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謙這趟三道巡檢的差事其實誰都明白，就是監督這三省總督在押運以及使用這筆賑災款項方麵有沒有耍什麽小手段。

    縱觀整個曆史長河，別說賑災銀兩，就算是軍餉軍需那些人該伸爪子的時候也絕不手軟。

    這筆銀子怎樣恰當運輸如何精準賑災是三省總督以及涉及地域的地方官員決定，巡鹽禦史兼欽差無權過問，但是一旦發現或出現問題，巡鹽禦史擁有絕對話語權，這是皇帝為了確保銀兩最快最大限度發揮作用的製衡之術。

    其中三省總督之一的宋執就是次輔之一顧閣老的門生，而清河知府袁文景則是顧閣老的孫婿。

    值得補充的一點就是，另外兩位總督是三位次輔當中嚴閣老一係的，而巡鹽禦史林謙則是謝閣老一手提拔上來，所以說皇帝的套路玩的明明白白。

    山高水遠沒網絡，製衡之術要掌握。

    通城官銀之事本來林謙想親自回京，一來差事還沒完，二來自家娘子哭唧唧，就怕她的寶貝雙重救命恩人王招娣被人給欺負了，最重要的一點是，恩師謝閣老命令他做該做的事，不可在官銀一事中過多插手。

    現在看著王招娣已經快擠成鬥雞眼的眼神，他終於明白恩師運籌帷幄的手段了，感情恩師的大招在清河府！

    很快，井衡、胡氏、袁弘景作為王招娣騙婚事件的被告全都被帶至大堂上，因為從一起微不足道的民事訴訟離婚案件已經變成刑事詐騙案件，得按照程序走了。

    於是知府老爺的三大助手——州監、同知、州判也都被叫上來，原本欺這位巡鹽禦史斷案多少有點越俎代庖，厚著臉皮在屏風後旁聽的權貴太太團也都被請離，想要旁聽請去衙門外跟百姓一起同樂樂。

    吃瓜群眾一看，oh！又是老王家！

    更多選擇更多歡樂盡在老王家。

    今年的瓜王非老王家莫屬，包熟包甜，這絕對不是老王賣瓜自賣自誇，這是來自群眾的肯定。

    短短幾天，清河府百姓們津津樂道的王家瓜簡直快吃到撐了，結果人主家再接再厲，又開始上菜。

    激動得賣瓜子的老阿婆都想找王招娣談談長期合作問題了。

    狀詞是早就寫好的，曾經的瀾啤銷售小公舉嘴皮子功夫經過各種節界的鍛煉，水平自然愈發爐火純青，簡明扼要且公正準確的把井衡騙婚的始末說的清清楚楚。

    清楚到在場主審官陪審團以及吃瓜群眾們全都聽明白了。

    井衡承認騙婚，井衡有罪，井衡的親生兒子袁文景以商賈直係身份參加科考入仕，有罪。

    井衡不承認騙婚，袁文景以奸生子這種極不光彩的身份科考入仕，更加有罪。

    井衡可以不承認袁文景和袁弘景是他兒子的事實，但是王招娣已經從井衡跟胡玫共同的故鄉請了三位證人，再加上胡玫身邊的一個丫頭兩個婆子，連同杏葉的指認，想不承認根本不可能。

    胡玫現在連哭都不會了，整個人軟趴趴堆在地上，跪不跪坐不坐的已經沒人去糾正，這種小蝦米已經無人在意。

    參加秋闈及以上的科舉，必須要有一定階品的保人作保方可，一旦出現差池，不僅是本人，保人也會收到牽連。

    而科舉首重就是身份。

    家世清白，禁冒籍（不許冒用他人之名），禁匿喪（有孝在身禁止考試）。

    袁文景第一條就沒通過，作為保人的顧閣老就算現在取消袁文景跟自己孫女的婚事或者把孫女逐出族譜，都已經無法置身事外。

    袁文景在如此關鍵時刻接連給顧閣老送了兩份大禮，首輔之位，他連想都不要想了。

    林謙現在跟自己娘子一樣，看見王招娣眼仁都帶著三分笑。

    再為官清廉不朋不黨也不可能完全孤立，每個人都有自己在朝廷中的小群體，林謙想往上走，擁有一位首輔做靠山簡直就是最佳捷徑。

    原本論資曆論實力最可能當選首輔的就是顧閣老。

    現在拜他選的好孫婿之賜，顧閣老能平安榮退都算是皇帝給自己曾經的老師麵子。

    有了這些複雜的背景，就算是沒有雙重救命之恩，也沒有送給林小公子那把大馬士革彎刀buff加成，林謙的屁股也不可能不歪！

    於是整個堂審節奏都被林謙拿捏的死死的。

    井衡各種之乎者也不肯承認袁文景和袁弘景的身份，林謙微笑著從“執”字簽筒裏捏出一支簽來，這是大堂上“執”、“法”、“嚴”、“明”四隻簽筒裏唯一一個拿人的令牌，帶著它就等於現在的拘捕令，任何人任何理由不得推諉，而且簽出如軍令，這支簽丟下去，想改口供或者彌補一下都是不可以的。

    “你二人的故籍不知有多少人了解你們的過往，還有王氏提及的胡氏之妹全家，聽說井衡新近購置的宅院裏還有一名袁姓女子，隻有她才是胡氏甥女……”

    胡玫一聲尖叫，渾身抖如篩糠，很快就有人眼尖的發現，她裙底一片濕痕。

    市井販夫走卒，總有一些混不吝的存在，於是人群中一片哄笑，有人大聲叫著“大人，都不必審啦，這娘兒們都唬的尿出來啦！可見王家招娣說的都是真的！”

    “哎，可憐啊，這樣說來，枉費王招娣開了那麽多家大買賣，還是王家船行當家的，這不讓自己的老贅婿給弄成了活王八嗎？”

    何小滿說的不錯，但是可以閉嘴了。

    井衡還想垂死掙紮，竟然提及袁文景，甚至說出顧閣老的名頭來，林謙冷笑著指指那四個簽筒“你也曾經是個讀書人，可知這四字含義？”

    “法”、“嚴”、“明”三個簽筒裏密密麻麻放著白、黑、紅三色簽，這三隻簽筒裏的令簽全是打板子的，白色每簽一下，黑色每簽五下，紅色每簽十下，要是把紅簽筒子砸下來，人就直接打成餃子餡了。

    如今最能拿主意的袁文景進了京，井衡根本無計可施，堂上那位七品芝麻官還步步緊逼，無論井衡暗示送禮還是用顧閣老施壓，都全無任何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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