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水房裏沒人，何小滿貓在旮旯連念三遍咒語：我下麵給你吃，我下麵給你吃，我下麵給你吃。

    

    很快打托盤裏就出現了三碗熱氣騰騰的老湯牛肉麵。

    

    同病房的那家患者已經痊愈出院了，外婆現在享受著單間的待遇。

    

    看見何小滿用膝蓋頂著病房的門一點點往裏蹭，老太太趕緊叫張彩華過來接一把。

    

    揭開麵碗上蓋著的塑料袋，頓時整個病房裏都飄著一股牛肉的香味。

    

    纏枝蓮的青花大瓷碗裏，略微發黃的手擀麵上是醬得酥爛的大塊牛肉，想吃肉，肥中瘦，外婆昏花的老眼緊緊盯住那筋頭巴腦裏能看清肉絲紋理的大肉塊，零零散散的香菜葉和切得細細的嫩蔥圈，微紅又清亮的麵湯上飄著油花一點，連續吃了醫院一個來月飯菜的老太太饞得開始咽口水。

    

    “小滿會做飯了？”外婆口中問著何小滿，眼睛卻片刻都沒有離開那碗老湯牛肉麵。

    

    何小滿被問的有點心虛，這個要怎麽說呢，單從字麵上分析的確是我做的，畢竟是我親自念的咒。

    

    但是你要是問我這麵的做法，那得先容我千度一下。

    

    張彩華比較了解閨女，白了何小滿一眼一邊笑著幫她擺飯一邊說道：“媽，你外孫女有啥本事你還不知道？指望她做飯還不如指望她去田裏除二畝地草。做飯她肯定是不會，但是她會花錢買飯。也虧得現在哪裏都有外賣，虧得咱屯子離鎮上近，要擱到過去我倆眼一閉到不了頭七何小滿就得去下頭找我。”

    

    老媽嗅著老湯牛肉麵的香味仍舊不忘糟踐何小滿：“指望她做飯她能把自己活活餓死。”

    

    外婆揚手做出要打張彩華的佯怒樣子：“活到老學到老，你咋知道小滿……學不互（會）。”

    

    何小滿回頭驚訝的看著外婆：“哎呀，我姥現在能說這麽長一句話了，有進步有進步啊！”

    

    老太太聽了心裏要樂開了花，可臉上卻一點不顯還嫌棄的撇撇嘴：“誰能想到，老了老了還得……再……學一回話！”

    

    何小滿和張彩華不禁相視莞爾一笑。

    

    把一碟子木耳拌西藍花放在桌子上，烏色q彈的黑木耳加上焯的翠綠的西藍花配上桔紅色的胡蘿卜片奶白色的脆筍，看著就特別有食欲。

    

    這是何小滿專門吩咐廚房做給外婆吃的，麻油拌肚絲則是給老媽吃的。

    

    嗯，這也是字麵上的意思，原材料何小滿負責買，但是菜的確是廚房做的。

    

    擺好之後何小滿跟母親一起把小桌子推到外婆病床前，何小滿搖著升降杆調試到外婆用餐比較舒適的角度，祖孫三代美美吃了一頓牛肉麵。

    

    可惜的是這頓美食沒有一個配得起味道的完美結局。

    

    堪堪將吃完的時候來了幾個不速之客。

    

    “哎呀，小滿，你們就天天給老太太吃麵條啊，嘖嘖嘖，難怪老太太恢複得這麽不好。”

    

    孫麗霞的麵目可憎一如既往，一進屋就夾槍帶棒。

    

    何小滿恍若未聞，隻是跟同來的張國銀打了聲招呼：“四舅。”

    

    孫麗霞看著不緊不慢收拾小桌子的何小滿，聲音再次拔高：“小滿咋不接接你四舅？沒看見拎著這麽多東西？”

    

    嗬嗬。

    

    我以前往你們家拎那麽多東西，也沒見你們接過我一次啊！

    

    孫麗霞擰著老腰走到病床邊一屁股坐下，把那些東西一一指給外婆：“媽，你看這都是淑媛特意給你買的，知道你病了，你寶貝孫女特意大老遠跑回來看你，你看看這是正宗紙皮核桃，那個，那可是外國產的營養米粉，調節腸胃最好了……”

    

    誰說兩個女人等於一千隻鴨子？看著從進來就一直不停開合的嘴巴，何小滿覺得孫麗霞自己就能頂兩千隻鴨子。

    

    她兩片薄而闊的嘴唇，與鴨子不但功能相類甚至連外形都酷似，何小滿懷疑這兩片嘴唇是不是因為太聒噪被生生磨薄的。

    

    那一堆各種華而不實的禮盒堆滿了對麵患者的床，數量倒真的不少，不過有的看著頗為陳舊，有的則印著瓦窯鎮唯一一家大型超市“家得福”掃碼價簽。

    

    嗯，這就是張淑媛特意從省城盛陽給外婆買回來的。

    

    外婆笑得一臉慈祥，隻是何小滿卻能感覺得到外婆此刻並沒有早上吃麵時候那樣開心。

    

    外婆年紀大了，就算是得了這樣的病，心裏其實一點都不糊塗。

    

    老太太拽著張淑媛的手，問她冷不冷，什麽時候回來的，累不累。

    

    張淑媛一一作答，抽空對何小滿展露出一個很友善的笑容來。

    

    孫麗霞一直都是最淺薄最好勝的那一個，一家子聚在一起，他們四房的人必須時刻c位，無論大小男女老少。

    

    很多時候何小滿和張淑媛的爭端也正來源於此，拉一踩一是孫麗霞屢試不爽的不二法寶，因為她的水平和眼界，也隻能通過這麽幼稚的手段來彰顯自家全體成員的卓爾不群。

    

    自從訂婚以後，何小滿倒是對張淑媛印象略微改觀一些，住宿、上大學，都是可以加速一個人成熟的，尤其是成了盛陽大學薑教授的準兒媳以後，張淑媛從一個事事要尖兒爭強好勝的小丫頭一點點轉變成一位溫文端雅的淑女。

    

    襯得何小滿更像個土猴子。

    

    大家寒暄了好一陣子，張淑媛才提議說道：“小滿，這麽多東西你一個人拿不動吧，你要是沒什麽事我先幫你把東西送回去，然後咱們直接去我家。”

    

    四舅家裏有一輛本田淩派，不過他的駕照還沒下來，都不敢自己開車去鍾台縣，在瓦窯鎮上倒是隨便開。

    

    幾個人提著東西出了醫院，何小滿提著那箱杏仁露正準備去上四舅的車，卻被張淑媛一把拉到旁邊去：“小滿，你坐這輛車。”

    

    一輛黑色大g靜靜停在何小滿麵前，車門打開，裏麵是一張帥氣的俊男臉，隻是兩道淩厲的濃眉擰出了一抹不耐。

    

    何小滿愣住。

    

    她跟這輛大g何其有緣？

    

    “上來吧，還等著我下去請你？”

    

    駕駛位上這位帥男聲音也一樣好聽，隻是那股不耐煩也和他的神情極其配套。

    

    “上車吧小滿，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堂哥，薑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