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誰傷害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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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華在觀池!
他不是說漫無目的地隨著小呆亂走嗎?難道又是騙人的?
可他去觀池做什麽?這裏除了無崖子和一群花癡女生外,什麽都沒有,為何要來觀池?
阿沫正待再問,卻聽到結界外響起孩子嗚咽哭聲。
璟華霍的站起,失聲道:“哎呀,我忘了貞兒!”
此時天色將明未明,他與阿沫在竹林中已呆了一宿。貞兒一覺醒來,見璟華徹夜未歸,急得出門尋找。畢竟年歲小,尋了個把時辰仍一無所獲後,便大哭了起來。
璟華趕緊破了結界,朝貞兒的方向迎了出去。
二伯,二伯!你去哪兒了?叫貞兒找了一夜。”貞兒撲在璟華懷裏,拽著他袖子哭道。
璟華心痛至極,暗悔自己不該設這個結界。他將孩子抱在手裏,沉甸甸的分量壓得他胸口靈力一陣亂竄,身子晃了晃,便引得貞兒一陣驚惶。
二伯怎麽了?二伯還病著,快把貞兒放下。”他大急。
璟華不動聲色地重新站穩身子,平了胸口喘息,笑道:“別看不起二伯,貞兒就是到了一千歲,二伯照樣能抱著你跑上南天門。”
貞兒大喜,摟著璟華的脖子就親了一口,“二伯最棒,二伯天下第一!”
璟華心中更是慚愧。
自己為一己私念,將他鎖在結界外一夜,可孩子的心思卻如此透明,連一點憤懣都沒有,反而一找到自己又那麽親的繞上來。
自己把他從一個小小嬰孩開始一點點帶大,現今分量重了,沉沉地壓手,小手小腳都那麽暖,親一口在自己臉頰上,又軟又香。
這樣真實的觸感,怎麽可能是假的呢?
自己還記得他何時長的第一顆牙,何時學會走路;他牙牙學語時叫的第一聲就是二伯,而不是父王,把三弟氣得夠嗆。
這些記憶也清晰分明。
自己雖對阿沫一見鍾情,甚至覺得對她的愛意仿佛與生俱來,但由此便要他承認自己生活到大的這個世界是假的,自己身邊這些親的暖的家人都是假的——
他委實無法做到。
自己是愛她沒錯,隻要她得償所願,自己就是死了也無妨,但倘若打破這個世界,就會令所有人一起消亡呢?貞兒還這麽小,也一同陪葬嗎?
還有父君、母後、大哥、三弟呢?
這四海八荒的每個人,每條性命呢?
不可,萬萬不可!
璟華心猛地一縮,駭得臉上無一絲血色。
這是怎麽了?數千年來,自己一直謹遵對三界奉大愛,對眾生履全職的教誨,而今日卻在見到這個女子之後,將這些基本的準則悉數忘了個精光?如此悟性,又談何繼承大統,守護天下!
念至此,他不禁呼吸急惶,額上冷汗亦涔涔而下。他朝阿沫望了一眼,見她愣愣地似乎在琢磨什麽,便道:“沫沫,今日時辰不早,我先帶貞兒回去。若有事,今晚再在竹林中與你相商。告辭。”
他抱著貞兒剛要離開,阿沫卻似突然想明白什麽,大喝一聲:“等等!”
她幾步跑到兩人跟前,睜大眼睛,上下打量貞兒,“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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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兒之前與阿沫有過交惡,見她凶巴巴瞪著自己,更是厭惡。他此時有了璟華撐腰,便不懼她,邊往璟華懷裏鑽了鑽,邊大聲告狀道:“二伯,你看她又來凶我!”
璟華無奈道:“沫沫你眼睛本來就大,再這麽瞪著,孩子會怕的。”
阿沫哼了一聲,更惡人惡語,“他才不會怕!你當他就是個小孩子那麽簡單麽!”
貞兒又假哭起來,摟著璟華脖子道:“二伯,二伯,我就是個簡單的小孩子!”
璟華拍拍安慰他,又轉而對著阿沫,語聲已有不悅,“沫沫,你若心情不好,對我怎麽發脾氣都沒有關係。但貞兒還小,你不該懷疑他。”
可他根本不該出現在這裏!”
璟華也惱了,慍怒道:“貞兒是我三弟的孩子,為何不該出現?”
阿沫道,“你方才說,這個世界是我那裏的璟華費了極大力氣才做出來的,他如今靈力有限,照這個邏輯推論下去,那出現的人物也是越少越好。
原來我在這裏上課時,除了夫子外,還有教調香的菲菲老師,教樂理的小伶倫和教女紅的織女……現在呢,所有的課都是夫子一個人教的。當然,還有一個你。”
璟華蹙眉,“這又如何?”
阿沫冷冷道:“學堂就該有學堂的樣子,連先生都可以省了去,為何要出現這個不相幹的小娃子?璟華,陰鑰曾是我同窗好友,更與我們一同去尋過胤龍翼,為何現在連陰鑰都不看見,反而將這個小娃子帶了進來,與你形影不離?”
璟華未答,貞兒先叫起來,“你亂講!我怎麽就是不相幹的了!我在宸安宮已住了了五百年。二伯是我的,是你來跟我搶他!”
