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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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辭舟不知是何時睡去的,  他近日太累了,這一覺竟睡得很沉,等早上醒來,  外間天已大亮。
    何鴻雲的案子未結,江辭舟白日裏還有許多事要處理,好在眼下青唯的藥已減到一日隻吃一回,  他不必一直守在塌邊照顧。
    剛披好外衫,德榮在外間稟道:“公子,祁銘到了。”
    江辭舟應了一聲,  他今日是起晚了,穿好衣衫,很快拿了木盆去外間打水。
    他有點匆忙,以至於出門時沒有回頭看一眼,  床榻上,  青唯長睫輕顫,微微隙開。
    江辭舟打水回來,  俯身為青唯擦了臉,  看她依舊安靜躺著,心中擔心,  忍不住低聲又喚:“小野?”
    可惜青唯沒有任何反應。
    江辭舟於是放下紗幔,出門去了。
    門剛被掩上,青唯一下子坐起身,  奈何她躺久了,進食又少,  猛地坐起,  經不住一陣頭暈眼花,  隨即又重重躺下。
    然而比這更頭疼的是——
    他剛剛,  叫她什麽?
    青唯平躺著定了定神,等目眩過去,立刻翻身下榻,嫁妝箱子好好鎖著,挪都沒挪一寸,他應該沒有動過。哪怕動了,單憑箱子裏的東西,不可能辨出她的身份。
    青唯又預備去翻箱子暗格裏的木匣,那是薛長興留給她的,裏頭有洗襟台的圖紙。還沒找到銅匙,院子裏,忽然傳來說話聲,是江辭舟又折回來了,正吩咐留芳和駐雲:“床前落了紗簾,你們不要掀開,守在屋中就好。中午她還要吃一道藥,藥煎好了叫我,我親自喂。”
    青唯尚未病愈,耳力也不如從前,聽是駐雲和留芳要來房中,她才匆忙回到榻上,將紗簾放下,平躺假寐。
    她其實昨天半夜就醒了,迷蒙中,看到江辭舟躺在自己身邊,無奈她實在太乏太累,很快又睡了過去。
    青唯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記憶還停留在箭樓坍塌的一瞬,直到今早被他的動靜吵醒,還沒來得及分辨今夕何夕,就聽到他喊她,小野。
    留芳和駐雲到了房中,將屋子細細收拾了一遍,途中,駐雲似乎想要敞開門為屋中透氣,留芳將她攔住,說:“這時節少夫人受不得涼,開扇小窗吧,萬若少夫人染了風寒,公子擔心,夫人就要跟著擔心了。”
    青唯心道,夫人是誰?
    然而江辭舟似乎叮囑過留芳和駐雲不要吵著她,這兩個婢子守在屋中,幾乎不怎麽說話。
    青唯不知江辭舟是怎麽認出自己的,難不成是從前認識?
    可洗襟台坍塌後,她孤身流落,幾乎不與人結交,就是在洗襟台坍塌前,她也不認得什麽京裏的人。
    青唯知道,想要查明白這一點,眼下正是最好的時機,江辭舟並不知道她醒了,說話做事幾乎是不設防的,他今日就在家中處理公務,哪怕隻言片語上有疏漏,她都能找到線索。
    青唯這麽想,便這麽做了。
    她很快坐起身,喚道:“留芳,駐雲。”
    留芳駐雲愕然別過臉來:“少夫人,您醒了?”她二人都欣喜至極,想著公子那樣在意少夫人,少夫人醒了,公子一定高興,駐雲隨即便道:“奴婢這就去告訴公子!”
    “等等。”青唯喚住她,“我有點渴,留芳,你幫我倒杯水來。駐雲,槅子上有一隻紫檀木做的小匣,你幫我取來。”
    兩人皆稱是,很快取來水和小匣,留芳掀開簾,還沒把杯盞第到青唯手上,一見她的臉,忽然怔住:“少夫人,您……”
    她話未說完,青唯接過小匣的手驀地一翻,匣子中的迷香粉順著她的掌風,被推入駐雲和留芳鼻息之間。
    下一刻,兩人就昏暈過去。
    這迷香粉末對人無害,隻不過會睡足半日。
    青唯隨即起身,穿好衣裳,將留芳和駐雲挪到桌前趴好,很快出了屋。
    江辭舟議事的地方應該在書房,青唯貼牆出了東跨院,一個縱身躍上房頂,悄無聲息地到了書房上方,下頭果然傳來說話聲:
    “眼下這事的關鍵還是從箭樓救回來的證人,衛玦那邊的人傳話說,他的傷勢有好轉之勢,高熱也在退了,人可能很快就醒。”
    “官家的人都沒動作,孫艾這幾日在朝上,連何鴻雲的名字都沒提,何家似乎有點急了,決定斷臂自救,什麽罪名都往巡檢司身上扣,鄒公陽一樣跑不了。可惜那四戶藥商沒一戶肯配合,否則何鴻雲一定立不住。”
    江辭舟卻道:“未必,何鴻雲這個人,沒那麽好扳倒。”
    “公子。”德榮道,“官家又派人帶話了,說何鴻雲這個時候或許會禍水東引,指不定還會拿您的身份,甚至過去的事做文章。”
    “我的身份?”江辭舟語氣微凝,似在思索。
    青唯在房頂上,直覺聽到緊要處,也屏住呼吸。
    然而正是這時,隻見一名醫官匆匆自東院趕來,還沒叩書房的門,就在外頭急匆匆喊道:“公子!公子不好了,少夫人不見了!”
