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滅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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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賢希望悉數破滅,登時如墜深淵!
他自認這幾百年來自己對白蛇的一片癡心,不論說給誰聽都是感天動地的,怎料得那天族的殿下聽完以後,竟仍是無動於衷,袖手旁觀!
她是蛇,而自己是人!自己不嫌棄她,反而一往情深地愛戀於她,這在人界被多多少少人傳唱!
而在這背後的真相,不但有悖於大家想象的美滿,更是自己忍辱負重那麽多年,等她回心轉意——那麽多年!
那個不經世事、養尊處優的殿下,他憑什麽不被感動?
憑什麽說得雲淡風輕?
憑什麽說自己是一廂情願,咎由自取?
許賢頓時不複那溫柔斯文的樣子,一張臉變得如大多數怨鬼一樣,陰沉且恐怖,雙眸通紅!
他朝阿沫一步步走過來,陰森森道:“你們仙界中人,果然都是冷酷無情。!
我這些事,縱然講給那些心狠手辣的陰差來聽,也忍不住要為我叫屈,你卻若無其事,說我是咎由自取?
嗬嗬,我堂堂一個人,愛上了一條蛇!委曲求全,付出一切,在你們的眼裏,竟是如此不值一提嗎!”
此時的許賢與之前早已判若兩人,他怨氣深重,整張臉蒼白而浮腫,隻有雙眸通紅,背後裹著一道極黑極重的黑霧。
璟華似乎早料到他的變化,將阿沫拉到自己身後,語聲依舊平靜得不帶絲毫情感,“許賢,你果然執念已深!三界之內,天道自有輪回!又豈能因你一人而徇私改變!
你與白素貞,緣也好,劫也好,上一世都已恩斷義絕,你卻兀自苦纏不放,甚至還投機取巧,妄想買通冥界閻君,擾亂陰陽製衡!”
許賢桀桀怪笑,“嗬嗬,我猜得不錯,你們修仙修的盡是偽善!幸好我並沒有真的孤注一擲,完全指望你們去替我說情。
你是天族皇子是不是?你們仙界也講門當戶對,這丫頭是你的女人,身份應該也不會低。
你說我要是把你們做人質,讓閻君滿足我一個小小的願望,他應該不會拒絕吧!”
阿沫見他一步步向自己和璟華逼近,心頭一駭,沒想到他剛才還癡情可憐的模樣,這時卻驟然翻臉!她急著要護住璟華,身子還來不及站出來,長鞭已經甩了出去!
你這個卑鄙小人,活該連條白蛇都不來愛你!”阿沫狠狠罵道。
許賢大怒,凶相畢露,嘶吼道:“我就是要她來愛我!上一生我求她不得!下一世我就要她跪著來求我!求我去愛她!”
他身後的黑氣愈發濃重,不過輕輕揮手,就將阿沫的鞭子捏到了手裏!
阿沫愣了一愣,剛甩出去的時候,她就覺得異樣——她的雙手竟沒有絲毫力氣!
不單如此,她急於站起,卻雙腳一軟,緊接著又撲在了地上!
怎麽會?不是已經聞了那個鹹菜味的解藥了嗎?為什麽還是沒有力氣?
許賢冷笑,惡狠狠道:“果真是天真的大小姐!你沒有答應我的要求前,我又怎麽敢給你真的解藥?不過讓你自以為在慢慢恢複而已!你們一個中了我的軟骨散,一個本來就隻剩半條命,哈哈哈!修仙修仙,修到最後也不過爾爾!”
璟華突然輕歎一聲,“許賢,你前世執念雖深,但並沒真的造什麽大罪孽,如今卻要逼得我生生打碎你三魂七魄,永世不得超生,實在是令人惋惜。”
許賢麵色一變!
璟華依舊坐在那裏,連手都沒動,隻是周身都散發著一道溫潤而純澈的光芒,那種明亮就像是太陽的光,溫暖而不刺眼,渴望卻不可直視。
他用自己的靈力做了一個結界,將他和阿沫罩籠起來,任何妖魔汙穢皆退避三舍,神聖不可侵犯!
許賢身上凶神惡煞的黑氣一遇到他,就像被風吹散了一般,瞬間遁於無形!
而結界的光芒愈來愈強,充斥滿整個屋子,更照耀到許賢身上,將他身上的黑氣悉數湮滅!更令他從那種怨鬼的形容,變回到之前的斯文書生。
許賢已跪在了地上,不住磕頭求饒,他臉色清白,五官扭曲,痛苦道:“殿下饒命,饒命!我知錯了,再不敢了!求殿下不要打散我的魂魄!”
他跪著向阿沫爬去,便哭邊道:“求姑娘開恩!救在下一命!我祝你們倆百年好合!不,千年,萬年!祝你倆生生世世,情愛綿綿!求姑娘救……”
璟華輕輕抬起手指,一道更耀眼的青白色強光直刺過來,毫無懸念地刺穿了許賢的天靈蓋!
許賢最後一個“救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三魂七魄已被璟華渾厚的法力給打得粉碎!
