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0章 光禿禿

    在孫德誌來之前，許臻有想過，他們可能是來送錢……咳，不是，是來跟自家公司談合作的。

    但萬沒想到，談的合作會如此地深入。

    他們那部《我的初戀日記》雖然從中後程開始掉了鏈子，但畢竟開局熱度足夠高，算是一部火出了圈的作品。

    這部作品的男女主角也借此機會，一躍成為了人氣頗高的銀屏情侶。

    因此，孫德誌導演打算趁熱打鐵，為他們二人量身打造一部古裝劇。

    ——他這次約許臻出來，其實是想要找琅琊閣來請導演的。

    論及古裝劇，琅琊閣絕對是業內一流的製作公司。

    《我的初戀日記》火了之後，身邊有朋友跟孫德誌說，這部劇的題材選得非常好，兩位主角男俊女靚，完美契合角色，本來有一戰封神的潛質；

    但奈何導演、也就是孫德誌自己的水平太窪，既沒有審美又愛瞎指揮，好好一部劇被他攪合得像狗屎一樣。

    孫德誌本來不服氣，但他偷偷看了一下網上的評論，發現自己被觀眾罵得連狗屎都不如……

    於是乎，他痛定思痛，打算在磨練好手藝之前，再也不當導演了，直接花錢雇人。

    ——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那就不是問題。

    許臻聽到孫德誌的這個請求，略微一愣，道：“呃……這個應該沒問題。”

    “我們琅琊閣每年隻拍兩部自製劇，導演組的檔期是比較寬裕的，到時候協調好就行。”

    孫德誌聽到這話，忍不住豎起了大拇指，讚歎道：“琅琊閣的製作真的是業內良心。”

    “每部劇都要精心打磨半年的時間，就是因為這種慢工出細活的精神，才能持續為華語電視劇市場輸出精品劇目！”

    許臻：“……”

    這可真是謬讚了。

    我們半年一部劇不是因為慢工出細活，而是因為，我們的現金流隻夠開兩部劇，多了也沒錢啊！

    然而這種話就不需要跟他們說了。

    兩人談妥了導演的事，孫德誌又順勢要為他的新劇定下琅琊閣的宣傳和後期團隊。

    許臻一邊答應下來，一邊若無其事地道：“其實像後期啊，宣傳啊什麽的，都是錦上添花。”

    “對於電視劇來說，最關鍵的還是故事。”

    “選好題材、寫好劇本，這才是一部長篇電視劇成功的關鍵。”

    說著，他看向了《我的初戀日記》的編劇，道：“錢老師的選題就非常棒，幾個點都抓得特別準，對市場有著敏銳的把握。”

    “以後我們琅琊閣如果拍這類題材，還得向錢老師多多請教。”

    對方編劇聽到這話，老臉一紅，憨笑著擺手道：“不行不行，許總可太抬舉了。”

    “我這兩把刷子，就是寫點狗血言情劇還將就，別的題材我可搞不定。”

    說著，他連忙向孫德誌介紹道：“古裝劇、尤其是武俠劇這塊，琅琊閣的編劇才是最頂尖的水準。”

    “德誌你不是剛買了版權嗎？劇本這塊不如直接交給琅琊閣來執筆啊，質量絕對有保障。”

    孫德誌聽到他這樣說，臉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連忙點頭應聲。

    席間，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從導演聊到編劇，從編劇聊到攝影，從攝影聊到造型……

    孫德誌越聊越覺得琅琊閣哪兒哪兒都好，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兩眼直放光。

    “嗨，什麽‘古裝男神’，謬讚了，”許臻笑著搖頭道，“一個人站在台前，一百個人站在幕後。”

    “古裝劇不像現代劇，最吃的就是妝發和造型，你看，有多少演員碌碌無為了半輩子，某天卻忽然冠以了‘男神’的名號？”

    “不知道您看沒看過我和宋彧拍的那部《絕代雙驕》，當年被人稱道的不是我的長相，其實是毛鳳萍老師給我做的造型。”

    “……”

    “哈哈，你覺得我白啊？但一上了鏡，演員的真實膚色壓根不重要，尤其是古裝劇這種需要濃妝的劇種，是黑是白全看打光。”

    “我們琅琊閣的打光師是從東嶽挖來的，這麽多年一直跟我。”

    “……”

    “孫導，您這是一個誤區，世上根本沒有什麽無死角美男，隻看攝影師能不能精準地找到你最好看的那個角度。”

    “我啊？哈哈，孫導您說笑了，我其實有一位禦用攝影師，我去哪個劇組都會帶著他，專門拍我的近景特寫。”

    “他的審美是我見過的所有攝影師裏最棒的。”

    “……”

    “大場麵？大場麵也得有相應的硬件才能行。您看《趙子龍傳奇》劇組的那個火燒赤壁的場景是不是很震撼？比《三國》效果還好吧？這就是器材的更新換代導致的。”