    青唯:“……”
    江辭舟很快推門而出:“你說什麽?”
    “是這樣,下官照舊午前到公子房中為少夫人看診,沒想到叩門沒人應,推門進去,留芳和駐雲都昏暈在桌前,榻上早已沒了人!”
    這話出,非是江辭舟,書房裏,連祁銘和朝天等人都愣了。
    祁銘立刻跟江辭舟拱手:“虞侯,屬下這就帶兵去府外找。”
    江辭舟“嗯”一聲,隨後一言不發地疾步往東跨院去了。
    青唯趴在屋頂上,一陣頭疼,她並不知這幾日還有個醫官日日來為她瞧病,早曉得是這樣,她該當心些的。
    他們這麽盡心照顧她,眼下鬧大了,這事說到底是她理虧。
    青唯左思右想,眼下做什麽都無濟於事,隻能假作躺乏了,醒來後,出去轉了一圈,等到找她的人都從東跨院撤走了,她再溜回屋中。
    -
    江辭舟回到屋裏,青唯果然不在,朝天在院中搜了一遭,很快來稟:“公子,院子裏沒人,屬下去前院找。”
    江辭舟心急如焚,好端端地怎麽人沒了,他“嗯”了一聲,正要跨出屋,忽然意識到不對勁。看留芳和駐雲呼吸平穩的樣子,不像是中了毒,隻是吸了些迷香,睡過去了。青唯身上的小玩意兒多,不乏有迷香這樣的事物,那日她去祝寧莊,還說要先用迷香迷暈巡衛,神不知鬼不覺地潛進去。
    江辭舟又去床榻邊看了看,他為她擱在床頭的幹淨衣裳不見了,如果人是被劫走的,那個劫匪這麽好,還記得捎帶衣裳?
    所以,人應該是自己離開的。
    裝燒刀子的牛皮囊子還在,嫁妝箱子也沒有開啟的痕跡,所以人應該沒有走遠,很快就會回來。
    江辭舟不急了,等在屋中。
    青唯緊貼著後牆的牆根,等到找她的人散了,院中再沒了動靜,她悄無聲息地來到屋前,正要推門,門一下子被拉開,江辭舟站在門前,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青唯愣了一下:“你怎麽在這兒?”
    江辭舟問:“你去哪兒了?”
    “……剛醒,出去隨便走了走。”
    “走前順便把人給放倒了?”江辭舟問,他沒跟她計較這個,語氣微沉,“這麽冷的天,你又病著,就這麽出去,不怕染上病,再躺個四五日?”
    青唯又是一愣,“我都躺了四五日了?”
    她知道她在箭樓受了傷,但究竟怎麽傷的,她不大記得了,印象中,她似乎把他撞下了箭樓。
    江辭舟剛要開口,忽聽院外又傳來腳步聲,江逐年匆匆進得院中,“子陵我聽說——”
    青唯不知臉上斑紋已被擦去,聽是江逐年到了,正要回頭看,江辭舟一把拽住她,也來不及作它想,把她拉入自己懷中,低頭擁住她。
    江逐年進到院中,見青唯找到了,本來高興,可撞見這一幕,一時間好不尷尬,咳了兩聲,將手中扇子往前遞去,“那什麽,我在書房裏,看到你落下的扇子,給你送來。”
    “多謝爹。”江辭舟仍然緊緊攬著青唯。
    青唯覺得到底在長輩麵前,本想掙開,但江辭舟把她按得死死的,她直覺他此舉有深意,慢慢也就放棄了掙紮。
    江逐年看江辭舟一眼:“你這扇子不錯,工藝嚴謹,扇骨是湘妃竹吧,怎麽沒提字?”
    江辭舟頓了頓,伸出一手,麵不改色地將扇子接過,“故友送的,還沒想好要提什麽。”
    他們兩人這樣,江逐年也不好多說,指了指青唯,“你娘子醒了,那什麽,你好好照顧她,我先走了。”
    江逐年一走,青唯立刻從江辭舟懷裏掙脫開:“你做什麽?”
    江辭舟看著她:“你醒來沒照鏡子麽?”
    青唯聽了這話,似覺察到什麽,立刻進屋,打開妝奩。
    臉上的斑早被擦去了,銅鏡裏的麵容非常幹淨。
    “你給我擦的?”
    “我擔心那斑留久了傷你的臉,隻能擦了。”江辭舟道,“你放心,沒人瞧見。”
    江辭舟說著,看著青唯,她的臉色並不好,幾日沒進食,看上去消瘦蒼白,聽說大病後不能立即大補,剛好醫官在,待會兒問問他該怎麽為她調養。
    青唯倒沒在意斑紋的事,他都知道她是溫小野了,見到她的真容又有什麽關係?
    這麽說,他是通過她的樣子認出她的,她從前見過他嗎?
    青唯盯著江辭舟的麵具,也不知這麵具底下,究竟藏的是誰?
    兩人相互看了一會兒,忽然反應過來。
    青唯道:“你這麽盯著我做什麽?”
    江辭舟道:“你盯著我又是要做什麽?”
    青唯不是第一回想揭江辭舟的麵具,知道在他那裏,來硬的不行,繞彎子也走不通,唯一沒試過的,不知道他吃不吃軟。
    青唯看著江辭舟,忽然笑了笑,喚了聲:“官人。”
    江辭舟心中微微一頓,“嗯”一聲。
    青唯靠近了些:“官人,我想看看你的樣子,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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