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中午時間，盒飯送來了。

    王導喊了放飯，給陶然拿了一盒飯。

    陶然搖頭。

    “不餓？”

    “不是。”陶然自己從書包裏拿了麵包。她早上出門就準備好了一天要吃的。“我帶了吃的。”

    “吃點熱乎的。”

    “不。”

    “為什麽？”

    “我不想騙吃騙喝。”她已經撒了很多謊了。她如果被用，這飯她就吃了。可她現在……是冒充的工作人員親友。

    她覺得自己要是再在這裏吃喝上，就徹底成了騙子。所以就連之前叔叔給她的那瓶水，她也還了回去。

    “小姑娘還挺有原則。可伯伯也吃了你的蘋果。吃點飯吧。”

    陶然還是搖頭。蘋果，是她接近這位伯伯的道具。她並不是真心要送的。

    這麽一想，陶然趕緊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手裏的麵包，然後衝導演嘿嘿一笑。“我吃飽了。”

    王導看著這特別的孩子，興趣實則更大了。

    “我相信你之前沒看過劇本。”

    “嗯。”

    “因為你弄錯了。這家不是兄妹相依為命。他們還有個癱瘓的爺爺，一個走丟的弟弟。”

    “好慘。所以，”陶然壓低了聲音，“這麽說的話，他們演的更差了。”

    “說說看。”

    “所以哥哥要保護的還有爺爺，因為要等弟弟回來，他們對家的守護心應該更強……”

    “如果是你，怎麽演……”

    “可能，會很激動吧。不對。他們如果上門，我可能會求他們，各種求，求他們不要動手。如果他們不聽，我大概會……會很激動。”

    陶然不知道現在是不是好時機，但她覺得自己憋不住了。她不想騙人了。因為早晚會被揭穿的。

    “伯伯，我想演戲，有沒有能給我的角色？”她還是道出了自己的訴求。“我會努力的，一定不偷懶，一定達到您要的效果。”

    導演一愣。

    這麽突然？

    而且這小姑娘那亮閃閃的眼裏，竟然寫滿了真誠。

    也是這時，導演助理過來了。

    他悄聲告知導演，趁著吃飯，他去統一詢問了下，今天的工作人員裏，沒有人帶孩子過來。

    “小朋友，你家長是誰？是哪個工作人員？”王導再次問了一遍。

    “伯伯，我一個人來的。我家長不在這裏。”陶然有點慌。“但我沒有騙您，我其實沒說過我家長是工作人員……”

    王導又一愣。

    呃……細想下，她似乎真沒說？

    之前麵對自己詢問時，小姑娘隻說她不敢說，好像是自己理解錯了？

    王導忍不住嘿了一聲。自己被套路了？被帶溝裏了？被一個孩子？

    而這時，葛副導正捧著飯盒過來想和王導聊下午的拍攝，一看見低著頭，貌似正被王導訓話的陶然，直接跳腳。

    “小丫頭怎麽還在這兒？不是讓阿雅把你帶出去了？對不起王導，這小丫頭是遊客，自己闖進來的。我這就把她帶出去！”

    陶然一慌，倏地起身，趕緊衝著葛導連連鞠躬，道著對不起，又求起了王導說她不想走。王導吃了她的蘋果，應該不至於把她趕走吧？

    王導果然先擺了下手，示意副導稍安勿躁，然後笑看陶然。

    遊客？這小姑娘居然是遊客！

    他竟然在心底竊喜的。

    這麽大個劇組，這麽多人，這孩子能遊刃有餘在其中活動，很有膽量還很機靈。更重要的是，遊客小孩這就意味著她沒可能提前知道劇本內容，剛剛她所說的分析真就都是她自己的看法。

    這是個十多歲的孩子啊！這般有見解，聰明，會表達，有原則，有感染力，這孩子給他的驚喜太大了。

    陶然則再次向兩位導演鞠躬。

    “我想演戲，我來劇組是毛遂自薦求一個角色的。”這話，讓一眾工作人員都樂了。這真不像是個小孩說的話。

    陶然又把她先找了副導演被拒送離後，又回到片場的事老實說了一遍。

    眾人聽到她是隔壁城市自己坐車來的，紛紛驚歎之餘也難免感歎這孩子不一般的毅力和膽量。

    王導“你就這麽想演戲？”

    “是！特別想！我要成為一個頂尖的演員。”

    “但你也看到了，成為演員並不易，而想要頂尖，更是難。你怎麽知道你能演戲？你有演技？”