他已是陰魂,全靠魂魄凝聚形體,現下魂魄碎成千千萬萬片,消散於無形,那可憐的身體便立時跟著煙消雲散。
阿沫還沒回過神來,前一秒還跪在地下求饒的人,後一秒已經騰地一聲不見了!
你,殺了他?”阿沫愣住。
璟華一直繃得筆直的脊背立時鬆懈了下來,整個人脫力地向背後靠去,捂著嘴拚命咳嗽。
你殺了他?不但沒幫他,反而殺了他!”阿沫控製不住地大聲起來,這節奏反轉得太快,她仍是不敢相信——
這個可憐的,癡心的,蒙了幾百年冤屈的書生,竟讓璟華給殺了!
他本來……本來就已經死了。”璟華總算壓製住咳嗽,語聲低啞。
他是死了,但你打碎了他三魂七魄啊!璟華,你……你怎麽能這樣?”
我怎麽不能這樣?他執念太深,又妄圖私改命格,顛亂六道陰陽,按冥界律法,不僅要打散魂魄,還要……咳咳,還要入枉死和火山地獄,受永世折磨的!”
你講不講理啊!”
阿沫火氣上來,也不管璟華難看的臉色,怒氣衝衝道:“許賢他也是為了那條白蛇才起的執念!
他一心愛著她,隻不過想求來世再聚一場罷了,又不是什麽罪大惡極的事!我都答應要幫他了,你,你就非要趕盡殺絕麽?”
沫沫,唉……你冷靜些。”璟華歎口氣,按著胸口,喘息了幾下,艱澀開口:
為了情愛而起的執念難道就不是執念?他為了那條白蛇妄圖私改命格,難道就不是觸犯律法?沫沫,天界為三界之主,一言一行都是萬眾表率,豈可太感情用事?”
他看她氣呼呼地不響,無奈笑了一笑,勉強坐起來一些,又拉起她的手,溫言相勸道:“不是我無動於衷,隻是天條律例已定,法不容情。
如果今天這許賢綁了你我,說了他的遭遇,便得網開一麵,那明日便會有張賢、李賢效仿,到時候,不僅是綁架,隻怕更無所不用其極,豈不天下大亂!”
阿沫低頭不語,雖然她覺得璟華說的都對,都無法反駁,但又總覺得有哪裏不甘心似的。
那你就一下子打碎了他的魂魄,令他永遠再無法入輪回?你……你也太狠了。”她耿耿於懷。
璟華失笑,輕咳兩聲道:“沫沫,可憐之人必有其可恨之處。他與那條白蛇的恩怨,暫且不去評說,但光論他昨晚挾持在前,博取同情在後,一招不成,頓生殺機,也是其罪當誅。”
他的聲音依舊溫柔好聽,但話語裏卻冷靜得不容絲毫雜質,沒有憐憫,沒有餘地。
沫沫,你還小,又是女孩子,有時候容易心軟,但你要曉得,任何罪孽的開頭,也許都是看似無害,又惹人憐憫的。就像……”
璟華頓了頓,緩緩道:“就像薑赤羽,他也是為了他的子民,想帶他們走上富庶安康之路,你說他的初衷好麽?利國利民,也是沒錯,但卻用錯了方法。
到最後,他野心膨脹,挑起兩族廝殺,導致天地震怒,哀鴻遍野,多少黎民百姓無辜枉死……沫沫,那場戰爭的殘酷,你也看到了。”
阿沫想起與炎龍一戰,便想到薑赤羽最後對璟華那慘無人道的折磨,害他靈力耗盡,至今命懸一線,又不禁心痛起他來。
她並沒有恢複靈力,無法與人相鬥,但抬抬手腳的力氣總還是有了些,伸手摸了摸璟華的額頭,隻覺又有些微微發燙。
覺得難受麽?”她嘴上不肯認輸,仍凶巴巴問。
璟華莞爾,捉住了她放在自己額頭上的小手,輕輕笑道:“你總跟我鬧,我怎麽能不難受?”
你還怪我?你這個沒良心的,是誰要拿繩子綁了我的!”她又要扯了嗓門叫起來,“你說這許賢罪該當誅,那你呢?你比他也好不到哪裏去!”
璟華苦笑,他著實沒什麽精神和她鬥嘴。昨夜剛剛毒發,醒來後,便被許賢的那些事攪得心緒煩亂,靈力四竄,剛才又為了打散許賢魂魄而強用了靈力。
他說許賢該當入火山地獄,但其實現在真正在火山地獄中受著生不如死酷刑的人,恐怕便是他自己。身體裏的火行靈力如約反噬,不遺餘力地從各個關節瘋狂躥出,每條龍筋,每根龍骨都仿佛要被撕裂焚斷!
可這些痛苦從他的臉上一點都看不出來。他拉著她的手,眉眼唇角都笑得心滿意足,輕輕地,還帶了一絲無賴戲謔的味道,“我本來就沒比他好多少,當誅就當誅好了,反正我這條命……咳咳,早就交給了你。”
活該!”阿沫白他一眼,罵道:“看你剛才還說得大義凜然,公正嚴明的樣子,輪到自己頭上,就什麽都不作數了。你這個人,真正叫口是心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