    “後期隻是一方麵，您聽說過艾麗卡新出的那款高清攝影機嗎？我們琅琊閣的《戰長沙》用的也是那款器材。”

    ……

    許臻跟孫德誌聊著聊著，一開始還談笑風生，漸漸卻變得有些心虛起來。

    他在來之前，本來是給自己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設，想著要跟孫德誌搞好關係，以後有機會繼續合作。

    結果沒想到……

    這位仁兄，聽見什麽要什麽，像是一個進了玩具店的小孩子，差點搬著自己的鋪蓋卷住到店裏。

    許臻在圈內混了這麽多年，還從來沒見過消費欲如此強烈的甲方。

    他就怕再聊下去，這位大哥想直接把琅琊閣打包買下來。

    兩人一直聊到晚上九點多，許臻看看時間，實在不好意思繼續聊下去了，於是便強行打斷，表示明天還要拍戲，具體這些事情等自家董事長蔡實踐跟他詳談。

    當天晚上，飯局結束之後，許臻直接回了劇組的酒店，孫德誌則和蔡實踐通上了氣，初步溝通了合作的意向。

    蔡實踐這會兒正因錢的問題愁得直摳腳，忽然接到這麽一大單生意，不禁心花怒放，對自家許總的“忽悠”能力欽佩得五體投地。

    有人花錢吃喝，有人花錢點歌，有人花錢美容，有人花錢按摩……

    咳，這叫啥生意？

    ——這特麽就是有人花錢給我們拍戲啊！

    劇本讓我們潤色、片場讓我們執導、攝影機讓我們掌鏡、工作人員基本全都用我們的人……

    見過舒服的生意，從來沒見過這麽舒服的！！

    蔡實踐接了這單生意，興奮得直搓手。

    正好這段時間楚梟雄那幾個老家夥成天到晚嚷嚷著閑得蛋疼，每天不是打麻將就是打乒乓，公司還得給他們開工資——都出去幹活！

    生意來了，都給老子掙錢去！

    他正興奮著，就聽電話那頭，孫德誌的語氣略有些心虛，小心翼翼地道：“蔡總，我剛才跟許總聊天，他說您是一位非常棒的製片，琅琊閣每年的主打劇，基本都由您來親自擔任製片人。”

    “您看，我初出茅廬，很多事情也不懂，當初拍《我的初戀日記》的時候就鬧了不少笑話……”

    孫德誌語氣誠懇地道：“能不能請您出山，來當我們新劇的監製？”

    “我還想跟您好好學習學習。”

    蔡實踐：“……”

    他沉默了半晌，嘴上勉強答應著，腦袋瓜子卻嗡嗡響。

    好你個許臻……

    把公司從頭賣到腳不說，居然連本老頭也給賣了！

    連你家董事長都被你指使去掙錢了！！

    ……

    片刻後，兩人結束了通話，蔡實踐為自己淪為了打工人而略覺懵逼，孫德誌這邊卻春風得意，感覺像是看到了成功的曙光。

    請了這麽一群神仙來給自己拍戲，它能不火嗎？

    老子馬上就要一戰……不是，二戰成名了啊！

    孫德誌嘖嘖道：“哎呀，真的是不打不相識。”

    “年少輕狂，不小心把許臻給罵了一頓，沒想到還因禍得福了。”

    他坐在自己的加長商務車上，翹著腿，歪著頭，樂得合不攏嘴，道：“我反正手裏不養人，與其東拚西湊地拉班子，何不直接雇一套成熟的團隊？”

    “《琅琊榜》的原班人馬它不香嗎？”

    這會兒車上的人不多，除了孫德誌和司機，就隻有《我的初戀日記》的男主角李木青。

    這人跟他私交不錯，此時車上沒有外人，李木青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道：“誌哥，你雇的這套班子，跟《琅琊榜》的原班人馬比起來，你沒覺得差了點什麽嗎？”

    孫德誌一愣，問道：“差什麽？”

    李木青道：“差的還挺多的……比方說，許臻？”

    孫德誌：“……”

    這時候，一陣空調風吹過，他隻覺酒忽然就醒了大半。

    李木青歎了口氣，道：“雖然這句話我不太想說，但是吧，我覺得，如果讓我演梅長蘇，《琅琊榜》就不會火了。”

    孫德誌聽到這話，上下打量了一下身邊這個濃眉大眼、有些痞壞粗野的李木青，腦補了一下，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他沉默片刻，一臉茫然地道：“那，我去請許臻？”

    李木青兩手一攤，道：“不妨再去試試？”

    孫德誌：“……”

    臥槽死循環！

    當初拍《我的初戀日記》的時候就請過了，根本請不到！

    這是個花錢搞不定的主兒！！

    他伸手捋了捋自己英年早禿的頭發，隻覺剛剛的興奮迅速降溫。

    又一陣小風吹過，孫德誌縮了縮脖子，小聲道：“哎，冷氣開太低了，還有點冷。”