    “我不知道，但我覺得，我應該不差。”

    陶然想了兩秒

    “坐大巴的時候我什麽都沒說，但就憑我的言行舉止，讓司機叔叔都以為我是售票員阿姨帶出來的小孩；

    打車過來的時候，我熟練鎮定，駕駛員叔叔以為我是來園區找爸爸，還和我聊了一會兒；

    園區保潔阿姨相信了我，指明了劇組位置；群演叔叔相信了我，帶我去休息還照顧了我；就連導演伯伯您也信了我是工作人員帶來的孩子不是嗎？

    其實……”

    陶然看了眼副導“其實如果我沒自曝是來求角色，副導叔叔應該也不會知道我是遊客。所以我覺得，我還是有點演員的潛質的。就算我不行，我也願意學，隻要伯伯給我這個機會……”

    導演點點頭，意有所指看向人群裏幾個主演的經紀人和助理

    “看到了？這碗飯，有的人是多努力想吃，可有的人，是如何一次次在浪費機會！態度這東西，一定意義上，正是做演員最需要的品質！

    一個素人孩子尚且能做到的事，專業演員沒道理做不到！有的人，可別掉價，最後連個孩子都不如！我說的話，有的人趕緊去轉達下，就是這個意思！如果還是不能演的，可以早點把位置讓出來。”

    他覺得，這孩子出現的時機剛剛好，至少可以給他一個機會好好敲打其他演員。

    王導摸摸陶然的腦袋“我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問題。你答好了，我可以讓你過把小演員的癮。”

    “您說。”

    “你為什麽想做演員？”這個問題，王導問過很多人。

    形形色色的答案，大概分了三種。

    大部分人都會回答實現人生理想，實現人生目標這類。

    但三百六十行，每一行都可以用這個答案去回答。沒有誠意，空洞。

    那在成為演員之後呢？理想和目標這就實現了？就像他演不好戲的男女配那樣？

    所以在王導看來，這恰恰是最爛，最空，最萬精油的回答。

    相對於這個答案，王導甚至更喜歡那種“我想要掙大錢”之類的回答。

    至少真實且靠譜。

    一心想著掙錢的人，至少會努力，至少比假大空要強，比那些隻想要個“明星”虛名和光環的人要強！

    王導挺想知道，這個看著很有想法的女孩她會答出什麽來。

    可陶然出乎他意料了。

    她恰恰答了王導最喜歡的答案。

    “我要用自己的努力改變命運！”陶然思考了幾秒鍾後，這麽回答的。

    她要改變社會地位，要改變現狀，要讓所有人都不會再欺負她們，要讓婆婆不再為錢擔心，可以安度晚年。

    “我要讓我的生命有意義，讓生我的母親和愛我的婆婆為我驕傲，我還要去保護婆婆！”

    王導又和陶然聊了幾句。

    然後他說

    “你剛剛對劇情和人物的分析說得挺好的。所以，我想看看，如果你也是這家的女兒，當有惡勢力上門來，你會怎麽做！”

    王導已經心動了。這小姑娘似乎是可塑之才，他願意花點時間和耐心來考驗她一下。

    就算她不會演，但隻要他能確認她之前的那種感染力，那種投入感或是靈氣，他大概都會給她一個機會。

    “不用怕，放心大膽的演。想做演員，就給伯伯看看，你的能力有多強！”

    就這樣，陶然得到了一個機會。

    王導點了三個演員。

    兩個演壞蛋，一個演哥哥來給陶然配合，怕陶然會緊張，他還又給驅散了部分工作人員。

    其實王導並沒對這個“試戲”抱有多大希望，可效果，卻讓他大跌眼鏡。

    他之前要求了演員卻沒有看到的情緒，在孩子那裏反倒是全都出來了。

    孩子從一開始的畏畏縮縮，到漸漸恐懼滿眼，再到鼓足勇氣去抱住地痞苦苦哀求，到最後大喊著拳腳打上去……

    整個表演竟然是自然的。

    雖談不上高級，但沒有一丁點的刻意，反而很流暢。

    那小眼淚嘩嘩的流，恨到不行卻還哭著求。孩子巴望卻渺茫的希望和殘酷冷漠的現實形成巨大對比，就連更深層次的壓迫感和窒息感也出來了。

    孩子直給的演繹感染力太強，一邊圍看的演員皆是動了惻隱之心，不少人都鼻子一酸，跟著抽了起來……

    而這一點，是王導沒有想到的。

    多虧和孩子接戲的是專業演員，否則這戲都得掉在地上了。他沒有喊哢，那倆壞人演員也被帶動，將反派的可惡淋漓展現，對哥哥的下手也誇張且惡毒。

    一個反派拎了個棍子就要抽哥哥，被錮住的女孩反抗無果，直接就在反派手臂上咬了一口……

    反派演員下意識鬆手，小姑娘衝上去擋在了哥哥身前，哭了個梨花帶雨……

    王導沒看錯，陶然的感染力就是那麽出色，她的情緒直接帶動得那個演哥哥的年輕演員也流著眼淚咬著牙，眼裏狠意畢露……

    “哢……”