他背著璟華,耀武揚威朝阿沫做鬼臉,小人得誌模樣。
阿沫氣極,一把捉起他小手,狠狠威脅道:“我看你就不是個簡單的娃子,你到底是誰,快給我從實招來!”
貞兒大聲呼痛。
璟華臉色一變,忙使法力迫阿沫撒手,等拎起貞兒的手臂一看,白皙粉嫩的小手腕上已是一圈烏青的印子。
璟華這五百年來,縱貞兒再怎麽調皮也從未舍得打過一下,眼見這瘀痕如此重,當即沉下臉來,“貞兒年幼,即便惹怒了你,與我說便是了,何必下此重手!”
他小小年紀,卻一直從中挑撥,必有可疑!”
璟華望她一眼,眸中已有嫌惡之色,淡淡道:“沫沫,他才五百歲,小孩子愛鬧愛吃醋,情理之中。
何況他說的也沒錯,他是實實在在跟了我五百年,而你我相識不過幾天,你說了那套翻天覆地的言論,毫無證據,又叫我如何相信?”
他的這副神情,像極了當年璟華斷情絕愛後漠然拒她千裏的樣子。阿沫望著他,新愁舊傷便一起翻湧上心頭,淒然笑道:“沒事,你不信是應該的。你本來就不是我的誰,我又怎麽能指望你?”
璟華不忍她傷懷,但看一看懷中哭個不停的小鮮肉,又把那幾句勸慰的話咽了回去,無波無瀾道:“璟華帶貞兒回去治傷,失陪了。”
他最後望她一眼,咬咬牙走了,剛沒邁出幾步,卻感到背後一道強勁的法力襲來!
璟華臉色大變,忙將貞兒往邊上一推,自己迎上去,將這一招接了下來!
沫沫,你瘋了嗎!”他大驚道,“我是璟華啊!”
放屁,你才不是他!”她怒道,這招本是虛招,將他引來這頭後,便又一掌朝貞兒打去!
璟華大驚失色!
他方才為了不讓貞兒被阿沫的法力傷到,已盡力將他推到最遠,此時再奔過去,已相救不及!情急中他不得已一掌向阿沫打去,想逼她撤回法力,自己同時飛身一撲!
幾乎同一刻,兩人各是一聲悶哼!
璟華臉色煞白,晃悠悠站起,剛叫了聲“沫沫……”,便朝前跪倒,一大口鮮血噴出。
貞兒大駭,奔過來抱住他,哭道:“二伯,二伯!你怎麽樣!”
璟華搖頭,他想叫貞兒退下,卻心口一陣急痛,連話都說不出來。
阿沫也傷得不輕,但這五百年來,她已操練得自己感覺不到痛苦,吐了口汙血在地下,便慢慢站起身來。
你這個壞女人,你別過來!別傷我二伯!”貞兒見她一步步朝兩人逼近,心中怕極,但仍是硬著頭皮用自己小小的身體擋在璟華身前,舉著小拳頭向她示威。
貞兒,快走……”璟華無力道。
他這幾日舊疾發作,卻又勉強與人動手,一顆心砰砰跳得就快頂破胸膛,連隔著衣服都能看到胸口恐怖的急劇起伏。他拚命想推貞兒離開,可身上卻連半分力氣都使不出。
我不走!要死,貞兒和二伯死在一起!”貞兒哇哇哭道。
他們隔得並不遠,說話間,阿沫已穩穩地走到兩人跟前。
璟華已無法站立,靠貞兒緊緊扶住才勉強半跪在地上,阿沫蹲下,便與他們齊高。
沫沫,你不可以這樣。也許……也許我們這裏與你那個璟華是相關聯的,你殺了我,他……他也要遭殃……”璟華喘息道。
阿沫冷笑,“不錯啊,打不過我,就開始用智取來拖延時間,你確實有一點他的頭腦。
放心,我不殺你。你畢竟是他造的夢,就算隻是他的一根頭發絲,我都要好好收著,何況你一個大活人呢!”
她冰寒的眸光慢慢凝固在貞兒身上,“可惜我還是很懷疑這個小子的身份,也許先幹掉他,我就能出去也說不定。”
璟華俊顏蒼白,嘶聲道:“不會的,沫沫你不會對一個孩子下手!”
什麽孩子?他不過是個造出來的假人!”
你憑什麽說他是假人,說這個世界是假的?我們個個有父有母,有情有愛,你來之前,我們已好端端活了千萬年,憑什麽你一來就要將這些毀掉!”璟華亦瞠目欲裂。
就憑你不是真的他!”阿沫淒楚落淚,卻又放聲狂笑。“真的璟華當會懂我,莫說毀你們一個分身的世界,就真是毀天滅地的事,為了他,我也做得出來!”
她再度運起十成法力,朝貞兒麵門打去!
鮮紅的血立刻飆出來,噴得璟華一身!
阿沫低頭望著自己的小腹,那上頭插了他的攬月劍,入腹極深,穿透了肚子,又從後腰冒出來半尺!
對不起。”璟華喘息道,“我不能讓你傷……傷我家人,還有這天下……眾生……”
你真的不是他,他永遠……永遠不會舍得。”
阿沫倒下前,露了一個奇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