    說著，他順手將車內的溫度調高了些。

    李木青在旁邊看著，一臉嗬嗬，仿佛看到了一隻被薅光了毛的肥羊。

    光禿禿的。

    ……

    說歸說，孫德誌最終還是談妥了跟琅琊閣的生意。

    就像他自己所說，初出茅廬，反正跟誰都不熟，與其東拚西湊一支雜牌軍，不如直接用琅琊閣的全套班底。

    琅琊閣是少有的養團隊的影視公司，單拆出某一項來可能不是最頂尖的，但由於數年來的密切佩環，若論整體，這套人馬的戰鬥力在圈內絕對數一數二。

    而且，連鍋端還能給個打包價，比當初拍《我的初戀日記》還省錢。

    帳算到這裏，孫德誌忽然感到了一絲絲的不對。

    咦……

    《我的初戀日記》由他親自擔任導演，按理說應該是省了一份導演的錢。

    結果總賬算下來，居然比琅琊閣的打包價還貴不少。

    所以說……

    我的價值特麽是負數？！

    猛然想通這個道理之後，孫德誌隻覺晴天一道霹靂，“哐啷啷”劈在了自己頭上，劈得他整個人宛如焦炭。

    坑爹啊！

    我這大半年，究竟在瞎折騰什麽！！

    ……

    孫德誌的心態崩了，不過許臻對此無從理會。

    他隻知道，自家公司即將有一大筆收入進賬，原本岌岌可危的資金流又變得寬裕了起來。

    距離籌拍《無雙》的小目標又邁進了一大步！

    隻不過，讓他稍微有些尷尬的是：孫德誌最近賴上他了。

    這位老兄在談完了跟琅琊閣的合作後，又打飛的回到了鷺島，每天死皮賴臉地泡在《我的一級兄弟》的劇組裏，搬個小板凳在旁邊看熱鬧。

    許臻本來是很想委婉勸他去忙自己的工作，但徐瀚卻與他談笑風生，看上去似乎頗有私交。

    許臻不禁既驚訝又佩服。

    ……徐叔不愧是圈內“孟嚐君”啊，上至德藝雙馨的影帝影後，下至剛拍了一部電視劇的菜鳥導演，沒有誰是他說不上話的！

    製片人都沒意見，許臻更沒辦法說什麽。

    看唄，就當是附贈給甲方的額外教學課程了。

    然而，徐瀚沒意見、許臻也沒意見，徐浩宇卻很有意見。

    他記得清清楚楚，這孫子前一陣子成績好的時候，曾經耀武揚威地在訪談裏諷刺自家師父有眼無珠、不肯接自己的電視劇，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那副嘴臉把他氣得咬牙切齒。

    ——老子不管你事後拉胯、反被網友們十倍嘲諷的後續，單衝你敢碰瓷我師父，這梁子就結下了！

    於是乎，在接下來的幾天，徐浩宇看孫德誌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徐瀚說要帶他去跟對方打個招呼，他死活都不肯，最後還是許臻幫二人引薦的，場麵一度十分尷尬。

    一天中午，孫德誌的助理拎著一份生煎來到片場，他剛要開吃，卻見徐浩宇給他端來了一份熱湯，皮笑肉不笑地道：“孫導，飯前喝碗蔬菜湯吧，少吃兩個生煎。”

    “我看你每天中午都吃生煎，這東西常吃可不健康。”

    孫德誌一邊咬著生煎，一邊無語地道：“呦，你還兼職營養師啊？”

    徐浩宇從容不迫地整理了一下衣領，道：“不敢當，略知一二。”

    說話間，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孫德誌的生煎，如數家珍地道：“這東西，高油、高糖，而且還是炸製食品，四個就有350大卡左右的熱量，你嘬一口湯，差不多就能抵得上我師父那一份盒飯了。”

    “脂肪含量高，缺乏維生素，既長胖又沒營養。”

    “還有啊，做包子一般是不會用精肉的，大部分用的都是血脖肉，裏麵有大量的淋巴結、脂肪瘤和甲狀腺。”

    “絞成肉餡，反正你一股腦都吃進去了，也不知道裏麵有什麽東西……”

    孫德誌：“……”

    手裏的生煎忽然就不香了。

    他有些生氣地撂下筷子，仰視著眼前這個大高個，皺眉道：“徐浩宇，你對我有意見就直說，老這麽瞪我誰受得了？”

    徐浩宇搖頭道：“沒有啊，我沒有意見。”

    “我好心提醒你，飲食要均衡、健康，這有什麽不對的嗎？”

    說著，他施施然轉身離開，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樣。

    孫德誌：“……”

    啊！生氣！

    跟這種人在一塊呆著，吃飯都倒胃口！

    這貨有什麽資格嘲笑我啊，你自己不也是個靠著父輩蔭庇、在圈內瞎混的拉胯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