在,看到他根本就沒有去聞那瓶解藥,就把它還了回去。

    她立馬意識到出了問題,璟華並沒有中了軟骨散,而隻是因為身體虛弱才沒法帶自己逃走吧。

    但他既然沒說,那就應該是還能應付得了。她看到他坐了起來,雖然下半身僵硬地沒有動,但上身還是努力地坐到最挺最直。

    這個是她熟悉的姿勢。

    那時候他在軍營裏,麵對田蒙、石耳他們的時候,或是麵對其他一些士兵的時候,也總是會擺出這個姿勢來,哪怕他剛剛發過病,哪怕前一刻還吐得翻江倒海,人仰馬翻,但一旦有屬下求見,他立刻會本能地拿出那個姿勢來,如泰山之鬆,如鎮海之石,安慰別人,也警示自己。

    這個姿勢的意思,阿沫理解為,他要開始解決問題了。

    果然,璟華開門見山道:“許公子,想請我們幫什麽忙?”

    許賢訥訥道:“不知這位公子和小姐對我與娘子的事知道多少?”

    阿沫剛想趁機損一損這個忘恩負義的斯文敗類,璟華卻用一個眼色攔住她,意興闌珊道:“許公子,恕在下對賢伉儷的事無甚興趣,你若要幫忙,就請直說。然後便將我們盡快送回,莫讓我皇兄等得急了。”

    阿沫在肚裏忍住笑,她第一次聽璟華認認真真喊了“皇兄”兩個字,看來當他意識到自己已經不能再憑武力解決一切以後,也開始狐假虎威,坑蒙拐騙了。

    果然許賢一張清秀的臉有點抽,“敢問殿下尊姓大名?”

    他瞬間從公子變到殿下,也改得十分迅捷,而這迅捷又讓阿沫頓生鄙視——見風使舵,卑鄙齷蹉!

    天族軒轅璟華。”璟華的聲音依舊不高,這幾個字卻如驚天滾雷,撼動四壁。照套路,這會兒許賢該大驚失色,三跪九拜才對。

    然,並沒有。

    許賢倒是也少少訝異了下,但沒有特別的惶恐,隻是朝著璟華深深作揖,“沒想到是天族的殿下,那小可今日倒是蓬蓽生輝了。”

    那個揖做得不卑不亢,甚是誠懇。起來後,便四處找尋,想給自己找個小凳兒坐下,無奈家徒四壁,找來個小凳兒也是斷了腿的。

    許賢尷尬笑笑,索性也往地上一坐,盤膝道:“我為了這事,四處求人,求了幾百年,沒想到今日竟讓我趕上如此好的機會,定要向二位殿下好好討教討教。”

    阿沫也生了好奇,想聽姐姐說起,此人自私又貪婪,卻不知死了後,他還有什麽事不滿足的,要這樣四處求人。

    璟華淡淡道:“你想問什麽?”

    許賢正色道:“請問,道法與情愛真的不可兩全嗎?”

    這貌似還真是個正兒八經的學術問題,阿沫對於這種佛經道法向來頗為頭疼,立刻打了個哈欠,乖乖閉嘴,聽璟華跟他坐而論道。

    璟華笑笑:“許公子是想要道法還是情愛呢?”

    許賢歎道:“我,自然是要情愛的,但她要的卻是道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