    他這才喊了停。

    然後示意副導演，“把剛剛那段影片拿去給那兩位正主看看，讓他們瞧瞧人孩子是怎麽演的，看他們汗顏不！”

    王導親自拿了紙巾去給陶然“小朋友，你演的很棒！”

    是吧！

    陶然一直在慶幸自己的運氣很好！

    這場戲，和那個晚上實在太像了！

    所以她可以一下把自己代入進去！

    剛剛的她，閉眼深呼吸了兩口，再睜眼時，就似回到了那個晚上。壞人突然就來了，可她隻想守住自己的家，守住自己的家人啊！

    情緒一上頭，憤怒，不甘，痛恨，難過，崩潰的情緒便一波接著一波襲來……呈現的效果，是她最真的情感。

    “伯伯，我可以得到一個群演角色嗎？”

    眼淚來不及擦幹，在向被她打了咬了的演員道歉後，陶然隻想知道這一條。

    “我想做演員。我想要成為最好的演員。”

    “好。”王導就回了她這麽一個字。

    他清晰看到孩子的眼裏閃著堅定的光，那種東西叫信念。這個，是一個人成功的必備要素。可偏偏，這世上有這東西的人，少之又少。

    就算不看小姑娘的天賦和其他優點，僅僅這一條就足以打動他。

    “現在伯伯的劇本裏沒有小姑娘的角色，但問題不大，可以加。你先回去，留一個地址，伯伯明天或者後天會找人聯係你。”

    “伯伯，真的嗎？”

    “真的。當著這麽多人，伯伯怎麽會撒謊？”

    “可是……”陶然有點急，怕導演隻是哄她“群演不是隨拍隨結賬嗎？怎麽還要等明後天再聯係我？我明天還可以直接來的。”

    “聽話，相信伯伯。晚點我這裏會聯係你的。”

    說著，王導還讓副導演拿了張名片給陶然……

    很快下午的戲開機，王導讓陶然先回去。

    可她表示，她不打擾大家，她隻想安靜坐在一邊看拍戲。她保證會乖乖的。

    看著她眼裏的渴望，王導不忍拒絕，破例讓她坐在了一邊。

    大概是被小朋友刺激了，下午的戲試拍時很順利，女配終於哭出來了，男配的情緒也飽滿了許多。

    但王導還是不滿意，讓跳過了這場戲，直接去拍了兩場外景。

    陶然全程都待在角落，一下午都很安靜，所有的拍攝，從演員，化妝到燈光道具，她全都極力吸收知識，時不時提筆在作文本上記下一筆。

    一場動人的表演，加上得了導演首肯，下午的陶然得到了大家熱情的招呼。許多哥哥姐姐送了零食給她，就連女配姐姐也送來了一份點心。

    王導暗暗觀察她，發現這小姑娘一點沒有因為這些而沾沾自喜，洋洋自得。那些送來的吃的喝的，她也和對待盒飯一樣，堅決沒有碰。

    堅決不碰不勞而獲的東西，很有原則。

    傍晚，陶然告別劇組。

    王導讓助理安排司機送她回鄰市，被陶然拒絕了。她拿出了車票。導演對她愈加滿意。這小姑娘，還是個有條理，有準備，有籌謀的。

    王導堅持讓司機送她去了車站，並讓司機一直送她上長途車，並安排她坐在了駕駛員身後。

    司機還塞了一百塊給她，說是王導的意思，讓她到站之後直接打正規出租車回家。

    陶然表示自己沒能拍成戲，所以不肯收錢。

    但司機堅持，說導演交代，今天因為她的那場戲，讓男女配的情緒飽滿不少，她今天的功勞極大，所以按著有台詞，有戲份的群演的日薪給她結算的錢。

    陶然這才收下錢……

    －－－－－－題外話－－－－－－

    二合一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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